第15章 两难的选择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简简单单的一顿饭。两个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然而不知为何,一层无形的隔膜似乎在无声中慢慢消融。两个人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奇异的沟通能力,似乎眉梢眼角、一颦一笑都能传递完整的信息,令对方能够不假思绪的迅速了悟。

饭后,方铭突然邀请尚七七一起去外面走走。尚七七带点羞涩,愉快的答应了。

这一天,秋阳暖暖。古旧的小镇悠闲而繁忙。两人逐一看完了承载童年记忆的许多景点。这些地方在游客看来或许不值一观,然而对于自小生活成长于此处的两人而言,却有着莫大的意义。身临其境,令人既温馨又沉重,就象在看一段永不再来的青春记录。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昔日的校园,来到镇子的郊外。郊野一望无垠,稻田平整错落,就象一块块棋盘。远山隐隐,小河淙淙,声与色、静与动,交织成了和谐的一个整体。

从小河引出、用于灌溉的石砌水渠边,一株枫树叶红如火。秋风拂过,几片树叶落入渠中,在水面上漾起细碎的鳞浪。

“你还记得吗,这株树是在小学植树节那天,由我亲手种的呢!”方铭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何,内心满满的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塞满,沉甸甸的,似乎能把一个人给压垮。

尚七七感应到了方铭的这种情绪。不知不觉,她的内心中也满满的、坠坠的,有如灌了铅的器具。这个小镇子里的一切,似乎都太古旧,能引发太多沉重的思绪,令人难以负荷。

或许,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尚七七刚刚萌发这个念头,便听方铭严肃的建议道“七七,我已经反复的想了好多天了。镇子里毕竟各种设施都跟不上。不论是治病也好,以后夕琳上学也罢,都是不太方便的。甚至是日常生活都有太多局限。所以我想将家搬到大城市里!”

“好啊,我也正有――”尚七七拍着手,正要欣然应和,突然之间,她的声音却又无故中断。她想到了自己的花店,想到了恋旧的外婆。自己一个人离开容易,但外婆怎么办,能说服她一起离开吗?花店又怎么办,能够将之抛给阿南,自己轻身上路一走了之吗?

带着重重疑虑,尚七七犹豫道“我……让我先问问外婆的意见,假如她肯跟咱们一起走,那……那就问题不大。我再跟阿南商量一下,这花店是关了还是一样搬进城里。”

方铭道“那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外婆吧!”

两个人起身向着镇子而去。

一个小镇总共能有多大?没用多久,两人就来到了尚七七外婆所在的小院。这个院子已经非常古老,外墙斑驳,鸡蛋粗的青藤缀满了一整面墙。

镇子风俗纯朴,这种古旧民居的大门是常开不闭的。一进院子,两人便听到母鸡带着小鸡觅食的咕咕声,一条痛弱的土狗旺旺叫着,摇头摆尾的冲上来迎接两人。

狗的年龄不过十来岁。所以快十五岁的老黄已经算是垂垂老矣。方铭内心沉重,叹息道“这个镇子,实在太能引起怀旧的思绪。咱们年轻人住在这里久了,恐怕会连进取心都丢掉!”

尚七七安慰了老黄狗,起身无奈的说道“但对于老年人而言,恐怕却是一个养生善死的好所在。别的不说,光是这些鸡,这条狗,外婆能轻易丢得开吗?”

果然一言成谶。面对两个年轻人的游说,身康体健、耳聪目明的外婆只是一个劲摇头,说道“我一个老婆子,进城去做什么?城里除了高楼就是汽车,连串个门都非常麻烦。这里有我的鸡,我的狗,我的一切。我活就活在这里,死了也埋在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安乐乡。进了城,整个憋在那个火柴盒里,那岂不象坐牢一样?”

劝说了几句,外婆态度坚决,就是不肯进城。两个人无奈的告辞出来,尚七七抑郁道“外婆年纪大了,一个人住着我总是不太放心。虽然她什么都能自己做,别人插手都不许。但我如果在镇上,隔三岔五总能过来看看,有什么重活帮着干了。有个三灾六病也有人伺候汤药。丢开外婆一个人进城,这我总是做不来的!”

方铭只能沉默以对。他能说什么呢。其实他回到镇上并巧遇尚七七纯属意外。能将尚七七重新带回家,对他实在是意外之喜。他的事业都在城里,这个镇子对他只能是暂居、休闲之地,他肯定是要回到城里的。然而找回了尚七七却不能带回去,这无论如何都是个巨大的失败!感情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强行将尚七七带走?那样刚刚有所进展的感情恐怕立刻就会玩完!

方铭知道尚七七从小父母就离婚了,她是由外婆一手带大的。老幼两人感情之深,外人是很难想象的。要让尚七七抛下外婆独自走掉,这个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而她外婆又确实不愿进城,即使想尽办法勉强做到,万一她在城里住得不惯,水土不服、心情抑郁之下生起病来,那更是麻烦一桩。所以此事看来成了死结,要结开真不是一般的难度!

那么,难道反过来让自己放弃城里的一切,搬回小镇上住吗?

这个问题,只要简单的想一想,方铭就知自己肯定做不到。一次会展的意外,他可以不在乎,但让他放弃掉全部事业和全部理想,这个是他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搬回镇子上,就意味着他事业的死亡,以前所奋斗牺牲获得的一切,都将在短时间内完全丢光。

声望、客户、收入、人脉……

一切的一切,得之甚难,而失之极易。外婆毕竟只是尚七七的外婆,让方铭为之牺牲一切,方铭自问还是做不到的。

那么,与尚七七两地分居吗?

方铭的内心沉重如铅。本来他与尚七七就有心结,好容易因缘际会,已经成功消弥了大半。眼看只要趁热打铁便可大功告成,这关节,可谓进一步是天堂,退一步就是地狱。

没错,起初的时候,他确实对旧情人依云难以忘情,但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依云早已离他远去,为人妻,为人母,如今更永隔天人。而他也已经娶了尚七七,有着全新的责任需要担负。

如今对他而言,尚七七就是他感情的全部。而依云早已在他的梦中渐渐模糊,到最后,甚至连记忆中的外貌都完全蜕变成了小夕琳的模样。方铭由此知道,那一切都已经过去,永不再来了。只有尚七七才是活生生的,能握在手中去珍惜怜爱的珍宝。所以这一次,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而如果两地分居,刚刚升温的情感必然快速冷却。由地域的隔阂而导致内心的隔阂,这是心理学中常见的效应。要知道,方铭做为一个设计师,对心理学肯定是有所专研的。要不然如何用自己的设计来获取顾客的喜爱?

一想到由于身处两地而导致彼此感情渐渐淡漠,最终被虎视眈眈的第三者趁虚而入,成功拆散这段姻缘,方铭就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甚至,这个第三者都是现成的!

方铭忍不住瞟了身旁的尚七七一眼。他看到尚七七正低着头,一脸沉重的迈着步。显然内心也正受着极大的煎熬,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取舍。

想到她的那个花店,店里那个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帅哥陈向南,方铭就如论如何都不能容许将尚七七留在镇上的情形!

可是,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两个人默默无语,并肩走回家里。草草的吃了一餐午饭后,尚七七有点疲乏,就去床上补了个觉。

方铭在昨晚刚刚大睡了一场,精神上相当充足。他来到书房,一边随手打开电脑上着网,一边皱眉思考着怎么解决问题。

对他而言,有几点是非常明确的

第一,他不能放弃事业,回到这么个小镇子上生活。只有繁华的大城市才是实现梦想的最好舞台。

第二,夕琳他是一定要带回城里的。小姑娘就快五岁了。很快就要开始上小学。不论是从生活设施、医疗保障还是从获得更好教育的角度,他都要提供最好的给夕琳。这是他对依云的承诺,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这一点不能因尚七七的选择而有任何改变。

第三,尚七七绝不能留在镇里,尤其是要将她与那个陈向南隔绝开来。暂时来看,尚七七确实对陈向南没什么感觉,纯粹是陈向南自己一头热的爱慕尚七七。但以方铭的人生经验及心理学造诣,他深知时间是能改变一切的。就象依云的面貌从自己的梦中慢慢模糊,最后完全与夕琳合一。时间要是长了,谁都不能担保尚七七不会与陈向南发生点什么。

对于方铭而言,错过一次已经足够让他刻骨铭心,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次犯错。这一件事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他非要做成而后可。

第四,从实地的调查可知,尚七七的外婆确实是不适合入城的。她在这儿活得很自在,强要让她进城对谁都不好。

方铭毕竟是意志坚定的成功人士。确定了以上几点后,他很快得到了结论自己必须带上夕琳和尚七七回城,而将她的外婆和陈向南留下。

至于外婆的问题,其实换个角度,也并非不能解决。只要安排妥当,并让尚七七确信,她的外婆将受到很好的照顾,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总归是能够将她说服的。而照顾好老人,其实也不是太大的难事,只要肯花钱并善于花钱,找几个尽责的护理工总不是什么问题。而钱这东西,对于如今的方铭来说,实在并不是什么太紧缺的事物!

得到结论后,方铭小小的松了口气。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个非常明白的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以及该如何着手的人。除了在感情上小有挫折,别的方面,他一直都是个非常出众的成功者。所以他坚信这次自己一定会有办法将问题成功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