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奇兵天降

夜已过半,皇宫的上书房里,皇帝仍在明亮的烛光下披阅着奏折。

普通人一提起皇帝,首先想到的便是其权倾天下、生杀予夺,富有四海、坐拥金城,后宫佳丽三千,艳福享之不尽等等风光、华丽、香艳等方面的内容。然而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才会知道,享受的背后,承担的压力也是有如泰山那么沉重。

毕竟,一切的一切,都建筑在国泰民安的基础上。要是国境不宁,强敌时不时冲进来烧杀抢夺乃至直接攻城掠地。国内贫富对立,民不聊生,造反层出不穷。大臣办事不力,只会弄权和聚敛。军队训练不足、士气低落,又缺乏得力的将才来统御……

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皇帝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又哪里可能有好心情去享乐?要知道,皇朝若是垮台,只要新朝迅速确立,小民百姓的境遇未必会坏到哪里去。

即使是朝中的大臣,只要转变得快,身家性命乃至官职爵位都有可能保住。而做为前朝皇帝,换代时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一死的。

纵然能保性命,活着也绝对会比死了还要难受!

所以任何一个明智的皇帝,都要尽力争取将国家治理好,消除所有可能导致祸乱的不稳定因素。在这样的前提下,才有长久享乐的基础。

然而,要把一个庞大的国家治理好,又哪里是轻轻松松便可做到?

如今,皇帝正在为一份奏折头痛不已。

要说起来,上面提到的问题其实不算大,无非就是报告了几个江洋大盗再次为祸,官府屡次围捕都没有成功,反倒让他们杀得损兵折将。其中一个匪号“草上飞豹”的最为嚣张,被官府重兵围剿两次都顺利逃脱。然后他反过来潜入城里,又去刺杀下令发兵的官员。

虽说只是将那官员刺伤,但却严重的打击了官府中人的士气,致使人人谈之色变。轻易不敢再去惹他。草上飞豹变本加厉,又连续潜入城中,借助其超凡脱俗的轻功,一连打破数座监狱,放出了许多大盗悍匪。如今他们聚成一伙,占据了西南面的一座大山,公开打出了造反的旗号。

这伙山匪人数不多,然而其中大都是武林高手,又因屡犯重案,都在官府挂了号、留了案底,个个都知没了回头路。所以在草上飞豹的带领下,干脆直接占山造反。旗号一打,当地的官府就没了退路,只能一边发兵强攻,一边向皇帝报告。

事实上,这伙人虽然身手不凡,毕竟人手有限,最多也就做到让官府难堪一下。要想直接攻占城池乃至割据一方是不太可能的。短期来看,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危险。

然而皇帝怕的是,若是不能迅速将之剿灭,对于官府的威望打击极大!日后稍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是平民百姓萌发了对官府的不满,便会想到这个先例,要么前去投奔,要么直接自己扯旗造反。这种“惑乱人心”的作用,才是皇帝最为畏惧的!如何剿灭这伙人,已经成为让皇帝寝食难安的重大麻烦。

所有相关的案卷、文档,皇帝早已反复细读过,各种细节都一一装到了心里。所以皇帝干脆离座而起,在上书房里反复踱步。要想出一个得力的办法来。

招安那是不可能。这伙人个个背负命案,里面还有许多是官府的差役、兵丁、捕头乃至官员。别说他们不会相信招安的诚意,即使他们肯被招安,对官府来说都是弊大于利。只会导致整个官场的强烈反弹和对皇帝的不满。这种“大失官心”、严重降低皇朝凝聚力的事,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干的!

用重兵围剿?这个以前已经试过多次。结果却象用大炮打蚊子,效果可怜之极。对付这些能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最大的麻烦是如何围住他们。每次他们只要往山里一钻,围剿的重兵立刻傻眼。跟进去吧。山高路险,往往被他们借助地形伏击,杀得损失惨重。不跟吧,一次耗费重大的出兵便只能草草收场。唯一的收获只是将人赶跑。

那么,能否试试用一批精干的武林高手前去剿杀?

皇帝沉吟着走到案边,伸手从上面抽出了一份秘密奏折。那上面,是事发地的主官建议皇帝出动大内侍卫,悄无声息的潜入山中,对这些难缠的巨匪来个“掏心挖肺”的突然打击。

这个建议,可行倒是可行,然而皇帝却另有顾虑。一来大内侍卫虽然个个身手不凡,但常年守在皇帝身边,实战的经验却相当不足。要是用他们来与那些悍匪死斗,损失恐怕绝不会小。

二来嘛,能入选为侍卫的,出身一定都是严格审查过的。不但要身家清白,其中相当部分还是朝中大员的子弟。有一些甚至直接就是出自皇家血脉。为了几个地方的土匪,若是造成他们的重大伤亡,皇帝很怕会遭物议。到时候很可能是解决一个问题后,又造出一个全新的问题。所以……

所以不到最后关头,皇帝不敢轻易使用身边侍卫来干这种脏活累活!

那么,能否变通一下,从别的地方找出一票好手来执行这个方案?

皇帝在夜阑人静的时刻,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帝国西南。上洛郡,牛耳山。

一座险恶之极的高峰顶上,七八个已经打出反旗的匪首正在开怀畅饮。

此时已是接近黎明的时分,然而这些人兴致正浓。幺五喝六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丝毫不见半点倦意。

“要不是飞豹大哥,兄弟我如今还关在郡城的死囚牢里呢。为感谢大哥的救命之恩,请诸位与我一起敬豹哥一杯!”

一条凶恶的大汉已经喝得半醉,高举着酒碗向着主座上一个气派沉着的男子敬酒。

主座上的男子正是牛耳山山寨之主,凶名甚至已经上达天听并造成皇帝极大苦恼的“草上飞豹”,姓常,单名一个洛字。

常洛名为草上飞豹,一身轻功自然非同小可。然而更利害的是他的头脑。看到塞西头号杀人狂魔“千人斩”赵大军向自己表示敬意,他毫不迟疑,当即举碗一饮而尽。

看到常洛如此痛快,赵大军哈哈大笑,当即一仰头,将一大海碗的酒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室内其余几人见此不甘示弱,纷纷将酒一口喝干。

有个脸上刀疤横贯鼻梁的凶徒抹了抹口角的酒水,感叹道:“前天那狗官再次发兵来打。结果连咱们兄弟的一根毛都没摸着,就被干掉好几百人。要是那厮敢再来几次,郡城的兵马早晚都会填在牛耳山的山沟里面,咱们一个反攻,郡城唾手可得!”

这话一说,室内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一个只剩独眼的凶徒道:“依我看,咱们不如来点狠的,设个埋伏,一口气将那鸟太守的兵马杀个落花流水,到那时候就不是他来打咱们,而是咱们打他了!”

“蒯大哥说得对,反攻,要反攻!”

“既然反旗都打出来,当然要攻下几座城市,招兵买马,将声势弄大。整天窝在山沟里总不是办法!”

“是啊,是啊。要是能攻下一两座大城市,声势一下子就会起来。咱们夺了府库,招他几万兵马,好好干他一场,说不定还真就打出一座锦绣江山!”

……

自从打出造反旗号以后,牛耳山众豪强面对围剿的官兵屡战屡胜。而进剿者迫于上头的压力,明知用大军围剿一小批身手高强的武林大豪并不合适,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死撑。

个把月下来,死伤相当惨重。要是能设个陷阱,一举击溃其主力,则整个上洛郡立刻会陷入兵力空虚的状态。连防守城市都会相当困难。这难道不是一个极好的进取时机?

面对众人的狂热,常洛却只是微笑摇头。他坦然道:“时机还没成熟。现在就攻进城市,对咱们未必有利!”

“这是怎么说?”赵大军明显对此回答并不满意。但出于对常洛的敬意,他还是压抑住了不满,问得相当平和。

常洛耐心的分析道:“天下之大,高手数不胜数。要是咱们闹得太大,皇帝必然只能不惜代价的铲除掉咱们。凭咱们这几十号人带着几百喽,无论如何都敌不过一个国家的力量。别的不说,假如皇帝尽起大内高手,配合郡兵全力围剿,你说咱们还能应付得这么轻松?”

赵大军被反问得愣了一下。仔细一想,他的脸色立刻严肃下来,摇头道:“要是官兵里面也有几十上百好手,咱们恐怕只能立刻弃山而逃了!”

牛耳山上,最骨干的部分也就是室内正在喝酒的这八个人。八个人各有若干个助手、跟班,加起来也就是二三十个好手。若说常洛、赵大军等人算是一流好手,则他们的副手只介于一流半至二流之间。至于他们手下的那些山寨喽兵,那更是凑数用的,身手根本不入流。

平时应付官兵进剿,他们的基本战术就是利用喽兵占据险要处“示形”,引诱官兵去攻,然后他们用若干二流好手配合喽兵努力撑住,他们这些骨干则发挥身手的长处,或找时机突袭官兵的指挥部,干掉带兵官。

或者抄其后路,烧掉其大营中的粮草辎重。又或者寻找合宜的时机和地形,将官兵截为几断,前后夹击将之一小股一小股的吃掉。

这个战术能够奏效,完全是占了官兵中高手寥寥无几的便宜,他们只要集合五个人以上,就能所向披靡。官兵人数再多也阻挡不了、围困不住。

偶尔遇上一两个身手不俗的武将,往往也被他们集合高手一气斩杀。毕竟象常洛、赵大军、蒯独眼这样级数的高手,整个武林怕是也数不出一百个。平常都是鼻孔朝天独来独往,谁也没料到他们居然能联起手来行动。

但要是大内高手精英尽出,这区区八个人可就不够看了。到时候若是见机得快还能逃掉。要是反应稍慢,恐怕一被合围,就连逃走都是千难万难的事!

想到这儿,赵大军顿时出了一身汗。他骇然道:“豹哥,依你之见,皇帝会不会尽起高手与咱们死拼?”

常洛一直控制着饮酒,此时头脑仍是非常清醒。他将酒碗放下,肃然说道:“皇帝会不会尽起高手,关键就看咱们怎么处置。要是咱们闹得太大,甚至杀入郡城干掉太守,劫掠府库外带招兵买马什么的,皇帝就没了退路,什么招数能用的都会用上!”

“那么什么情况下,皇帝才不会轻易使出这种狠招?”蒯独眼也放下酒碗,那只仅剩的三角眼里放射出狡诈而又恶毒的光芒。

常洛胸有成竹,非常自信的说道:“只要咱们不大举招兵,不攻城市,不杀知县、太守这样的地方主官。并控制住对进剿官兵的杀伤力度。再拖上一阵,恐怕地方官就会上报皇帝,说咱们不过是一些守山之贼,不足为患。时间一长,上面也就不了了之了!”

看着众人不信或是不甘的眼神,常洛补充道:“目前国内还算稳定,咱们就算想闹大也有心无力。所以不如撑着这杆旗,装出无心进取、仅是放放嘴炮的模样。这样官府看清后就会慢慢放松警惕,吃够亏后只能择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常洛说着自信的一笑:“而皇帝明知放任咱们会留下极大隐患,那就是让天下人看清了,即使明着喊造反,也不见得有事!但他处于他的位置,顾虑实在太多,要是轻易派出大内高手,让这些贵胄子弟损伤太重,带来的麻烦恐怕比放过咱们还大!”

长着恐怖刀疤脸的倪刀疤眼中一亮,说道:“我明白了!豹哥的意图,是先打响名号,但并不立刻大搞。而要是等到某个时机,比如外敌入侵,又或者天下大灾,百姓活不下去。到时候咱们登高一呼,立刻应者云集,才算是真正的好时机!”

常洛大喜,拍手道:“倪兄果然见识不凡。咱们要是玩得过火,皇帝反倒容易下决心。那时即使将侍卫损失一部分,那些高官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但咱们要是控住火候,根本不玩大的。皇帝反倒左右为难。除非他有办法另外找一批高手出来。否则派兵再多咱们也不用怕!”

话音未落,突然有个声音道:“让你失望了。草上飞豹,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