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轩安脸上又重新堆上了让人看来近似没心没肺的轻佻笑容,“我敢向你过多保证什么,但至少可以保证只要我还能站着,你和你爹就绝对不会有事儿。”说完周轩安的眼神透过满一花的肩膀向屋里正走出来的满大白看去,满大白神情有些激动不安,一步一步的从屋里走了出来,满一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过激,老爹一定也都听到了。
“爹,要不我们赶紧走,能走多远走多远。”满一花挣脱了周轩安的双手,挽起满大白的胳膊,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满大白脸上本来僵硬的表情,突然浮现出了一抹黯然的笑容,眼神看向周轩安,拍了一把周轩安的肩膀,“小伙子,老伯我支持你,也谢谢你,我满大白稀里糊涂畏首畏尾的活了一辈子,让女儿跟着我受了太多的委屈,这一次你算是帮我出了一口恶气,不管怎么样老伯相信你,你要是不嫌弃就住下来,哪一天他们要是真找上门来了,你倒下去了,我们父女俩也跟着你一块儿去死!”满大白的表情异常坚定,看的满一花不禁愣住了神,“爹……”,满大白笑着摸了摸满一花的额头,“女儿,跟着爹这么多年你受苦受委屈了,这回敢不敢跟爹一起赌一把,把我们命赌在你的这位恩人身上!”,满一花抿了下嘴唇,也是异常坚定的点了点头。
到了吃饭的时候,一张不大的小桌子上摆满了满一花刚热过的菜,菜都是从一品楼里打包回来的,看满大白的稳妥的吃相,周轩安马上就明白了为什么满一花会有那么好的吃相,对于满大白父女这样的人家来说,能吃得上这样的一桌子菜那简直不敢想象的,一辈子能吃的次数恐怕都能数的过来,即便如此,美味当前色香味诱惑一一俱全,满大白依旧像是在吃普通的家常菜一样,这让周轩安实在打心眼里佩服,也完全的收敛了自己先前在一品楼的时候那狼吞虎咽的相。
看着满大白花白的头发以及脸上在看向满一花时那特有的慈蔼笑容,周轩安的心突然抽搐一下,有些痛,想起了父亲,从前父亲也是这样的一副笑脸看着自己,自己也曾是那样一个幸福的孩子……周轩安的眼眶突然红润起来,眼神怔怔的望着满大白,不由的一个‘爹’字脱口而出。满大白有些愣住的看向周轩安,满一花的表情也差不多,紧跟着满大白突然微笑起来,对周轩安道:“孩子,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家穷,我这个当爹的就做主,把一花许配给你,怎么样?”
周轩安啊的一声回过头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满一花脸色羞红,嗔怪的推了一下满大白,“爹!”,语气几分怪满大白太过唐突之意,一时间搞的满大白是进退不知,下句话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好讪笑。周轩安这时才解释道:“伯父,你可能误会了,刚才我是看着你想起来我爹了。”
“哦。”满大白语重心长的舒了口气,又是连连讪笑,而满一花则是羞红着脸低着头扒饭,心里不知怎的竟莫名的有一阵失落之意,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周轩安只好端起酒坛子给满大白满了一碗酒,笑着道:“伯父,您尝尝这酒的味道咋样。”,算是以此来缓解尴尬的气氛。
满大白捧起酒碗咕噜的喝了一大口,少了先前的那份从容,估计是老人家心里更觉得尴尬,一大口酒下肚后,满大白的脸色马上就红润起来,不是满大白不能喝酒,喝酒的人往往有两种,一种是越喝越脸色月白,另一种则就是满大白这样的,沾酒脸就红,但不会立刻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满大白一碗酒下肚后,再看向周轩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伙子顺眼,再加上方才误打误撞勾起的苗头,满大白心里还真就萌生了要把满一花许配给周轩安的念头,而满一花那丫头此刻只顾着扒饭,心里想什么满大白也不好揣摩,周轩安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刚认识的年轻人,心里的想法更是无从揣摩了,满大白咕噜又是一大口酒下肚,今天不知怎的,却是醉的这么快,喝完了两口酒满大白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一个趔趄竟倒在了炕上呼呼睡了过去。
周轩安心中暗骂一句,看向一脸奇怪担心的满一花,脸色有些冷场,“不用担心,估计这酒里被一品楼的那些人下了蒙汗药了……”
虽然知道老爹只是喝了被混了蒙汗药的酒,收拾碗筷的时候满一花看着倒在炕上呼呼大睡的老爹,表情里难免的流露出了一丝心疼,起初周轩安有些不理解,但看到满一花收拾饭菜的速度越来越迟缓,再配合上满一花眼神里的一丝怜悯,周轩安马上懂了,满一花是在心疼老爹这么好的饭菜也没能多吃上几口。周轩安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月光难得的不再吝啬,皎洁的洒满院子里,周轩安坐在门口靠在一扇开着的门框上,仰望着星空,嘴里含了一根狗尾巴草,这种悠然惬意的姿势小的时候经常有,白天仰躺在铁匠铺的门外,到了傍晚、晚上就和芸儿并排靠在家里的门框上,芸儿总是喜欢听故事,自己就胡编乱造的给她讲,讲的天花乱坠天马行空,可越是这样芸儿就越喜欢听,于是慢慢的每天晚上准备一个故事回家就成了那么多年里的一种习惯,这习惯刻骨铭心,恐怕就是到死的那一天也不会忘记。想起了过去,难免会惆怅起来,周轩安将整颗脑袋死死的抵在门框上,两只眼睛发直的望着星空,望着那遥远的地方,然后就彻底的迷失了自己。
“在看什么呢?牛郎星和织女星?还是北斗七星?”满一花突然坐到了周轩安的身边,靠着另外一边的门框,周轩安转过头,月光星光织成了一片洒在满一花的脸庞上,尤为的玉洁,满一花仰着头,双眼慧黠的望着星空,心无旁骛。周轩安嘴角笑了笑,竟偶然间有一种微微触动的感觉。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想听么?”满一花歪过脑袋问向周轩安。周轩安点了点头,笑着答应,“想听,是关于什么的故事?”
“牛郎和织女,听过么?”
“牛郎和织女……没听过。”周轩安摇了摇头,一副小孩子的懵懂模样,满一花见了会心一笑,重新把脑袋靠在了门框上,仰望着星空娓娓道来。
“从前呢,有一个男人,叫牛郎,牛郎养了一头大黄牛,每天都要到山里去放牛,一天路过一个湖畔的时候,牛郎突然听到了有一群女子在湖里嬉戏……”
听着,周轩安也把头重新的靠在了门框上,仰望星空,心无旁骛,耳边只有那娓娓道来的故事的旋律,慢慢的周轩安仿似看到了牛郎和织女恩爱的样子,然后又看到了牛郎骑着黄牛去追飞天而去的织女的悲伤场景,最终一道银河落了下来,将恩爱的两人隔在了彼岸,从此两人的眼里只有期盼与牵挂,隔岸相望的熬过了无数的年华老去。
满一花的故事讲完了,周轩安闭上了眼睛,仔细的品味着这一刻的感觉,就像是芸儿正坐在自己的身边一样,这一次是芸儿在讲故事,故事很生动,很感人……一滴眼泪顺着周轩安的眼角滑了下来,滴在了土壤里,像一颗悲伤与思念结合的种子,埋进了泥土里便开始疯狂的生根发芽。
满一花侧过眼神看到了周轩安眼角的那一颗晶莹的缓缓落下的愣住,嘴角却是苦涩一弯,然后也跟着靠在了门框上流眼泪,她也想起了一个人,她的哥哥,满修才。
满大白一生向善,却命运多波,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孽还是怎么的,老天像是要故意惩罚他一样,先赐给他一个整个昆字镇都闻名的漂亮妻子,紧接着又是一对聪慧的儿女,后来又接连的生生将妻子和儿子从他的生命里夺走,留下苦命相依为命的父女俩。
满一花刚讲故事的时候,满大白就已经醒了,现在满一花的故事讲完,满大白早已泪流满面,生活中的细节往往会勾起人的回忆,一段快乐或者伤心的往事,过去满一花就曾这样的靠在门框上给另一边的满修才讲故事,满修才奄奄一息,满一花讲的有生有色,最后将重病的哥哥逗的高兴以后,满一花半夜里却是趴到了院子里偷偷的哭,因为满修才的病愈来愈重。满大白心疼从未跟着自己享过一天福的妻子,心疼这一双苦命的儿女。
晚风轻拂,凉了夜,这样的夜注定凄美炎凉……
昆仑山脉,郁郁葱葱,一望无际,大山之气磅礴巍峨,更有高峰直入天际。昆仑山上的昆仑派里,一栋古朴的小亭下,孙道兴正与倪二下棋,两人棋艺相当,做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也一直博弈了这么多年,胜负一直都在伯仲之间,旁边张芷萱和郭大路观看。一早上两人便开始下棋,已经下了两盘,现在是第三盘,前两盘两人各胜一场,主要就看这第三盘,此刻两人完全兵戎相见,整个棋盘上一篇萧杀,剑拔弩张,兵临天下,棋局到了这种程度,也就是最激烈的时刻了,也是最为紧要的时刻,只要稍微走错一步棋,恐怕都会导致兵败如山倒,所以孙道兴和倪二两人脸上的表情此刻都是异常严峻,眼神都死死的盯着棋盘上剑拔弩张的局面,心无旁骛,旁边的张芷萱和郭大路两人也看的认真,同样是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
“大师兄!”突然的一声吆喝打破了静寂的场面,昆仑派的一名下等弟子带着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中年男人朝小亭这边走了过来,“大师兄,有人找!”,孙道兴这才将头缓缓的抬了起来,只是眼神却一直留在棋盘上,中年男人见到孙道兴后,马上悲恸的痛呼一声,“孙公子,我是孙镇长的家仆,孙炎公子出事儿了!”
一听到‘孙炎’,孙道兴马上就将眼神从棋盘上抽了回来,打趣的望向急匆匆走过来的中年男人,揶揄笑道:“那小子能出什么事儿,难道又将哪家的姑娘搞大肚子了,被人追杀的紧要我这个做表哥出面救他不成!”从孙道兴的表情就能看出,他跟这个表弟的感情匪浅,能让一向稳重的孙道兴如此表情如此语气调笑的主儿,恐怕也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孙炎。
“不…不是……”中年男人来到了小亭里,可能是由于走的太急,一时间口干舌燥,声音有些不顺,孙道兴见状主动递给中年男人一把椅子,同时将桌子上未曾动过的茶水也递了过去,中年男人维诺恭敬,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后,脸色立马有些悲恸起来,“孙公子,我家孙炎公子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