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远山呼唤

我正看着那一束小野花出神,却被敲门的声音打断思绪。去开门,是一起来的那位年轻李姓女教授。

“沐教授,乡长替我们安排了晚餐,现在叫我们过去呢。”

“好吧,一起过去。”我轻轻带上门。

我们一路并肩而行。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位李教授的身高只比我低了半个头,那她也足有一米七几了吧?跟郝健的身高都差不多了。

“沐教授来之前想到这里的条件这样艰苦了吗?”

“想像和体验毕竟还是有差距的。怎么?这远远超出了李教授的想像吗?”

“是的。”

“后悔了?”

“后悔了。后悔没有多带一些生活物资给这些孩子。”

“哦?”

“不知道沐教授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些孩子?”

“是清澈明亮而充满渴望的眼睛还是那已经褪了色的红领巾?”

“虽然是褪了色的红领巾,但已经是学校全部的资源了。他们只能在学校里有重大活动的时候才能轮流佩戴。”

“真的吗?”我有些震惊。

“是我刚刚问的校长。还有他们脚上的鞋子,有的都已经漏洞了。这些孩子真可怜!”

我的内心一阵酸楚。但是我没有想到李教授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活条件,而是这些孩子的境遇。因为她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我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

不出意外的,我们的晚餐很清淡,但我想这已经是他们能够拿出的最好的。

用过晚餐,我一个人往回走。不似城市里的高楼林立,这里都是低矮的土房,显得空旷而宁静。这里的夜晚很凉,冷风肆无忌惮的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但是这里的星空很美,那一颗颗明亮的星星仿佛就在头顶,触手可得。

这里没有电脑,没有网络,就连移动信号都没有覆盖。我回到住所,决定继续写我的书。难得这里清静无扰,借着昏暗的灯光,我把带过来的资料从随身背包里找出来。这时一个证件从一本书里掉了出来——学生证。我翻开,看到了小菜鸟稚嫩的面孔。这是上学期的时候她在图书馆里撞到我的时候掉落的,不知怎么我竟忘记了还给她,又不知怎么竟带到了这里来。

这里的清晨是宁静而悠远的,空气冷冽而清新。春天来了,小草开始冒出嫩芽。然而在这个偏僻而贫穷的山村,春天的到来并不能让生活有什么改变。这里没有路,别说是商品贸易,就连简单的物物交换都很难实现,所以他们只能过着自已自足的比较原始的物资匮乏的生活。

从我们的住所步行去学校上课需要走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从他们走路的姿势判断,所有的人昨晚都没有睡好。这里没有柔软舒适的大床,只有硬梆梆的土炕,而且到了夜里狂风呼啸,冷风从四方八方钻进来。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到了学校,我还是有些吃惊。几间低矮的土坯房还不如我们几个居住的环境好,仔细看去,有一间的屋顶已经漏了。

校长带着三位老师和所有的孩子站在学校门口等着我们。校长昨天已经见过了,是一位老者,已经快七十岁了。因为没有人接替他的工作,他又放心不下这帮孩子,所以一直没有退休。这三位老师其中的一位是县里派过来的,只是路途遥远,他只有在天气好的时候才能过来。所以我们这次来的任务,也不单单是给孩子们上课,还要给学生们制定出一套教学体系,然后把这几位老师培训出来。这样这里的孩子们才能有点机会跟其他的孩子站在一个起跑线上。

我站在快要顶头的寒窑瓦舍里给孩子们讲课。这里不比北方大学,没有阶梯教室,没有计算机房,没有多功能厅。有的只是低矮的平房,破烂的桌椅。但是这里有勤奋好学的孩子,他们很欢迎我们,对我们讲的课程很感兴趣。他们为了来上课需要走很远的路程,他们在赶路的时候时常被风吹得脏兮兮的,着装也不整齐,但是他们水汪汪的眼睛里永远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

有个叫小龙的男孩,他每天来上学都要赶近两个小时的路,放学后再赶两个小时的路回家。他很喜欢我教的数学,每次下课都围着我让我给他解题。他的小脸被风吹的黑乎乎的,但他总是很爱笑。我问他长大后有什么志向,他说想像我一样做一名教授。我知道我已经起到了表率作用,所以心里很是开心。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转眼间已经到了五月份。我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待了两个月。习惯了这里的昼夜温差,习惯了这里硬梆梆的土炕,习惯了这里的粗茶淡饭,习惯了这里的美丽星空,更爱上了这里的每一个孩子。

虽然我在哪里都是一个人,在哪所学校都是任教,但是想起北方大学内心还总是有一丝牵挂和眷恋的,不知道那里的学生都还好吗?

这天早上,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上午有课,撑着伞去给孩子们上课。山路不好走,我穿着登山鞋都觉得土路泥泞难行,何况是孩子们那单薄的小布鞋。这种天气能来上课的学生一定很少。

推开教室的门,学生果然很少,连小龙都没有来。是呀,这种天气他怎么可能来得了呢?没有太阳,教室里更显得潮湿昏暗。我并没有讲新课,而是出了一些趣味数学题让学生们解答。

因为这天气实在让人提不起做任何事的兴致,晚上我也早早的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听见捶门的声音。我披好衣服去开门,看到老校长带着一名中年女人站在我的门口。

“沐教授,你看见小龙了吗?”校长问我。

“小龙?他今天没有来上课啊!”我的内心有隐隐的不安。

“他来上课了,他说一定要来上课。”那中年女人带着哭腔。

“这是小龙的妈妈。小龙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再回家。”校长说。

“什么?”我的心里如有千斤重锤落下。

“他几点出门的?”我问。

“早上四点半。”小龙的妈妈回答。

“别着急,你带路,我们一起循着他来上学的路找找他。”我对小龙妈妈说。

“我也跟你们去。”校长说。

“您就别去了,赶紧找几个年轻力壮的熟悉路的人跟着一起找找。”

“那好。”

“还有,通知我们领队一声。”

“好。”

由小龙妈妈带路,我们一路寻找小龙。

“他不会是摔下山去了吧?”小龙的妈妈一边走一边哭。

“不会的。”我坚信。

“小龙……小龙……”我大声的呼唤。

“小龙……小龙……”

我们一直沿着这条山间的小路寻找。我脚下突然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用手电照了照,好像是一只布鞋。这个不会是小龙的吧?我的心里一点点的冷了起来。但是我没有让走在我前面的小龙妈妈看到。我看了看山下,此处算不上悬崖峭壁,有很多树木,我决定往下走走碰碰运气。

“小龙妈妈,我到这下面看看。”

“沐教授你不认识路的,而且很难走。”

“没关系,我垂直的走下去,然后再原路返回。你先在这里等我。”

我穿的登山装和登山鞋都是防水的,而且下坡我要坐着滑下去,所以就没有打雨伞。我一边向下走,一边呼唤着小龙的名字。

我一直向下探,四周黑暗无边,手电筒那微弱的灯光带不来我心里一丝暖意。我越向下走,心里越是冷,旁边的树枝就像无数只手将我拉扯着。

“小龙……”我用尽力气大声呼唤。

“沐教授…”不远处传来了微弱的回应声。

谢天谢地!

我顺着微弱的声音找去。

“小龙……”

“沐教授我在这里。”

我找到小龙的时候,他正蜷缩在一颗树下。他在见到我的一刹那扑到我的怀里哭了。

“没事了,没事了。”他浑身冰凉,如果我再晚来一步,他恐怕就要晕在这里了。我将我的登山服脱下来给他穿上。

“小龙,还能走吗?”

“我的脚滑下来的时候扭伤了。不过幸好我最后抓住了这颗树。”

“小龙是最勇敢的。老师来背你。”我背着他,抓着树缓慢攀行。

“小龙,这个地方这么多树,你是怎么滑得这么深的?”我见他的气息有些微弱,赶紧跟他聊天。

“我是从那个方向摔下来的。”

“小龙,老师以后一定帮助你成为我这样的教授好吗?”

“好啊!”

越接近坡顶,路越陡峭,而且树也逐渐稀疏。我背着小龙不敢再走,怕再次滑下去。幸好这时乡里组织的救援队来了。他们在上面呼喊着,我及时回应。

我们被绳子拉了上去,我将小龙好好的交到她妈妈的手里,她妈妈搂着他痛哭流涕。

“他得赶紧安排就医。”我不放心的说。

“我们会安排的。沐教授这次真的感谢您了!”乡长过来握着我的手。

这时有一把伞出现在我的头顶,是李教授。精神放松下来的我感到身体如铅重,既然小龙已经救上来了我便再不顾身边的嘈杂,只想赶紧回去睡觉。

睡到半夜感到人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热。肯定是淋雨感冒了,我摸索着找出一片随身携带的感冒药吞了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长时间,我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好像还是黑的。

“沐教授你终于醒了?”

“是李教授啊,你怎么在这里?”

“早上的时候我过来看你,发现你发高烧在昏睡,就留下来一直照顾你。”

“我睡了多长时间?”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你在这里照顾我一天?”

她点点头。

“太不好意思了李教授。”我觉得我和她只认识不过两个月,她就这样照顾我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知道你肯定没看我的照片。”

“什么?”我不确定是发烧烧糊涂了还是听错了她的话。

“可是你连我的名字也没记住。”

“名字?”我更加疑惑。

“李曼。”

——

“这次支教你去了也好,没准有什么惊喜呢。对了对了,我的闺蜜的朋友的女儿她叫李曼。”老妈的话犹在耳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