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的阴雨终于有将歇的意思了,树林间一个被简单搭起的避雨的草棚中,山尧一袭缁色的长袍独立期间,脚边还站了两只公鸡,仰着头,像是在给山尧护卫的样子。见着仙萝一行人来了,一只公鸡打了个短响,似是在提醒山尧,又像是欢迎仙萝。
山尧微微欠身,朝仙萝他们谦谦施礼,嗓音温温,不急不躁,也没有一丝不满的意思,道,“在下在此恭候多时,不知仙萝和知鹤两位姑娘今日要测试些什么,心里很是忐忑呢。”
山尧这话面上是对仙萝和知鹤两人说的,可目光却迎向仙萝的眼睛。仙萝见此,依旧笑得娇羞可人,仍是不答话,眼睛上瞄了一眼山尧,便以袖遮颜,眼波流转,最后停在了知鹤的脸色,让山尧碰了个软钉子。
知鹤故意插到两人之间,生硬的咳嗽一声,道,“昨晚我和小姨已经想好了。虽然我们是要求琴棋书画六艺经传皆同,但是小姨长在这深山之上,也用的不多,骑射武艺这么不和平的东西又不符合小姨平日里仁心仁德的形象,这次就测试些和平些的东西。”知鹤望向草棚外,看到雨终于停下了,对着山尧粲然一笑,使得山尧一直维持的笑容不由地出现一丝裂隙。
特么的,他算是怕了这姑娘了,这姑娘一笑准没好事,昨天就是,她一笑,就意味着他又要宰杀一只自己的手下做成吃的,以至于今天一看到知鹤笑,就有些发毛。条件反射,其实挺好形成的,对吧……
果然就听知鹤笑道,“连日阴雨,使得山间草木多有毁坏歪斜,连小姨种植的药材也在水里泡坏了不少。就请山尧大人整理山间草木,抢救药材吧。这件测试不仅是为了展现山尧大人的耐心,还能显现山尧大人的药理了解,毕竟我们仙萝大人是以医术见长的,夫君自然是要懂些的了。”
山尧抽抽嘴角,还没说什么,身边的一只公鸡就率先站出来,尖着嗓子道,“连日的雨水使得山路泥泞不堪,你们这哪里是测试,分明是耍我们大人!”
知鹤则摇头斜睨了那只鸡一眼,“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什么叫耍?你们大人追求我家小姨,帮我们家小姨些忙有什么要紧?若是真的两人情投意合,我家小姨的事不就是你们大人的事么?哼,何况又不是你们大人一个人追求我家小姨,我们自然要在其中挑个最好的了。”
言罢,知鹤已有所指的瞟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荀卿,荀卿明白知鹤的意思后脸立即红了,踱步上前来,避开仙萝投来的好奇视线,支支吾吾道,“在下……亦对仙萝心生慕……慕意,同样是来求,求娶的。”
知鹤点点头,投去一孺子可教的眼神,荀卿垂头不看她,都想要找个地缝钻出去了。
不过他是不会钻出去的,假如现在逃跑了,估计以后也不要在仙萝面前出现了……
至于知鹤嘛,她自然是故意鞭策荀卿的。从故意透露仙萝的行踪引荀卿跟来,到现在逼荀卿当众求娶仙萝。一来让山尧有了个竞争对手,不会以为他们的为难仅仅是针对他的,二来看荀卿的动作太慢了,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欲望,给荀卿加把火……
知鹤一直闹不懂,秋扬哥和荀卿大人喜欢别人为什么不直说,反而在对方身边暗搓搓的搞小动作。知鹤就不会这样,她的喜欢,总是直接说出来的,虽然,当场就被拒绝了……知鹤暗自叹口气,已经有几年没回去看过了呢?
五年零六个月加十天……
即便远离了,也不会忘记啊……
将胡思乱想甩在脑后,知鹤强打起精神,道,“这么说荀卿大人也要加入测试喽?呵呵,山尧大人又添了一位竞争对手了呢,仙萝小姨怎么看?”
仙萝本看着荀卿发呆,听到知鹤问自己,才怔怔回神,很快又别扭的别开脸,很是扭捏道,“小侄女看着办便好……”
只不过熟悉仙萝的人才知道,这和刚才对山尧的那般故作姿态不同,是真的害羞起来了。
一直站在仙萝身后充当背景的苏酥和乔冥,看到此情此景,深深对视一眼,突然有种要把养大的孩子嫁出去的既视感,这可是自己宠了近十年的狐狸精啊,同时看了一眼掌中的生命线,表情很是无奈,怪不得嫁女儿的那些老爷子们总是喜欢为难自家女婿,毕竟把养大的姑娘送出去,那感觉还真是无比的,空虚寂寞冷……
虽然,这还没嫁呢……
知鹤见仙萝同意了,晃晃脑袋,一锤定音道,“那么以这个雨棚做线,左边部分归山尧大人,右边部分归荀卿大人,不许让属下帮忙,必须亲自亲手整理山间的所有草木植被药材,最后由仙萝大人做评。从九华山脚下的植被起,现在下山准备开始吧。”
下山路上,山尧和荀卿并排而行,身后是知鹤和乔冥,因为知鹤说仙萝作为裁判要保持公正性,所以并不跟随他们一起下山。而知鹤和乔冥下来是为了监督山尧和荀卿不能作弊。
其实知鹤却是顺便下山去找夜陇和爷爷,让他们通知阁中的人派几个女孩子来,具体做什么,知鹤表示很无语。
昨日方秋扬与仙萝石清“密谋”许久,一出门就找来知鹤,说他要出趟远门,要她寸步不离的照看枭白,若是实在不行就再从阁里调几个人来,等等巴拉巴拉。
这一通交代下来,知鹤也有些紧张,难道枭白的身子真的撑不住了么?然而等方秋扬阴着脸离开后,知鹤才想到,秋扬哥是不是说要出远门了?似乎山上除了她和仙萝外,都是男子,要她找几个“女”子“寸步不离”可不是怕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人靠近么?
毕竟苏酥和乔冥是师兄,虽然是冥帝的儿子,但师兄妹之间,要防患于未然,而且山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山鸡精啊蛇精啊……于是方秋扬就是用自己手下的势力来防护的,毕竟自己手下的人,多少还是向着自己的不是?
知鹤表示,“……”她怎么才发现秋扬哥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呢?
仙萝和苏酥回到山巅的住所里,就见方秋扬已经坐在桌前等候着了,只需一眼就能看到桌上的茶具被重新清洗过一遍,干净的茶盏中是金黄色的茶汤,一根短短的茶梗浮在茶汤之中。仙萝轻嗅着屋内的茶香,展颜笑道,“常听人说瀚翎阁冲茶技艺高超,果真名不虚传,未见茶汤的颜色,就被香味吸引了。”
毫不客气的倒了一杯茶饮了起来,仙萝呷嘴道,“方朔倒是什么都肯教你,不过你这茶意,倒是比方朔更高一筹,嘿嘿,总算一浪更比一浪强,终于把方朔拍死在了沙滩上。”
方秋扬,“……想来父亲是经常给母亲泡茶了。”顿了顿又道,“茶意并无高深之讲,精的茶,好的水,再加上一点功力自是可以烹出香茶的。京都盛产的是片香茶,和九华山上的云雾茶味道自有差别,喜好不同罢了。”
仙萝满脸兴味,“怪不得都说瀚翎阁的人各个茶艺无双,可没有一个人泡出的茶味道相同的。”
方秋扬点点头道,“就是茶叶,生长在不同地域不同纬度的茶叶,味道也大不相同,就小处来言,每一片茶叶都是不同的,而人,就连双胞胎也不能说完全一样,这么多不同放在一起,又怎么可能泡出一模一样的茶水来呢?”
仙萝翘起脚晃着,道,“所以啊,总是有人说品茶要如何如何郑重,怎么怎么样,我常是不屑的,要说品茶与大夫看病有什么区别?基本上都是望闻问切,倒是将品茶这件事提了几个档次来着。”
方秋扬笑笑,道,“大概是喜欢的不太一样罢了,毕竟万物生灵很少有相同的不是?”
仙萝挑眉道,“只因喜欢?”
“没错,只是喜欢。”
“那好吧,此行注意安全。”
“……”
苏酥看着这两人来回跟打哑谜似的,不由问道,“你们究竟密谋了什么?”
仙萝悠悠叹气道,“因为有人为了红颜不想要命了,我只是指条路,给个成全而已。”
方秋扬鄙视的看了仙萝一眼,“倒是没看见,是哪位美人在山鸡面前故作娇羞,在这里翘着脚要多疯癫有多疯颠。”
仙萝,“……”哼了哼,不情不愿的解释道,“神兽之躯蕴含的神之力不可捉摸,不能一直放在那些幽鬼手里,当然也是为了你家亲爱的小师妹,小秋扬准备去黑岩山处理一下神兽之躯,能完整的带回来自然是带回来比较好,若是不行,只能毁了。”说到这,仙萝眸光里划过一丝冷色。
苏酥没有被这一道冷芒吓到,反而放心的拍拍胸脯道,“嘤嘤嘤,那个任性潇洒粗鲁的师父终于回来了,天知道看到师父你面对那些山鸡时的模样,我的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现在终于正常了!”
“啪”的一声,仙萝一巴掌甩在了苏酥脑袋上,道,“臭小子,师父我很粗鲁么?我可是很可爱很可爱的人呢!”
苏酥立马讨好一笑,道,“师父自然可爱,可爱,狐狸精怎么会不可爱呢?呵呵,秋扬兄啊,此去只有你一人么?千万小心啊。”
这是,拿方秋扬当挡箭牌?方秋扬勾唇一笑,道,“石清和我一起去,我已经用仙萝教给我的办法将阿朱的灵魂从小白身体里引出来了,我会把阿朱的灵魂也带去。至于小白……”方秋扬朝枭白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道,“我给她服了药,或许会昏睡几天,还劳烦仙萝小姨照看些许,有什么需要跟知鹤说,她会解决的。”
仙萝点头,笑道,“别说这么客气嘛,我自己的徒弟自然会好好照看,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跟知鹤客气了。”何况小徒儿这是朝侄媳的方向发展的节奏啊。
只不过方秋扬没走一会儿她就知道了,方秋扬果然只是跟她客气客气,满足一下她作为长辈的虚荣心,枭白根本不需要她照顾!
看着面前的三个来自瀚翎阁的姑娘以及她们拿在手里的,照顾枭白所有的注意事项,仙萝这才明白,所谓“无微不至”和“宠之入骨”究竟是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