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枭白走得洒脱,柳权心里打鼓,额,还以为会被封口呢,就这样,两人就都走了?
正纳闷的看着枭白远去的背影,却见枭白身形一顿,转身对他道,“接下来军营里就都交给你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最后的时候我会验收,当然我的标准你懂的,验收不过关的话……呵呵。”
尾音悠远,意味深长,之后再次转身,脚步轻盈的离开。
四周白雾迷蒙,偶有竹林惊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走的声音在四下传来,柳权才阖上自己张大的嘴巴。
目瞪口呆!
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交给我?要怎么交?该怎么做!
柳权抓狂。
虽然搞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若是没能达到枭白的满意,他一定会很惨很惨……
要说枭白会为了一个八卦跟踪旁人,挖掘旁人隐私,是绝对做不到的,不为别的,是一种尊重,好奇可以有,也要有度,无止境的探寻他人秘密,那不叫八卦,也失去了八卦的有趣性,那只是一种没有下限的恶心趣味。
枭白没有这种恶心的爱好,可以听的八卦笑一笑,无伤大雅的秘密分享分享,但对于别人的私事一向敬而远之。
而这次一听南宫文轩因为私事离开就匆匆追上去,原因也不是在意南宫文轩这个人,而是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
薛姑娘。
枭白认识的人不多,唯一想到的“薛姑娘”就是薛暮芮,暮姐姐了。且,枭白之所以会这么早碰到南宫文轩也是因为在路上偶遇了薛暮芮,那么南宫文轩提到的“薛姑娘”会是暮姐姐么?
几率似乎挺大的。所以,枭白决定跟上南宫文轩。
南宫文轩在迷雾中前行,在松软的土壤上留下深重的脚印,脚旁泥土飞溅开来,行进匆匆,到最后,竟然奔跑飞驰起来!
可他却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匆忙,大概是因为觉得,若是不这么着急前行的话,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心口剥离,再也找不回来吧……
虽然,他就算如此形迹慌忙是否就真能挽救什么,但是人在飞驰,心绪也可以被分散一些,就会忽略那丝不舒服的,空落落的感觉了……
这种慌乱感熟悉又陌生,像是一下子又将他带回了十几年前。
才人客旅吟江南,江上渔歌声声晚。
当天边水畔最后一抹红色的云霞彻底消散,大地陷入苍茫的沉寂黑暗,未归的渔舟上星火如豆,是岸上人家眼中的风景,而在岸上人不知不觉的时候,他们也成了舟中人的风景,归途的路引。
那时南宫文轩才五岁,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在薛暮芮的身后,在亥时时分,偷偷溜出家门,解开薛暮芮爹爹停靠在岸边的小船,划桨到湖中心,远离了河岸错落房屋人家灯火的喧嚣,抬头就是星河浩瀚,身边就是自己最喜欢玩在一起的人,南宫文轩最享受的就是没人打扰的这段时间,所以从来没在意过,这个时候的薛暮芮总是心不在焉的来回朝远处眺望,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朝着一个方向高歌。
薛暮芮的嗓音很好听,带着一丝男子的豪爽,是江南渔家女子常唱的对歌。
南宫文轩还小,尚不明白这歌中的含义,只是很期待,每一天的这个时候,他和他最喜欢的大姐姐一起,无人打扰,大姐姐还给他唱歌,晚风清爽舒适,带着微微鱼腥拂面而过,不知不觉,坠入梦乡。
他大可以放心,因为最后回程,薛暮芮会把他抱回去,放在他自己房间的床上……
孩子的幸福很简单,有的吃,有的睡,有的玩,身边又有喜欢信任的人在身边,这样的孩子,大多不会想很复杂,甚至觉得自己幸福了,别人一定也这么幸福,至少会和他一样喜欢现在的生活,并且想要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南宫文轩就是这样,所以年稚的他从来没想过,薛暮芮为何每晚偷偷的开船去江心歌唱,而她歌唱时为何总是朝向同一个方向。
其实并不复杂,水乡人家都知道,对歌对歌,有人相对才完整,一个人独吟是忧伤,而吟歌者面朝的方向,有她的情郎……
南宫文轩不会知道,当他想着薛暮芮会划桨开船远离河岸,朝江心越去越远的时候,薛暮芮更希望距离河岸近一些,距离河岸的某个位置,更近一些。
只是南宫文轩知道薛暮芮有喜欢的人的时候,薛暮芮被那个人拒婚了,无论在何处,女子只要被拒绝,都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好事者甚至不会在意女子的心情脸面,上赶着装做不意,出现在薛暮芮面前,故意说些关于女子洁身自好的话题,又怜悯的看着薛暮芮。薛暮芮天性好强,面上不动声色的承受这些流言蜚语,手掌却紧紧的攥成拳头,愤恨难消。
但是她不能出言训斥对方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因为她正在流言的浪尖上,稍有动作,就又给了别人话题,逞一时口舌之快,得不偿失,唯有忍耐,过了她们话题的热头,再一一算账。
可是南宫文轩就直接多了,听到这些不好的话,皱起眉头,迈着还很短很小的腿脚,恰着腰来到那群长舌的人前,道,“不许你们这么说我姐姐,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群人中有个中年妇女,眉眼带翘,脸上是用厚厚的胭脂水粉都遮盖不了的皱纹,是单单只眨眨眼睛,就能掉下一斤粉的那种,道,“呦呦呦,对你好?说不定是对谁都好,或者说,是对所有的男人都好。不过也是,女子最重要的不就是找个好夫君好靠山么?你姐姐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上赶着找男人可就是她的错了,尤其是,那男人还看不上她!”
顺便一提,这个中年妇女无论对着谁都会习惯性的先抛个媚眼,使得南宫文轩还没听懂对方的话,就惹来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自觉的抖抖身子,南宫文轩模糊知道是因为薛暮芮被人退婚了,可幼小的他才不管对方说得是什么,大声哼哼道,“你们懂什么?我姐姐这么好怎么会没人喜欢没人娶呢?是那些人高攀不起我姐姐,不敢娶我姐姐才是!”
小小的身子,盛气凌人的指责着对面的一群长舌头,“要我说你们才是,大婶你夫君可是被你打跑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吧?记得隔壁长工阿叔的三大伯说,在京都还见过你夫君呢,已经过上了吃香喝辣的生活,置办了两处房产,有了三房小妾,你有没有问过,他是否还记得你?还有你,拐子李,你明明不跛脚,手脚也灵便的很,却常常装拐子瘸子骗吃骗喝,眼见着奔三十了,别说说媳妇,连养活自己都还难的吧!还有你……”
如数家珍的都训斥一遍,南宫文轩冷笑一声,“你们凭什么数落嘲讽我姐姐,你们自己一个个都嫁不出去呢!我姐姐可不是!就算真的没人敢高攀我姐姐,还有我呢!我现在虽小,可发展空间大,没人娶我姐姐,我来娶!”
对面的长舌头们目瞪口呆,纷纷无语。虽然被一个孩子这样掰持很没面子很气氛,可是这孩子最后一句神来之笔让他们实在是……不得不叹息,喵咪的,多大点孩子,就想着娶媳妇了?还是娶自己的姐姐?虽然是邻居家的姐姐吧,可是你们错着十岁呢!
难道是传说中的恋长情节?
可以说,南宫文轩逞一时之意对那些一直言辞围攻薛暮芮的人反击了,但造成的效果很是反弹,长舌人又开始对薛暮芮和南宫文轩这一大一小的一对攻击,说薛暮芮老牛吃嫩草之类的。可他们也不想想,薛暮芮才十五岁,正值青春年少。
这时候的懵懂少女,谁会对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心生情愫啊?
话是如此,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但是说的时候,长舌之人几近怨毒的说尽两人的不伦之恋……
竟无人追究这些话的真实性,以及当事人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那些也并不重要。
人就是这样,有些谣言悲苦,知道自己唯有独自承受的时候,情绪是崩溃的,可当有一个人站出来和自己统一战线,甚至是安慰自己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时候,赫然觉得,所有的难处并没有什么重要的,甚至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身份上评头论足一番,可轻松不少。
薛暮芮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当她在南宫文轩站出来为她说话的时候,她在一瞬间释然了,因为她无法发出的脾气,南宫文轩为她发了,还依样给予了反击,虽然童稚孩子的反击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力度,反而有种格格不入的喜感在其中,但这并不妨碍薛暮芮感动。
在听到南宫文轩奶声奶气的恰着腰说,“没人娶我姐姐,我来娶!”的时候,薛暮芮自己都忍俊不禁了。
她十五岁,而他才五岁,别说等到他能娶她的时候她都多老了,单说这么一个孩子居然就想着娶媳妇,当真该打!
南宫文轩赶跑了那群长舌人后,立即转身蹦蹦跳跳的来到薛暮芮面前,一脸沉重,道,“姐姐,你就是太好脾气了,这群人就是喜欢聚在一起产生些流言蜚语,还记得咱们这以前有个老实木匠,他们就说人家长成那个木讷样子,定然天生克妻,注定孤苦一生,结果老木匠果然娶一个老婆死一个老婆,到最后咱们这儿的人都相信了,看待老木匠的眼神都不太对了,生生把老木匠给逼走了!我年纪小,但也懂得三人成虎的道理,因此对待他们的正确方式就是一人揍一顿,揍到牙齿掉光再也说不出话才好呢,可不能忍着!只会纵容他们继续下去!”
薛暮芮一愣,老木匠是南宫文轩很喜欢的人之一,以前常常送给南宫文轩木头做的小玩意,老木匠一走,南宫文轩还寂寞好久呢,这一次不仅是因为她,南宫文轩可算是找到理由朝这群长舌之人好好发泄一番了。
随即唇角带笑,反问道,“那么像文轩弟弟这样做,他们以后就不会再造流言了么?”
南宫文轩呆了一下,盯着薛暮芮的眼睛,木了半晌,才嘟着嘴道,“不能!”
“为什么?”
南宫文轩低下头,两只脚丫子不安的扭捏着,“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不能……”扬起小脸,“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