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中从来不缺少好事者,无论他们出发点是好是坏,心存善意还是恶意,就是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这种人消息最为灵通,舌头也最长,他们说话只凭自己的喜好,被当事人反驳只会凭自己的意气变本加厉,这种人不是乱说话,只能称为没心没肺。
偏偏,这样的人到处都有,防不胜防。
而像薛暮芮这样的人根本不会防。
边陲之地生活祥和,也说明着其日子的平淡,就是邻居家鸭子生了几个蛋都能成为当日新闻得到头条,像薛暮芮唱了这么久对歌仍渺渺无音讯的事情,经过众人想象加工了千百遍,早就成了奇怪的样子。但是大部分人心存善意,无论薛暮芮需不需要,对她都是报以同情的。
但是他们也不想想,像这种事情,少女本身巴不得他们不在意,当作从没发生过,你们还同情,可不是变相给人家压力?
这也还好,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更可恶!
南宫文轩家里是做客栈生意的,而薛暮芮家则是做食物供应的。南宫文轩家的所有蔬菜鱼肉来源都来自薛暮芮家。
常言衣食住行,人在有了自身的意识之后,就知道穿衣服遮羞的重要性了,而食物能放在第二位,也是在于,无论是谁都无法忽视这种身体需要。南宫文轩家是这里最热闹最大的客栈,不说往来的客旅多在此落脚,当地人偶尔也会到客栈里点些小菜尝鲜,因此,南宫文轩家的客栈收益颇丰,其食材的供应商的收入也让人眼热。
眼热的结果就是有人会心里不平衡,不平衡的结果就是,当有了什么事的时候,这个事就会成为舆论的开端,用以攻击这一家的众矢之的。
不满的情绪需要发泄,这就是人心,他们不会在意是不是事关一个少女的心情,若是这个少女不坚强会产生什么后果。
什么“上赶着找男人还被抛弃”,“父母教育失败”之类的,这种流言蜚语背着人碎碎念的还好,薛暮芮可以忍,但是上赶着到家门前故意大声说出来不就是打脸么!而且薛暮芮还被父母要求不能吭声,因为流言之所以成为流言,是说的人多了,你若这的回应,甚至上去骂他们一顿,动手揍他们,反倒坐实了流言的内容,是你心虚的表现。
三人成虎,薛暮芮知道这个道理,一切等过了十天半个月的,甚至不用这么久,只要期间又有新的八卦出现,她的流言自然就会被压下去,在人们心头淡去了无痕。
道理薛暮芮都懂,但是忍耐和等待真的是人生中最痛苦煎熬的事情。听着门外似有若无传来的长舌者的谈话声音,薛暮芮想哭,却没能哭——这是她的错,不然这些和父母关系不好的人也不至于上赶着跟抓住什么小辫子似的跑来,骂她也就罢了,竟然牵扯到了父母,真真不孝!
这时,门外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一道稚嫩的童声把所有的不好驳斥。只不过……
“没人娶我姐姐,我来娶!”是什么意思,薛暮芮满头黑线,但却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忍俊不禁——这小子脑袋里都装着什么?该打!
然而,南宫文轩蹦跳着来到薛暮芮面前,不等薛暮芮开口说什么,就一脸正气的道,“这种人就该给点教训!我早就想这样骂他们一顿了,当初木匠大叔走的时候没机会,现在可算有机会了!”
薛暮芮,“……”所以我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但是教训一顿他们就会收敛么?顶多是不会再直接堵在门口转移到四下的暗处了吧,想要流言消散,需要的仍是时间……
薛暮芮叹气,摸摸南宫文轩的脑袋,想到什么,问起,“文轩弟弟可是邀我一起去码头的?”
南宫文轩的父母经营客栈忙碌,基本上没什么空闲照顾他,他只能自己去找些小伙伴,开发些娱乐项目玩,但是南宫文轩最喜欢做的不是和别的小孩子一起疯跑,而是听故事。
南宫文轩会经常出现在私塾先生学堂的窗户下,听私塾先生讲古论今,但私塾先生的话总是平直铺述,趣味性不强,都是教条的老东西。他最爱的还是跑去码头,或是缠着客栈里某个客人去听他们当地的风俗传说。
这样的南宫文轩怎么会错过往来京都货船上带来的故事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仅如此,还是听故事人中最热切的人之一!
南宫文轩的父母是没有时间带他去码头的,可码头人多混杂,又不放心,只好拜托薛暮芮看着南宫文轩了,而薛暮芮的娘亲偶尔也会让薛暮芮去码头水手那买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冲突。所以薛暮芮是码头的常客,只不过薛暮芮平时都是等南宫文轩催了三四十遍,才收拾好自己手中的活计,施施然的出门,带着南宫文轩去码头,经常惹得南宫文轩抱怨不停,说出来的太晚,占不到听故事的好位置了。
薛暮芮一直不明白,不就是一艘通往京都的货船嘛,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可她喜欢欻哥哥的时候比南宫文轩还要兴奋的赶去码头。
现在想来,有所欣喜向往之物,就是如此,无论是故事还是人。
却没料到,南宫文轩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双手环胸,道,“只是听故事有什么趣儿。”
“嗯?”
“只是听故事,永远只能羡慕故事中的人,但故事是由真实的人创造的,故事中的人为世津津乐道,那为何,我不能成为创造故事的人呢?”
南宫文轩突然顿足,一脸郑重的抬头看着薛暮芮道,“芮姐姐,我总有一天,我会去看看这整个世界,创造为世人传颂的我的故事!”
“芮姐姐,这个世界还很大,故事可以创造!”
并不止是局限在这些乡里闲话中,也不会像这里一样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就能掀起轩然大波。
不要因为一时一事固步自封,这样不好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南宫文轩未尽的意义就是此,他看到薛暮芮最近闭门不出,心情不爽,用自己可以想到的笨拙措辞尽力去安慰薛暮芮,让她放宽心,知道她不喜欢去码头,也放弃了自己的欢喜。南宫文轩并不清楚薛暮芮为何如此消沉,他还没有到理解那种情情爱爱复杂感情的年纪,他唯一懂得的只有他感兴趣的东西,那些故事,还有身边自己喜爱的人。
或许小孩子不辨是非,但正因为是小孩子,才会真正干脆明晰的顺从自己的心意,对自己好的人百倍尝之,讨厌的人,绝对不会虚与委蛇。
南宫文轩讨厌那些长舌头的好事者,就用自己的方式反击,喜欢薛暮芮,也不会管她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流言傍身,用和平常无异的态度,认真的说道,“芮姐姐,总有一天,我会去看看整个世界的模样,到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陪着我么?”
薛暮芮睁大眼睛愣了愣,随即温柔微笑,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道,“到时你敢不带着我试试!”
当时薛暮芮是想,有这么一个弟弟,在自己最无助,连父母都只是教导她忍耐的时候,站出来为自己反驳,这份心意就已经足够她记住一辈子了。居然,还想和她一起去看看整个世界?就算是一句戏言……
谁知这戏言竟然会成真,虽然是往坏处去发展的。
南宫文轩真的走出了故乡,却是被人不情不愿的带去了京都,而薛暮芮真的为了让这个弟弟站在这个大千世界之中,离开自己曾以为的清平生活,成为权谋沉浮之中,南宫文轩背后的一个重要后盾防线。
不求回报的,无悔无怨亦无尤。
褪解红妆,往昔已枉然。灯里烛下多笑客,怎么料得心话。清平旧梦一晌,幽篁寂寞人家。十年一言说罢,如今已无韶华。
……
枭白运用轻功跟在南宫文轩身后,即便是她也要运用全力来追踪,这让枭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一来是惊讶,枭白虽然知道南宫文轩的武功不错,没想到轻功竟然与她不相上下,另一方面则是好奇,什么事情居然能够让一国国君着急成这样?
不多时,枭白跟着南宫文轩来到了菀竹城的街道上,奇怪的是并非节庆日子,街上人却人潮攒动,南宫文轩滑入人群后几闪之后,再看不到身影。
枭白撇撇嘴,放弃了寻找这种无谓用功,却是在心里感慨,国君也是人,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混进人群中也看不出他的身份是一国之君,反过来讲,无论人给自己分什么高低贵贱三六九等,其本质并没有什么分别,混在一起,谁有比谁地位高多少?
就在枭白散心思神游,发愁找不到南宫文轩的时候,街道口的一连串鞭炮声打断了枭白的思维,闻声扭头望去,只见攒动人流自觉的在街道中心分成两排,不多时,有两个穿着同样红色长袍的男子扯着红色地毯在道路中间走过,将地毯铺在路上。刚铺好二十多米,街口就出现一队穿着同样红袍的男子,笙箫铜锣,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五十多人的红衣送亲队伍,四米左右的大红花轿。
热闹红似火,火焰灼热潮。
枭白遇上的这次,就是不知哪里送亲迎婚的队伍,摆起了十里红妆,盛世花嫁,带回娇俏女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