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圆之时

夜钱镇的初春很是奇特,一天到晚四季随机播放,这不往日还是艳阳高照,今儿就要忙着加外套。

周凡俞对着房门搓了半天手,最终还是收拾了行囊准备出门。

“冷儿,我出门去了。”对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周凡俞似很是自在般随意开口。

对方不应,周凡俞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其实对待这段感情,连周凡俞自己都快麻木了。

这就好比一场赌注,其实输赢早已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局结束后,自己能否安然脱身,人间春色始盛开,便是烟花烂漫时。

周家大宅,便是周凡俞居住的宅子,宅子极大,且打理得很是妥帖,在这初秋渐浓的寒意中,带着一丝抹不去的醉意,傲然盛开。月圆之夜,自周家大宅三楼木窗向楼下望去,便见得朦胧夜色,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更多的,是抬步迈进周家大宅的看客,是了,八月十五,那可是周家大宅每年一次花魁改选的日子,可别说周家大宅只是这京都繁华春景中的区区一处,但说那苑中女子可真是个个赛天仙,且不说那让人见之欲涎的人间绝色,但闻自苑中传出的丝竹阵阵,再看那红色木台上的翩然舞姿,便也懂了为何才到酉时,周家大宅便是人满为患,不仅三楼的厢房都坐满了富家子弟,连一二楼也是坐满了前来赏春的年轻公子哥儿。

而此时,冷儿还在房中,今晚是花魁改选,也是冷儿登台之日,于冷儿而言,后者更重要些;赵紫衣便在冷儿隔壁,坐在桌前有些不安,今日是花魁改选的日子,也是赵紫衣登台之日,于赵紫衣而言,前者更重要些,因为若是出了新的花魁,那今日便也是赵紫衣坠入风尘的初夜,只是赵紫衣以为冷儿不知。

轻叩门扉的声音,将赵紫衣的思绪拉回,接着便见着一脸笑意迎面进来的冷儿,手中捧着些衣物。

这一世赵紫衣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却偏偏有着不平凡的命运,也只怪命运作弄。

“赵紫衣,想什么呢?”冷儿含笑把手中衣物放下,坐在赵紫衣对面。

“快要登台了吧,怎的有闲心过来?”收起心底忧虑,赵紫衣笑着为冷儿倒了杯水。

“今晚登台不过是抛砖引玉,还不是为了每年一度的花魁改选做些铺就?”冷儿顽皮地笑,抓起桌上一件衣衫打散开来,“况且我来,自是有事要与你说。”

“这件外衫很是漂亮,冷儿今晚便要着此衫登台吗?”赵紫衣眼中一亮,伸手抚上那丝滑锦布,大红的裙衫周边均绣着凤凰展翅,就着昏黄的烛光看来竟也觉得华丽无比,却不显得俗气,本是折叠整齐的衣衫如此展开,便见得那宽袖坠地,恰适女子翩然起舞时那一抹飞扬倩影,若是穿着这件裙衫登台,大概任谁都能参出那份销魂之色了。

“今晚我要抚琴,穿着它作甚?”冷儿歪着脑袋贼兮兮地笑,在赵紫衣诧异的目光中,将外衫披在了对方身上,“这衣服自然是送给你的。”

“我?可我——”赵紫衣伸手便要取下肩上的外衫,却被冷儿拦住。

“赵紫衣以为我不知晓吗?”冷儿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让赵紫衣无法反驳,“花楼哪里是什么行善的地方,老鸨想要的只是富贵名利,纵然你再是当红,又能撑上多久?终是敌不过花魁的天价初夜,所以赵紫衣,今晚,你更不能败。”

听了冷儿的话,赵紫衣更是吃惊,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低了低头,只对着冷儿莞尔一笑,这笑意里似包含了太多情绪,却因女子的单纯而变得异常简单。

又一日,几人一道登山。

“公子,前方便是山路,只怕是要弃车行马了。”周凡俞查看了前方的地形,便吩咐停了马车。

片刻,一位青年男子掀开车帘,扶着一位妙龄女子走下马车,女子脸色苍白,显得虚弱了些。

“冷儿慢些。”一步踩空,女子险些跌倒,幸而被男子扶住,却听那男子疾呼一声,男子又似乎察觉自己言辞不妥,便只蹙着眉看着女子。

冷儿一定会恨自己的,一定会的。

这是周凡俞失去意识前唯一的念头,如果被那个人厌弃了,自己要怎么办才好?这像是一个只有女子才会思索的问题,却占据了周凡俞的整个梦境,那个人洒脱却温柔的笑容,那个人夸张却温柔的动作,那个人专注却温柔的注视,那个人啊,总是那么温柔,至少在自己面前总是如此,相似又熟悉的场景一遍遍地在梦中回放,周凡俞只觉得揪心地疼,想要呼吸却只觉得窒息,因为那个人,已经离自己愈来愈远了。

“呼——”带着急促的喘息,周凡俞自梦中转醒,猛地坐起身,熟悉的幔帐,熟悉的熏香,却是陌生的自己,周凡俞不自禁地抬起手臂,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掌心,那里横亘着一条丑陋的刀疤,那个人的手上也有的一摸一样的刀疤。

“来人。”低沉开口,便有人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老爷。”捏着尖细的嗓音,应该是今晚值夜的管家,对于这个称谓,周凡俞还真觉得不适应呢,不过父亲已是不在了,这也是事实。

“什么时辰了?”抹一把额前的冷汗,近来总是睡得不踏实。

“回主子,这才刚过了丑时三刻。”依旧是谨慎恭敬的回应。

“你先下去吧。”颓然躺下,时辰还早,自己怕是再难入睡了,接着思绪自然而然地绕回那个占据了自己所以梦境的女子,也许她占据的,不止是梦境啊,可是那个人啊,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当初分明是自己犯了糊涂,伤了她,现今却要自怨自艾起来,当真是可笑!

自嘲地勾起唇角,也不知冷儿现今又在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