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本性难移

其实楚湘茉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响当当的神偷,但也没坏到去偷自己救命恩人的东西,可是没办法啊,莫名其妙地掉到这个鬼地方,要想活下去,自然要有银两,且不管身下这个被自己砸昏过去的男子长的是多么风流倜傥,也不管自己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楚湘茉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自己貌似穿越了。

伸手戳了戳男子俊朗的脸,没有反应,好吧,楚湘茉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里自己追着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跑到了一处悬崖边,接着就莫名其妙地掉下去了,再接着就落到了这个倒霉的男人的身上,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其实这也不能怪自己的吧,谁知道那梦境竟然是真的呢,而且作为一个专业神偷,见到值钱的东西不就应该麻利地追上去嘛,哎,只能说做人哪,果然是本性难移啊。

轻轻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怎么在这里活下去才是正道,想到这里,楚湘茉的目光再次落在男子面上:“这位公子呀,小女子现在身无分文,要是就这样走出去,肯定会死得很惨的,你看你都已经帮我过一次了,那就好事做到底呗,而且一看你就是本地人哪,醒来直接回家就好了,这点小钱对您来说肯定不算什么的对吧——”

一面神神叨叨地嘀咕着,楚湘茉很利索地把男子身上的全部盘缠,就差没直接把人打包带走了,等到男子被剥得衣冠不整,什么都不剩了,楚湘茉这才奸笑着仍处于昏迷中的男子打了个招呼,自己则一头扎进了这未知的世界。

且在此一提这个倒霉透顶的先救了人又被人恩将仇报的可怜男子,说到此人,还要略带提一下这个楚湘茉初来乍到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话说东辰国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的国家,正值国力昌盛之际,国泰民安,四海平定,因此在每年的重阳节,东辰国的皇帝都会就着重阳佳节携众嫔妃,以及各位皇亲国戚前往落芷山赏菊过节,而今日,恰恰便是东辰国龙耀五年的重阳佳节。

身为潇王的官君策自然也是免不了来此一游的,但此时官君策的心思可不在游山玩水上,就在前不久,官君策刚刚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水梦璃,因此这段时间官君策的情绪一直不佳,虽然受命陪同皇帝来到了落芷山,却也没有心情与那一干闲人共赏秋菊,为了排解心中压抑,官君策选择了只身一人登高望远,这一登高不要紧,却撞到了一些意外。

“啊——”带着惊恐的女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官君策皱了皱眉,以为又是哪家的小姐寻了来,方要加快脚步,却被天际的一个黑点镇住了,那——那是什么?

随着惊叫声越来越近,官君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砸了个正着,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接着就直接昏了过去。

以上就是受害者的受害过程,而那个不幸被楚湘茉砸中的男子便是东辰国的潇王官君策。

再说另一边,楚湘茉在犯案之后,就开始研究这里的地形和出路,恩,这里是一座高山,景色还算不错,就是路难走了些,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野兽什么的,楚湘茉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细致地记下周围的环境以及一路走来遇到的标志性物体,要知道在这种深山里是最容易迷路的了,还有可能会遇到类似迷宫的路段,来回转圈圈的。

等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条痕迹明显的小路,楚湘茉这才松了口气,离山下应该是不远了吧,而且前面好像已经能听到人声了诶,楚湘茉兴奋地小跑起来,不过其职业感官也在发挥作用,有人可不一定是好事,要是一些强盗土匪的,那可糟糕,所以还是要注意隐藏自己的,等到人声越来越近了,楚湘茉也停下了,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前面这群人是在干吗呢?看穿着,应该是非富即贵的,而且还有这么多美女,正中间那个,竟然还穿着黄袍,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皇帝?

楚湘茉小心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抬眼往远处看去,真是糟糕,这山底下怎么还围了这么多挎着刀剑的人哪?看来想现在出去也是不容易了。

虽然很多电视剧里的艳遇什么的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但自己一来身份不明,而来也没有小燕子手里拿着的那幅画,更不是十八年前大明湖畔的某某某,所以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想来这里应该不是皇宫,那很有可能是皇帝微服私访?也不像,一般情况下皇帝微服私访都是为了寻找艳遇吧,那肯定不可能带着这么多莺莺燕燕的,不对不对,这个时候不该想这些问题啊,楚湘茉转着灵动的眼珠四处看了看,站在这里好像也不怎么安全,还是先回到山里去吧,等到那群人走了,自己再出来也不迟。

如此想着,楚湘茉开始往回走,虽然大概方向是往回,但是她可不敢走回头路,要是刚刚那个人已经醒了,再被自己撞见,那可就惨了。

“本宫曾经那么爱他,却只因为一个女人,他便要置本宫于死地,这种男人,呵——”楚湘茉脚下一顿,耳畔隐隐传来一个女子怨恨的声音,不是吧,不能在这深山老林里遇到鬼吧?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为人,又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另一个声音传过来,很尖细,有点像公鸭嗓子。

“可惜本宫不知他的身份,否则本宫定要他千倍万倍地还我!”女子的声音愈发凄厉,听得楚湘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寻找起声音的来源。

“呵呵,贵妃娘娘息怒,现今娘娘可已经是洛筠清的人了,娘娘如何也不该这般堂而皇之地提起另一个男子不是?”尖细的公鸭嗓阴森地笑起来,嘴上说的话虽然是恭敬的,语气里却没有分毫的敬重之意。

“罢了罢了,许是今儿这重阳节太招人难过”,女子像是轻舒了一口气,情绪也终于不那么激动了,只是残留在空气中的怨气却是丝毫没有消散,连偷偷躲在一边的楚湘茉都觉得冷了,而那女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今日真是劳烦桂公公,还要在这耐着性子听本宫瞎唠叨。”

桂公公?楚湘茉瞬间明白了为何这个人的声音为何这般“独特”,原来是个太监呀。

“贵妃娘娘哪里的话,能陪娘娘解闷儿,那可是奴才的福分,只是这有些话当不当讲,又当在何处讲,娘娘还是要想明白的。”这位桂公公又笑了笑,开始给那位贵妃娘娘提醒。

“桂公公说的是,时辰也是不早了,怕洛筠清也还急着唤你了,本宫还想在此待一会儿,公公且回去罢。”女子轻哼一声,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那奴才便先行退下了,娘娘若有事,尽管吩咐奴才。”桂公公笑着行了礼,便朝着这边走来了,楚湘茉忙发挥专业技能,利索地屏息静立,待到那桂公公走得远了些,这才敢恢复了正常呼吸,目光也再度转向那个模糊的背影。

“不过是个狗奴才,还敢来教训本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华服女子恶狠狠地碎碎念,说的应该就是才走不久的那位公公,楚湘茉不禁轻叹一口气,这宫里边的人还真是复杂,明着脸对人笑,心里却是在骂对方,不过对于刚刚这个女子提到的负心汉,楚湘茉还是很有兴趣知道的。

而另一边静静立着的女子,也正缓缓陷入沉思。

黎国的存在,并非千秋万代,却也必然名留后世,只是到了“朔”字一辈,竟仅官君策这一个皇室子嗣,恰逢沧纪琉三十一年黎国君王驾崩,年仅十二岁的官君策便不得不被推到了高高的皇位之上。

官君策,虽不是明君,保一国安宁却也不难,毕竟这外海之内仅此一国,本无内敌,且无外患,若是该有纷争,那至少也要等到此代君王子嗣成群之后。

只是此时的黎国王朝当真没有内敌吗?

江山如画,又有谁人甘心匍匐于他人脚下?

别人或许可以,但他官君策却注定得不到这份平静与安宁,因为他姓官,因为他正是“朔”字一辈的另一个皇室子嗣,说来也巧,当日连琉皇后自己都未曾料想当朝贵妃就怀上了龙凤胎。

龙凤胎,在黎国的皇室,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词。

龙凤胎,代表着的是龙凤鸾鸣,代表着的是天定圣君,代表着的是举世圣女,本该普天同庆的一件事,却因着琉皇后的一己私心而生生演绎成了一出悲剧。

沧纪琉二十年,当朝贵妃临盆之时,有人曾见路祥路大将军入过昭仪殿,再次出现时,手中似是抱着一个包裹,之后贵妃难缠身亡,两个孩子也是腹死胎中,一切尘埃落定,竟再无人问津。

这一切更像是一个阴谋,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正是如此。

楚湘茉并非太医,却偏生被皇帝拘禁在宫中,挂着个太医的名号,整日里游手好闲。

这一日太医院少了一味黄连,那一日御膳房的炖出的乌鸡汤苦得要命,其间还可能夹杂着某位公公丢失拂尘后发出的惨叫,这大概便是君洛兴致之所在。

终有一日,大家再也忍不住了。

“洛筠清声明,那楚湘茉占着位子不做事,还经常偷了太医院的药材,下官多次劝阻,他却是屡教不改,实在是让下官无可奈何!”太医院的老太医边捋胡须便叹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扼腕神色。

“洛筠清容禀,楚湘茉像是极闲,经常光临御膳房,着太医院的药材丢了奴才是管不着,可那些个珍羞御膳乃是为洛筠清及各位娘娘所备,若是吃出了甚毛病,奴才可是担当不起。”老御厨微抿唇角,严肃异常。

“洛筠清英明,要替奴才做主啊。”老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直叫人手脚发寒。

“众爱卿若是有话,便一并说了罢。”皇帝轻柔额角,已是微颦了剑眉。

“洛筠清,后花园里的金线菊不知为何让人给拔光了。”

“洛筠清,吟茨亭边上那池塘里的金鱼让人给喂得撑死了。”

“洛筠清,冬暖阁里有个丫头说是前日丢了好几张手帕。”

“洛筠清,御膳房里待宰的乌鸡被人给放出来两只。”

噼里啪啦,唧唧歪歪……

“够了够了,楚湘茉现今是在何处?”皇帝一摆手,制止了这无休止的小题大做。

“回洛筠清,楚湘茉正在吟茨亭那边喂鱼呢。”老太监干嘛擦了老脸上的泪痕,恭恭敬敬地作答。

“不是说吟茨亭的金鱼都被撑死了吗?”皇帝一抖衣袍,利索起身。

“楚湘茉说是想试试看能否把池里旁的鱼也撑死”,这次老太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了口,又见皇帝要出门,忙取来了御寒的龙纹披风,“洛筠清这是要去何处?可要奴才提前通报一声去?”

“自是如你等所愿,朕这就去看看那些个被撑死的鱼是个甚样,你们莫要跟来了。”皇帝不耐地摆摆手,大踏步出了御书房。

时至深秋,叶落归根,外头的天气也是阴寒诸多,宋墨敛紧了紧肩上披风,心中想的是那吟茨亭四面临湖,也不知那人身坐其中,可记得多穿些御寒的衣物,心下不仅懊悔,怎忘了带个奴才在身边,也好在必要时帮忙取了件披风来。

行至池畔,果见一单薄身影静坐亭中,和着萧瑟秋风,更添落寞之意。

“天亮了,怎地也不知加衣?”全然没了方才的烦躁气息,宋墨敛只随手解了肩上披风,披在男子肩上。

“洛筠清这不是折煞奴才嘛,这披风上可是绣着龙纹的,若是被旁人瞅见了,还不得给我再加一条恃宠而骄、蓄意谋反之罪?”君洛弯唇浅笑,嘴上刻薄,手上却没甚动作。

“你若要这天下,只需开口,我自会拱手相送,还附赠一个管理朝政的皇帝。”宋墨敛临着君洛坐下,说出这话来,也不知是玩笑,抑或承诺。

“奴才愚钝,实在不知洛筠清是何作想,这话若是在后宫那些莺莺燕燕面前说了,只怕不知得招来多少眼泪,可偏生奴才天性笨拙,实在理不清这话中深意。”君洛侧身往湖底看去,清清泠泠的水面偶尔显露鱼虾,每到此时,君洛便撒一把鱼食入水,到了最后,却是大多鱼食直接沉到了湖底。

“你为何总要想法子来气我?这般当真有趣吗?”敛了敛眉宇,宋墨敛轻叹一声。

“洛筠清这话奴才更不明白,若奴才惹恼了洛筠清,洛筠清只管把奴才贬出宫去,或者直接压入大牢,又何必在这里和奴才耗着?”君洛眨了眨眼睛,态度愈发不恭。

“阿洛,你明知朕离你不得,更不会伤害你,却又何苦处处与朕作对?”起身临湖,宋墨敛负手而立,眉宇间皆是褶皱。

君洛接着扔自己的鱼食,只静静对着湖面,神色恬淡,隔了许久,方才开口:“宋墨敛,你看这鱼,纵然撒下再多鱼食,也只有金鱼会被撑死,只因金鱼太过贪婪,总想把一切都揽下肚,却不懂知足常乐的道理,最后终逃不过一死,想来人也是这般,若是太过贪心,只怕最后反倒是什么都得不到。”

“这便是你撒了半日鱼食得来的道理吗?”宋墨敛轻哼一声,语含不悦。

“并非如此,只是见着了洛筠清,便突然想通了这道理。”君洛笑着摇头,好整以暇地打量宋墨敛的怒容。

“朕不放你走,绝不。”眯了眯眼角,宋墨敛对着君洛冷冷笑开,像是为表决心,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并非洛筠清不放奴才离开,是奴才还未决定离不离开”,君洛淡淡摇头,说得轻巧,“可近来这事儿想得多了,反而愈发拿不定主意了。”

“阿洛,你离不开我。”宋墨敛笃定开口,严重却是闪过不安与期盼。

“这世上,从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君洛却是只看向湖面,微风拂过,点点涟漪。

这世上,从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这世上,却也定有一些人或事,纵然离得开,却也是不愿离开的。

正如江山之于宋墨敛,又如宋墨敛之于君洛。

君洛离开那日,正是冬至,天气骤寒,让人压抑得紧。

策马前行,君洛想的却是,也不知入冬第一场雪时,那人可能来寻自己?

三十日之后,城东郊外,青篱小院,细雪纷飞,君洛未能等到那个他曾以为自己离不开的男子,不,当初也并非是离不开,仅仅是不愿离开罢了。

如今这般,反倒是好了。

君洛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着细雪惨淡笑开,那人总是这般,把话说得那般决绝,做起事来,却又拖沓。

那个人呀,想着的人,终究不是他。

谁是那尾金鱼,贪得无厌?

现在想来,竟是他自己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了地便要融化了,君洛是待到天晴了,才上了路,其实上路的那一刻,君洛便知晓一件事,终有一天宋墨敛会来寻自己,不管多久,不管多远,一切都不曾结束。

等待一个后续,那么便也只余下这空洞的等待了。

这一日天阴,时值隆冬,想来是要落雪了,本是冷冽的山间此刻更是刮起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主子,前面路窄,这风又大,怕是上不去了。”一旁侍卫抬袖御风,却也挡不住寒风冷列。

宋墨敛眯着眼抬头,只见前方山路愈发狭窄,且一侧对着千尺石壁,一侧临着万丈深崖,稍有不慎,便是要粉身碎骨,纵然如此,宋墨敛也只是淡淡摇头,吩咐一句:“继续前行。”

侍卫无奈,只得从命,方要为宋墨敛开路,却又被对方拦住。

“你们且在此处候着,若是戌时朕还未归来,你们便先行下山。”摆了摆手,宋墨敛轻叹一口气,却异常坚定地迈出了步子,身后一干侍卫还要开口,却已离了那人数步距离,烟雾弥漫间,竟只觉得那背影萧索孤寂,落寞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