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流言蜚语

流言,从来都是极可怕的,可以杀人不见血的凶器。

京都近来盛传,左丞相之庶女楚湘茉与路将军之子,取消婚约。

又传言,左丞相之庶女楚湘茉即将嫁入官侯府,为妾。

一时间,京都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是了,齐云王爷与路将军一向交好,为何突然要断了两家的婚约?

是了,齐云王爷与萧侯爷一向朝议不合,怎么会草率建立婚约?

是了,楚湘茉虽是庶出,却也是左丞相之女,又怎可为妾?

然这传言,却并非空穴来风,似也有些凭证,单看看此时左丞相府中的状况,便足以说明一切了。

“小姐,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赏荷?外面可都把你的事传遍了,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东西,只会在背后嚼人舌根——”赵紫衣有些愤懑地走近坐在凉亭的楚湘茉,大声嚷着。

赏荷?自己确是没有心思赏荷了,只是此时,自己又能做些什么?不过是静观其变罢了。

“信送去了?”轻舒一口气,楚湘茉才柔声开口。

“恩,路公子只说世态有变,还请小姐安心等待。”见自家小姐这般优哉游哉的模样,赵紫衣纵是满心恼火,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世态有变,世态何时有过不变?”楚湘茉轻笑,嘴角的弧度却带着一丝冷意,抑或惨淡。

“小姐可是不相信路公子了?”赵紫衣虽是丫头,却也懂得主子的心思,路公子对小姐忽冷忽热,现在又突然取消了婚约,任谁都会觉得心寒罢。

“信?生在左丞相府,哪还有可以信任之人?”楚湘茉可以自称是可怜之人吧,娘亲难产而死,从小便只一个乳娘陪在身边,父亲本就忙于政事,加之自己的庶女身份,更是无暇问津,还有那几个只会畏强凌弱的姐妹、兄长,都是楚湘茉想起都要头疼的主儿。

而路廉呢,路廉爱着自己吗?自始至终,却非有那一纸婚约写得明明白白,谁又敢说路廉还会如那般笑颜相对?那么,自己又是否爱着路廉?呵,那大概并不是爱吧,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依靠,只是想平安地度过这一生罢了,可这一切终究只是水中月、镜中花,风一吹,便都散了,散了呀。

风轻了,云淡了,自己的悲怜无人可懂,那便只有靠自己了。

“小姐,也许那路公子只是迫于无奈,毕竟路将军那里不好——”赵紫衣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也听不真切了。

“赵紫衣,乳娘呢?”楚湘茉转过身,夏日的日光太过明媚,却是会灼伤肌肤的。

“沈二娘似是被老爷唤去了,不过也该回来了。”赵紫衣抬眼望了望耀眼的日光,低声答道。

“父亲?”楚湘茉低声自语,也有些吃惊,“回去罢。”

楚湘茉略微停顿,便迈开了步子,赵紫衣踩着碎步跟在其后,眼神却是不停地瞥向身前的人儿。

“不必担心”,像是感应到了身后的目光,楚湘茉微微颔首,看向天际晴空万里,“这酷暑过了,天大概就要转凉了。”

回到偏院,楚湘茉便看到沈二娘有些木讷地站在院门前,像是在看天,又像是在发呆。

“乳娘——”楚湘茉轻唤一声,却引来那沈二娘全身一哆嗦,猛地转过身,急忙拉着楚湘茉往院子里走去。

楚湘茉皱眉,留了赵紫衣在门外守着,便跟着沈二娘进了屋。

“乳娘?”楚湘茉的心中升起淡淡忧虑,是父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还是这次的流言使得自己在府上的地位更低于从前了?

“小姐——”“噗通”一声,沈二娘已跪在了楚湘茉面前,双手拉着楚湘茉的衣袖不住地颤抖着,眼中也是一片朦胧,“老奴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夫人——”

楚湘茉心惊,忙扶起沈二娘,安抚般缓缓拍着沈二娘的后背,目光却是冷的:“乳娘有话便直说罢,浅儿能受得住——”

“小姐——”此时沈二娘已是老泪纵横,有些哽咽了,“老——老奴——该死——”

楚湘茉只皱着眉,并不言语,只等着沈二娘把话说完,手还在沈二娘背后来回拍抚,像是在安慰沈二娘,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小姐绝不能嫁给官君策”,缓了缓气息,沈二娘接着说道,“他是小姐的兄长——”

楚湘茉的手顿了一顿,勉强勾起嘴角:“乳娘——是不是父亲说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沈二娘终于说起了当年之事。

当年萧候府与左丞相府还有着密切的联系,当年官君策的父亲萧阑与左丞相叶渊都还未娶妻生子,当年楚湘茉的母亲沈湘还待字闺中,倘若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也许,楚湘茉想着,也许自己就可以摆脱如今并不平坦的命运,也许自己可以找到一个愿意倾尽一生保护自己的人,平静地过一生,这个人或许不是路廉,也不是官君策,只是这个人,一定是存在的吧?

之后沈湘嫁入萧候府,却在大婚不到一年之时,被萧阑休弃,赶出萧候府,一直对沈湘一往情深的叶渊不计前嫌,将怀有身孕的沈湘接入府中,悉心照顾,但沈湘却是难产而死,从此萧候府与左丞相府间的间隙愈来愈大,再也无法缝合。

楚湘茉认真地听着,终于把故事完全接上,沈湘生下的那个孩子便是自己,但这又如何呢?难道沈湘当日不是因为与人有染而被休弃?难道与沈湘有染的那个人,不是叶渊?

“老奴对天发誓,当年夫人绝对没有对不起萧侯爷”,叙述完了这一切,沈二娘的情绪却是愈加激动了,“小姐是萧侯爷的亲生女儿啊——”

楚湘茉呆愣地看着沈二娘,耳边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总也听不真切。

“老奴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夫人——”沈二娘猛地起身,冲着桌脚撞了上去,身子一歪,便趴在了地上。

刺目地红色,刺激着楚湘茉的心神,有些恍惚,紧接着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醒来时,一切如旧,只是这本就萧条的院落中,又少了一个沈二娘,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也跟着沈二娘去了,例如楚湘茉面上本是极淡的笑意,再例如,那一封封飘飞于路叶两府间的片片素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