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命运之凝伤

2011年首尔

窗外柔和的风顺着敞开的窗吹进屋子,撩动着粉蓝色的纱蔓。瑞妍坐在铺了一层软垫的褐色地板上看书,小乖趴在她脚边安静的睡着,时不时的往她身边蹭一下,长长的金色毛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晃眼。瑞妍起身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嗡嗡的响声立刻让小乖睡意全无,坐起来朝正走过来的瑞妍摇尾巴。

“喂,您好。”

“……”

“是,校长,我知道了,都准备好了。”

“……”

“校长再见。”

挂了电话,她蹲下身子揉了揉小乖,后者享受了一会儿就继续睡了。

明天是首尔大学心理学院和商学院的集体修学旅行,作为心理学院的讲师,瑞妍是一定要去的,当然,身为商学院高材生的熙辰也必然参加。

自从两年前离开栗川之后,瑞妍就开始在首尔大学任教了,相比于高中生,大学生的课要好上得多,他们大多很自觉,不需要老师为学习以外的事操心。也就是在她开始教课的那一年,熙辰也开始在首尔大学的商学院念书了,而且成绩优秀得超出所有老师的预料。他似乎真的长大了,从他到韩国的那天起,完全和在栗川一中时判若两人,他精致的五官、谦和的态度、优异的成绩,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学姐还是学妹,甚至是有些同性取向的学长,都把他当成王子般膜拜,但是慢慢的大家发现,不管再优秀的人,熙辰都不会对她有除同学以外的情谊,因为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心理学院的讲师尹瑞妍,那个美丽善良、永远微笑的女老师。

关于他们的传言从未断过,瑞妍的课熙辰一定会去听;中午他们一起在学校的食堂吃午餐;熙辰偶尔还会去瑞妍家给她做中国菜,顺便看望小乖。小乖是一只纯种的黄金猎犬,也是熙辰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去年冬天瑞妍给熙辰织了条围巾,他整个冬天都戴着它。他们的感情很好,但却不似情侣的那种,可是彼此互望的眼神却像是相爱了好久的人,这一点,让所有爱慕他们的人大为光火却又无可奈何。

“铃…”门铃响了,瑞妍微笑着打开门,不出所料,熙辰拎着一大袋食物站在门外,小乖看到是他来了,从客厅跑过来舔他的手。

“好了好了,小乖你的口水太多了。”熙辰把袋子交给瑞妍,自己蹲下来和小乖玩。

“明天就出发了,行李准备好了吗?”

“嗯,放心吧,我都整理好了。”

“这个你拿着。”瑞妍从药箱里拿了一包感冒药和一小盒解暑茶,“雪岳山那边天气不好,你把它带上。”

熙辰看了看没有接:“您帮我带吧,反正要一起去。”

“那好吧,有不舒服就和我说。”

“我才没那么容易生病呢,倒是您,总是生病,让人担心。”熙辰说的自然,瑞妍听后脸却有些红了。

“老师,我带小乖出去玩会儿,那些食材就放在那,等我回来再弄。”

“好,小心点。”

“知道了。”熙辰说完就牵着小乖出门了。

晚餐时,熙辰一直低头吃饭,瑞妍和他说话他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熙辰,怎么了?有心事吗?”瑞妍觉得他今天怪怪的。

“老师,那个……”

“嗯?”

“我现在住的房子不能再住了,房东阿姨说她要移民,所以必须把房子卖掉。”他有些为难的看着瑞妍,“您能不能收留我啊?”

“啊?!”

“您别担心,房东说等我修学旅行回来再搬也行。”

“哦,这样啊,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搬过来吧,正好爸爸那间屋子空着呢,回来我帮你收拾一下。”

“真的?!您没骗我?真的让我住?!”熙辰喜出望外,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嗯,我一个人有时很闷的,你搬过来小乖也很开心啊!”瑞妍微笑着看小乖,后者配合的摇着尾巴。

“那好,等旅行回来我就搬过来。”熙辰温柔的微笑,露出好看的牙,之前微蹙的眉也在听到瑞妍的话后舒展开来,“老师,您多吃点,最近又瘦了。”

“够了够了。”瑞妍看着碗里满满的菜,打趣道,“再吃就成胖子了。”

“切,胖点不好吗,太瘦了容易生病。”

“你不知道,男生都喜欢苗条点的女生。”瑞妍开始反驳。

“哼,我就是男生,有什么不知道的。”熙辰其实想说不管外在条件怎样,只要认定了那个人,心就永远不会变。

“好,你说的对,不过你也要多吃点。”瑞妍夹了块牛肉给他,顺便把自己碗里的肉也一起夹过去。

一顿饭就在这种你夹我让的过程中度过了,小乖看着饭桌上有说有笑的这两人,也吃得格外开心,把盆子里的饭舔得干干净净。第二日一早熙辰就开着车等在瑞妍家门口了,看到她拖着个红色的小拉杆箱走出来,忙上前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怎么这么早啊?不是说还在路上吗?”

“骗您的,我早就到了。”

“切,快开车吧。”瑞妍学着熙辰的口吻说,“什么时候开始敢骗老师啦!”

“哈哈,以后不敢了,哦对了,小乖您安排好了吗?”

“嗯,我把它放到宠物中心寄养了,等回来那天再带它回家。”

“哦,那就好。”熙辰闷闷的说,“本来想带上它的,可是跟主管的老师磨了半天都不行,真是的。”

瑞妍侧目看了他半天,迟疑着开口:“你不会真有带上小乖的打算吧?!”

“是啊!不然留它自己一个多无聊啊,带上它可以跟我睡啊。”

瑞妍笑着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熙辰把车子直接开到了集合地点,当瑞妍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从他车上走下来时,周围大巴上的学生都开始起哄,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不过对于已经见惯不怪的两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当熙辰也从他那辆明黄色的BMW上走出来时,明显能够听到成片成片心碎的声音从四周的车上传来,而就在他不经意间触碰瑞妍手臂的同时,那些大粒大粒的碎片瞬间被碾压成了粉末,随着清风四散飘扬。

“尹老师,这里。”心理学院的一位教授向瑞妍招手。

熙辰看了他一眼,精致的面孔霎时冷了几分,他左手轻轻抓起瑞妍的手腕,右手拖着他们的行李朝商学院的大巴走去。

“熙辰,我是心理学院的。”被他“拽”上车的瑞妍小声说。

“哦,我知道,跟我坐一起不好吗?”放好行李后,熙辰把她按进里面靠窗的座位,自己则坐在了外面。

“可是……”

“哎呀,反正要去的地方是一样的,到了之后您再过去吧。”

“那好吧。”瑞妍说,“韩教授他……”

“别提那个人了,我看他不顺眼。”熙辰的话让刚才一直在车上小声议论的学生都识趣的闭嘴了,因为大家从他的话语中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还混着一丝危险。

“熙辰啊。”迟钝如瑞妍也看出他现在不高兴了,其实韩教授曾经跟她表白过,自己已经拒绝他了,熙辰没有必要表现得那么激烈。

而瑞妍不知道的是,韩教授其实早就有未婚妻了,熙辰也是有一天无意中撞破的,所以,对于这样的败类他是深恶痛绝的,尤其那个败类招惹的人还是尹瑞妍。

“老师以后能不能聪明一点,别总让人操心。”熙辰的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他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瑞妍,她低下头,清瘦的脸庞此刻微微泛白,眼眶红红的像是马上要哭了。

“老师,那个,我开玩笑的,我错了,您怎么惩罚我都行,求您千万别哭啊!”熙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英俊的脸庞满是内疚。

“哈哈,被骗了吧!”瑞妍抬起头,笑容皎洁,完全是一副阴谋得逞的嘴脸。

“……”狭长的眼眸温柔的凝望着她,细薄的嘴唇轻轻的向上勾起一层弧度,他是彻底被打败了。

周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女生们在看到熙辰如此完美的表情之后,双眼顿时冒出了两颗粉红色的心,而男生们在看完这场“现场直播”之后,则是满脸的惆怅,也许他们现在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那就是:同人不同命啊,何况人也不同呢……

车子在盘旋的公路上行驶了近4个小时,来到雪岳山时天已经快黑了,老师安排了房间后学生们就各自收拾行李准备明天的活动。

熙辰买了两杯冰奶茶准备去找瑞妍,刚好看到也去找她的韩教授,他皱了皱眉,跟上了他们。

韩教授叫韩俊哲,是首尔大学心理学院的教授,在瑞妍来之前,他的课在整个首尔大学都是最受欢迎的,他长相虽然没有熙辰那么精致,但还算英俊,家世也不错,父亲是心理学届的权威,而且和瑞妍的父亲是老朋友,算起来两家还是世交。只是在感情方面不那么专一,这也是熙辰厌恶他的地方。

“尹老师,今天的事很抱歉。”韩俊哲说,“熙辰同学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啊?该说抱歉的是我,熙辰那孩子让您难堪了,不过他不是有意的,请您别放在心上。”瑞妍恭敬的说着。

“怎么会,我并没介意。您可以陪我到前面走走吗?”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我还要回去看一下明天的活动流程,真的很抱歉。”

“尹老师,我很喜欢您,这您是知道的,我发誓,我是很认真的。”韩俊哲突然抓着瑞妍的手臂,完全不顾她的挣扎,“为什么您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是因为熙辰吗?他有什么好的!”

“韩教授,您别这样,先放开我。”瑞妍拼命的想要挣脱钳制,反被抓得更牢。

“放开你的手!”熙辰冲过来推开韩俊哲,把瑞妍拉回到自己身边,看着她手臂上殷红的指印,他的俊脸完全冷下来了。

“你小子竟然敢……”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熙辰一拳打倒在地上。

“我警告你,以后再敢缠着老师,我一定要你好看!老师,我们走。”熙辰拉着瑞妍离开,全不理会躺在地上嘴角渗血的韩俊哲。

天完全黑了,经过白天日光的猛烈照射,地表蓄积的热气都在夜晚蒸腾上来,那些潮湿的气体让原本就闷热的天气又多了几分粘腻,瑞妍感到熙辰握着她的手有些烫。借着月光她望着他的侧脸,瘦削而精致,个子好像也长高了些,已经越发的像个男子汉了,只是眉眼之间的怒气依然清晰可见,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沉默的让人害怕。

“熙辰,刚才”回到房间门口,瑞妍说,“谢谢你。”

“老师,要是以后他再敢找您,就给他两拳,就像刚才那样。”

瑞妍微笑着不说话。

“这个拿着。”熙辰把冰奶茶塞到她手里,“我拿了好一会儿了,可能已经不冰了。”

“没关系,你的手没受伤吧?”

“没事,要不是您在,我肯定还要多给他几拳。”熙辰抬起右手看了看,指骨微微有些红。

“进来吧,我给你上点药。”瑞妍转身打开门,熙辰却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走进去。

“怎么了?为什么站在那儿?”

“您的房间”熙辰支吾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来。”瑞妍把他拉进来,让他坐在床边上,自己从随身行李里的一个小型应急箱中拿出一瓶药酒,“擦点这个吧。”

“我自己来吧。”熙辰刚想拿却被瑞妍制止了。

“还是我来吧,今天的事老师真的很感谢你,但是答应老师,以后都不要再打架了好吗?”瑞妍拧开瓶盖,半蹲下来帮他擦药,长长的睫毛在眼帘深处投出一片剪影。

“嗯,我答应您。”熙辰定定的注视着她,看着她将药酒一点点的揉在凸起的骨节上,他的心没来由的加快了跳动,脸颊也开始温热起来,“老师,我先回去了。”他突兀的站起身,赶忙逃离了瑞妍的房间。

“诶?”瑞妍还没从他忽然的举动中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手里的药酒,又看了看敞开的门,一时间愣住了。

当熙辰回到房间时同屋的人已经睡了,他轻轻旋开自己卧室的门走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靠在紧闭的房门上深吸了口气,刚才过速的心跳渐渐平稳,脸颊上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刚才瑞妍为他上药的那一幕不停的在脑海中回闪,她温柔的话语、轻柔的动作和灯光照射下柔美的脸庞让他几乎不能自拔,他除了逃离之外没有其他选择。淡淡的月光照进屋子,熙辰躺在床上,左手搭在额头上,缓缓的闭上眼。

连绵的细雨夹杂着阵阵暖风敲打在玻璃窗上,窗外的绿树被洗刷得愈发青翠,地面上被晒得有些干硬的泥土此刻正享受着难得的湿润。

原定在今天开始的登山活动并没有因为稍显恶劣的天气而终止,相反,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显得情绪高昂,毕竟浓重的暑气因为突然的降雨而消散了不少,路面也变得松软了许多。大家穿着雨衣朝山顶的方向进发。

“老师,不行的话就不要勉强。”熙辰扶着瑞妍说,“累了就告诉我。”

“放心吧,老师没那么差劲的,更何况大家都在努力啊。”

“切,知道了,总之累的话一定要说。”

“好。”瑞妍穿着宽大的雨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爬到一半时雨就停了,太阳渐渐从乌云背后透出亮光,风也没有早上那么凉爽了,山路在此刻显得有些湿滑,天气越发的闷热起来,大滴的汗水浸出额角,背上渗出的汗不停的往下流,似小虫噬肤般让人躁痒难耐,已经有好多学生停下了脚步,坐在石阶上不再前行。

“老师,天气太热了,您累不累?”熙辰把一杯解暑茶递给瑞妍,“喝点这个吧。”

“谢谢。”瑞妍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喝下去,汗水顺着脖颈流到衣领上。

“走,咱们下山吧。”熙辰看着她说,“再往上走会中暑的。”

“啊?!我没关系的,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就好。”瑞妍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帮熙辰擦汗。

“哎呀,别逞强了,听我的吧。”熙辰对坐在周围休息的同学问,“大家累不累啊?”

“累”应声一片。

“咱们一起下山吧,要是因为爬山生病就太不值得了。”

“熙辰,又是你!”韩俊哲从后面走上来说,“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教唆大家?!”

“韩教授,我并没有教唆大家,我只是在说事实,天气那么热,您难道想看到大家集体中暑不成?!”熙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身高的差距让他不得不抬起头说话,“要走你自己走。”

熙辰没再理他,拉起尹瑞妍的手朝山下走去,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周围的同学都纷纷跟着他们下了山,韩俊哲的制止声逐渐消失在半山腰,无人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