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私人助理

已经9月份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现在比8月底的时候要热很多,晴空烈日的日子也持续了好几天,办公室里的冷气依旧开到最大,午后的路上也鲜少有行人在走动,秋天似乎越来越远了。

自从那场面试结束之后,陈浩然真的不像以前那么忙了,甚至有几天还可以准时下班,这样的转变当然要归功于他决定聘用的那个好助理—潘祺。说也奇怪,他的行事作风和洛毓枫很像,就连穿着品味也出奇的相似。当然也不排除是人长的帅的缘故,从他进公司的第一天开始,就有好多部门的女同事争相请他吃饭,这一点让陈浩然自叹不如。

“洛总,您找我有事吗?”

“这个拿去看看,记清楚细节,明天陪我去和对方见个面。”洛毓枫把一份文件交给潘祺,后者接过来打开快速浏览了第一页。

“这个case不是由陈助理负责吗?”潘祺合上文件看着洛毓枫。

“我交了另一项工作给他。你看完后记得拿回来。”他继续说,“有问题吗?”

“没有了,我先出去了。”

“去吧。”

离开洛毓枫的办公室,潘祺便开始研究起手上这份文件来,它是一份关于国荣集团并购北京一家金融公司的计划书,里面详细记录了该金融公司近几年的财政收支和与之有关的业务往来,并且还初步拟定了一个并购价位,对于整个谈判的流程也制定的十分完整,这么完美的计划书不用想也知道是陈浩然弄的。

潘祺把文件反复看了两遍,确定记清楚每个细节之后,拿出手机按下了快速拨号键1。

“是潘伯伯吗?”

“……”

“嗯,我晚上有事和您说。”

“……”

“好,再见。”

桌上的电话机突然响了,潘祺按下通话键,那端即刻传来洛毓枫的声音:“文件看完了吗?”

“嗯,我这就给您送去。”

送还计划书之后,潘祺又从秘书的手里接过明天飞北京的机票,这是他第一次陪洛毓枫出差,也是第一次接触国荣集团较上层的业务。终于开始了吗,他在心里默念,希望此行一切顺利。

下班之后,洛毓枫早早离开公司赶去医院,因为要去北京公干的关系,他有好几天不能来探望学儿,今天想来多陪她一会儿。

走进病房时学儿的妈妈不在,他坐在床边握起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头发也长长了好多,卷卷的散开来。洛毓枫静静的看着她,抬手帮她把额前的发丝拨到耳际。

“明天我要出差了,顺利的话要四天才能回来。”

“你要乖乖的听话,不要让我担心。”

“我答应你,一忙完就马上回来见你。”

“如果你想我了,就醒过来吧,一直这样睡不累吗?”

“这些日子都是我说话给你听,什么时候你也和我说说话?”

毓枫把她的手放下来,起身准备离开了,转身时正好看到学儿爸爸走进来。

“伯父,您怎么来了?”他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老人,“伯母呢?”

“你伯母她不太舒服。你工作那么忙还每天都来看学儿,如果她知道一定……”

“我明天要出差了,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会安排的。”洛毓枫扶着他坐下,苍老的面容看上去更加脆弱。

“好,你回去吧。”

“您保重身体。”

从医院出来后,毓枫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车开到瑞妍家楼下,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在她家楼下徘徊的感觉,只是和以前不同,暗淡的玻璃窗如今透着橙黄的光。他把座椅调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半躺着看向那扇窗,隔着清淡的纱蔓依稀可见瑞妍的身影。她在干什么呢?或许正在和熙辰通电话吧。瑞妍不知道,熙辰和他一直都有联系,在韩国发生的每一件事熙辰都会和他说,包括送了一只金毛犬给她当生日礼物;带她去游乐场;以至于他的那段告白……这些洛毓枫都知道,经历了那么多事他觉得那孩子应该得到这份幸福,只是,为什么给予这份幸福的偏偏是尹瑞妍呢……

月光斜照进车内,洒在奔驰的真皮座椅上,车内的空调开到了最大,冷气呼呼的从送风口冒出来,如果你仔细看,还能看到一团团的白气,毓枫把西装上衣放在一边,只穿了件白衬衣。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冷了,他拿起上衣盖在身上,闭上眼渐渐睡去。

而就在他望的那扇窗里,瑞妍正坐在床头给熙辰打电话,最近他一直在忙论文的事,他们已经有两天没通过电话了,难得今天能多聊一会儿。

“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

“嗯,我知道,小茜有时会过来陪我,你别担心。”

“……”

“还好,他们比你那会儿听话多了。”

“……”

“见到了,我和小茜还去看了戚学儿。”

“……”

“医生说已经好多了,而且随时会醒过来。”

“……”

“是啊,要是那样的话,我也很高兴。”

“……”

“嗯,等你那边放假了再说吧,好。”

挂断电话后,瑞妍躺在床上,想着熙辰正在想念她,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就能见面了,心里就很高兴,只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她抬手关掉灯,安心的睡了。

转天早上5点多洛毓枫才从外面回来,管家和佣人还在睡,他没惊动其他人,只是上楼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行李就出门了,到机场时潘祺已经在候机大厅等他了。

“洛总,我帮您拿。”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他们通过安检后就登上了飞机,飞行的2个多小时里,洛毓枫一直在睡,可能是昨晚车里的空调开的太猛了,今早有点小感冒,他吃了药之后就很想睡。潘祺安静的坐在他身边看书,还不时的帮他把滑落的毯子盖好,待飞机着陆之后才叫醒他。

北京那边的金融公司知道他们要来,一早派人到机场迎接,还预定了四国饭店的总统套房让他们入住。或许是真的受凉了,从到北京的那天起洛毓枫就开始生病,持续接近40°的高烧任谁也承受不住。洛家的私人医生乘飞机连夜赶到北京为他诊治,这几日来潘祺一边要照顾他,一边要和对方协商并购价格,忙的不可开交,大概是因为毓枫不能出席的关系,对方的态度明显变得强硬了,原先拟定的价位说什么也谈不拢,这让潘祺有些泄气。

回到饭店后,他先去洛毓枫的房间看望他,医生给他打了点滴之后病情稳定多了,热度也慢慢退了下来。

“瑞妍,不要走。”迷糊中,毓枫喊出了瑞妍的名字。

潘祺一怔,他看着躺在床上表情痛苦的人,他是那么无助。

“瑞妍,对不起。”

他似乎在做梦,潘祺抚了下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他起身到洗手间里浸了块湿毛巾敷在了毓枫头上,瞬间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一点,他慢慢睁开眼,看到了坐在自己床前的潘祺。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并购谈的怎么样了?”

“不太顺利,那家公司想提高价格。”潘祺皱着眉说,“不然就免谈。”

“提高到多少?”

“2亿。”

“8000万已经可以了,1亿是底线。”毓枫嗓音沙哑,虚弱的说,“我相信你,这件事你处理吧。”

“嗯,我明白了,您好好休息。”

从房间里退出来之后,他顺手关上了门,在门合上的时候,洛毓枫又重新闭上了眼。

房间外的沙发上,医生正在准备待会打针的药水和将要更换的吊瓶。

“洛总还在睡吗?”医生问。

“嗯,刚才醒了,现在大概又睡了。”潘祺在医生旁边坐下来。

“唉,他太累了,让他休息会吧。”

“洛总经常生病吗?”

“怎么会,这两年来他连感冒都没得过。”医生又叹了口气,“人在紧绷的状态下自然是很少生病的,尤其是像洛总这样的。”

潘祺没有接话,他此刻除了担心洛毓枫的身体外,更多的是在想怎么应付明天的谈判。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他知道这家金融公司的老板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好像在黑道上还有些势利,所谓的谈判不过是个把他们骗来的幌子,以便他坐地起价,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之前为了能成功并购,做了那么多工作,难道真的要放弃了?潘祺揉了揉额头,他觉得自己也快病了。

晚上,洛毓枫醒过来时医生正在给他换吊瓶,潘祺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他慢慢坐起身,拿出手机给陈浩然打了个电话。

“浩然,是我。”

“……”

“嗯,你能不能来北京一趟,并购的事出了点问题。”

“……”

“越快越好,嗯。”

电话刚挂断,潘祺就醒了,他刚要开口说话洛毓枫就先说了。

“我刚通知了浩然,让他过来协助你处理这边的事。”

“哦,洛总,您感觉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你快去休息吧。”

“嗯,那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好。”

潘祺出去后洛毓枫拿过放在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俊眉不自然的皱了起来,他抬眼朝门的方向看了会儿,然后继续翻看文件。

首都国际机场凌晨3:30分

陈浩然推着行李从通道中走出来,接到洛毓枫的电话后他就马上赶到机场,买了最近一趟航班的机票来到了北京,到达四国饭店时刚刚3:55分。当看到躺在总统套房宽大的软床上,打着点滴,面容苍白的洛毓枫时,他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在他的记忆中毓枫应该是时刻保持清晰的头脑和精准的判断力的一位优秀领导者,他有着最精致的面容和最谦和的微笑,无论面对多么困难的事,他都能够化解,可是现在……他却生病了,而且看起来那么衰弱的样子。

“洛总。”陈浩然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回答。

这时潘祺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他睡了,有事等他醒了再说吧。”

“怎么回事?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嗓音低低的问。

“我也不清楚,好像来之前就有点感冒,医生说是太累了。”

他们从毓枫的房间出来,关好房门,到一楼的咖啡厅去谈这次谈判的事。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想提高价格,就这么简单。”潘祺喝了口咖啡,自然的答道。

“想要多少?”

“2亿。”

陈浩然拿咖啡杯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人:“你确定你听到的是2亿?”

“我确定。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是他们说错了,而不是我听错了。”潘祺无奈的说。

“这帮人想干什么呀?!”

“一定要并购这家公司吗?别家不行吗?”

“当然不行,先别说洛总为了这件事投入了多少精力,单说各方面的实力评估,怎么看他们都是最佳人选。”陈浩然拿出一份测评书递给潘祺。

“可是对方迟迟不肯让步,这确实很棘手啊!”他拿起来随意翻看了几页。

“等洛总醒了再和他商量商量吧。”

凌晨4:30分,天已经有些亮了,他们回到房间里小憩了会儿,这期间洛毓枫一直睡着没有醒。

转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洛毓枫才悠悠的转醒,医生已经拿掉了点滴瓶,陈浩然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浩然,你来啦。”他想起来,可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洛总,您躺着吧,医生说您必须好好休息。”他接着说,“我和潘助理商量了一下,也参考了多方数据,决定放弃这次并购计划。”

“嗯,我昨天看了这两天的谈判过程,也觉得太勉强了。”毓枫浅笑着说,“我想明天回栗川去。”

“可是您的身体?”陈浩然犹豫着。

“我没事了,只是有些累,过两天就好了。”他还是撑着坐起来,拿过床头的水喝了几口。

“那您休息吧,我去订机票。”

“嗯。”

花了三个月时间制定的并购计划就这么失败了,陈浩然觉得很不甘心,但是对方的态度强硬到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可是,来之前明明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是什么让他们有如此巨大的转变呢?会不会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他在心里暗暗决定,等回到栗川一定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灰白色欧式风格的墙壁和落地窗,纯白色双人床和真皮沙发,低矮的褐色角柜,散发着奶黄色迷人光芒的壁灯。潘祺拿着杯红酒站在窗前喝了一口,酸涩夹杂着一缕甘甜的气息瞬间充斥着口腔,窗外一片漆黑,唯一能看到的是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他勾起嘴角魅惑的一笑,同时举起杯,对着自己的影像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洛毓枫回来的那天不知为什么,机场突然守候了很多记者,他们出来时,那些摄影机和闪光灯不停的对着他们拍,陈浩然和潘祺努力阻拦着媒体,好不容易上了前来接他们的车。上车后,毓枫头靠在座椅上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他的病还没好,这会儿头又有些疼了。陈浩然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粒感冒药,后者摆了摆手没有接。潘祺坐在副驾驶位上,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脸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人也清瘦了不少。

“直接回公司吧。”洛毓枫说。

“洛总,您的病还没好……”

“别让我说第二遍,走吧。”他打断了陈浩然的话,洛毓枫自有他的打算,这次并购案失败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先前放出的利好消息还是大大鼓舞了股民的士气,经过这么一折腾,恐怕股市已经开始动荡了,必须先回公司开会,稳定军心才行。

傍晚时分,尹茜打来电话,让瑞妍赶快看财经新闻,当她打开电视时,正好是洛毓枫在机场被记者围堵的画面,他满脸病容,精致的五官中透着疲惫,旁边的两个助手竭力帮他阻挡着随时会撞上来的摄影机。

画面在墨色卡迪拉克车门关上的瞬间被切换到了现场,主持人平淡着叙述着这条新闻:国荣集团并购北京金融公司的计划宣告失败,消息一经传出,集团股市开始小规模震荡。听到这,瑞妍怔了一下,没想到毓枫会遇到这样的麻烦,看他刚才的样子,应该是生病了吧,那么不舒服还要处理公司的事,他的压力一定很大啊!她想了想,给熙辰拨了电话。

她把这边的情况详细和他说了一遍,熙辰听后语气稍微有些严肃,但还是反复说着不用她担心,相信小舅舅会处理好一切。而收线之后,他迅速拨通了洛毓枫的手机,电话响了很多遍都没接,再打过去就是无法接通,最后再打干脆关机了。熙辰看着手机,心没来由的沉了一下。

英国伦敦5:00pm

“hi,thisisVivienspeaking.”熙辰刚下课电话就响了。

“熙辰,是我。”

听到是洛毓枫的声音,他微微一怔:“听瑞妍说国荣集团遇到了点麻烦?”

“嗯,还好,咳咳。”

“您生病了?”

“小毛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间栗川应该是凌晨吧。”

“嗯,你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开会。”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突然低沉着声音问。

电话那端停顿了好一会儿,洛毓枫的声音才重新传过来,熙辰听着他大致讲了一遍,总觉得有些环节他并不想让自己知道,不过他相信自己这个小舅舅会把事情处理的很好的。

正如他所预料的,在结束了通话之后,洛毓枫打开笔记本,开始拟定新一轮的并购方案,尽管在股东大会上他承诺放弃并购,并且开始把发展重心转向海外,但他还是悄悄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实行着,所以这次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陈浩然。不是他不信他,而是不想节外生枝。计划的失败不是巧合,而是精心预谋的结果,这一点,精明如洛毓枫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是现在他并不知道那个站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他的目的何在,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着那人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虽然这样做很被动,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毓枫告诉自己,只有先伪装下去,才能找到反击的机会。想到这,他给私人医生打了电话,并通知陈浩然,他要暂时休养一段时间,公司的业务交给他和潘祺处理,有需要做决策的事再和他联系。而安排好这一切之后,他给身在澳洲的姐夫熙明远打了电话。

有人说生活不过是一场游戏,在这场游戏中你可能赢得万丈光芒,也可能输的一败涂地,但是当你回过头去看时你会发现,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得多,这就是人生,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是不付出就一定什么也得不到。这样几近残酷的法则正是向人们宣告着:无论是谁,永远不可能做到所谓的等价交换。

栗川的9月,太阳依旧不知疲倦的释放着光芒,风像是被施了魔咒,卷着热浪欢欣雀跃的舞动着,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们,用尽各种方式躲避着日光的袭击。整个栗川像极了被包裹在巨大火炉里慢慢烘焙的顶级茗茶,一点一点的耗干身上仅有的营养。也许,这个月份终将在这样的时光中被研磨成粉末,轻扬的、迷蒙的被吹到下一个季节里,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