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还想问什么?”
“没有了。”燕北回转头望向桃花坞的方向,半晌忽然道:“她呢?”
“在水仙居。”
“我想见见她。”
“跟我来。”
芙蓉帐中,皇甫冷雪睡的正熟,全然不知身边有两个男子在注视着她,一个戴着面具,看不清他是如何的表情,眼波里的柔情似水却分外清楚。另一个站在后面,虽然没有面具,却也面冷如冰。
燕北回在她床前站着,云岚在后面瞧着他,不用问他自然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但她却全然不记得。
他瞧着燕北回略微颤抖的身影,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悦。
他走到燕北回面前,做了个手势,叫他离开。燕北回恋恋不舍地瞧了皇甫冷雪一眼,这才出门而去。
见他走了,云岚脱下衣服躺在她身边,月光照进来,他看见他腋下的守宫砂,这一次是再也褪不去的了。他如今真的成了子衿国的男人,成了身边这个女子的男人。他虽不说,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甘,那守宫砂虽然不是鲜红,却也那么明显,叫他怎么都无法忽略。他伸出手掐住了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她的手腕便被掐出一个红印来。
身旁的人有了动静,云岚忙松开了手,不料皇甫冷雪略一摸索,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云岚愣了一愣,叹了口气,顺势拥住了她。
转眼到了玉楼大婚那天,京城里自是热闹非凡,照传统婚礼所应该做的礼节都已完成,只剩成亲这一天的亲迎。因皇上只有两个皇妹,所以破例在宫中举行婚礼,宫中大摆筵席,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也到齐。
因为是成亲的喜宴,各人允许带一位家眷,皇甫冷雪自然是带了云岚去,这也正合了云岚的心意。
皇上还没有立后,她身边坐的是最受宠幸的穆妃。等待新人的时候皇甫冷雪百无聊赖,悄悄往台上的穆妃看去,只见他正襟危坐,没有一丝居人之下的感觉,眉宇间倒颇有些睥睨天下的风姿,这让皇甫冷雪不由得一惊。
云岚也顺着皇甫冷雪的目光看过去,穆妃也看到了他们,微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
“你看这三皇子,一点都不像个嫔妃。”
云岚笑道:“那像什么?”
“我看倒有些皇家风范。”
“你忘了他原来的身份。”
“哦,对了,他是成国和亲来的三皇子,怪不得。”
到了黄昏,上官君卿的花轿被玉楼接来,接着举行仪式,盥沃,对席,同牢,合卺,接着送入洞房。洞房也是在宫中专门腾出一间宫殿,等新人进了洞房,外面的宾客才开始入席。厅中安排了舞蹈,皇甫冷雪看着却没什么意思。她的座位离皇上最近,席间不免说些闲话,她只好提起精神含笑敷衍。
酒筵到了一半,台上始终一言不发的穆妃忽然道:“自饮无趣,何不换座,公主来我这里与皇上叙话,我与云侍子一起说话。”
皇上一听便含笑同意,招手叫皇甫冷雪过去,皇甫冷雪无奈只好和穆妃换了位置,坐了一会发现他们两人还挺谈得来,心里也就放下,专心和皇上“聊天”。
酒筵将尽,穆妃告说身体不适,皇上就准许他先走,不多久皇甫冷雪和云岚也告辞出来。宾客都散尽,两个新人留在宫中,等第二天拜过皇上之后方才能回去,皇甫冷雪自然不去关心这个,她喝的有些醉,此刻就想做的事就是回去睡觉。
暖儿本是随行去宫中的,回到府上等皇甫冷雪歇下了,这才悄悄往废院走去。苏行乐的屋子大敞着门,桌上点着一根蜡烛,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喜宴已经过去,相信事情很快有转机。我一定还你清白!”
“天晚了,你回去歇息吧,当心被人看见。”
“我,我只想见你一面。”
“我若能脱离此地,以后多的是见面机会,凡事小心。”
苏行乐说罢,吹熄了烛火,借着月光走到石头榻前,那榻上只有一床破被,他伸手扯过盖在身上。
想到从前他是那样心高气傲,倜傥风流,如今却沦落在这个地步,暖儿心里一阵酸楚。
“我想问你一句,若能脱离此处,你可愿意跟我走?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去。”
“你可愿意?”
苏行乐却不回答,他身子朝里躺着,动也不动。暖儿呆立半晌,终于退了出来,轻轻替他掩上了门。
尽管没有带灯笼,园中的路她也算熟,摸着黑也能回去。没走多远,却见前面小径上站着一个人,似是专门等在那里一般。
“是谁?”
“我。”
方言不改的声音传来,暖儿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她定了定神,勉强笑道:“方言总管?这么晚了,在这干什么?”
“我倒是想问你,在这干什么?”
“我?最近园子里事多,夜里我习惯四处看看。”
“公主和侍子小郎都住在前面,要看也不必到这荒院来吧?”
“公主那里我都看过了”,暖儿走上前去,朝荒院指了指,“但他好歹还是个小郎,公主叫我照看,我总不能不管。正好你也在这里,咱们一同回去吧。”
说着就往前走去,方言不改却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
“还记得你初来公主府时多大么?”
暖儿一听,不由得站住了脚步,垂下了头。
“那年你才八岁,你家乡闹饥荒,父亲把你卖了换粮食,我看你可怜,将你收留了下来,带进府中做了丫头。”
方言不改轻声说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暖儿垂着头,但字字听的真切。
“那一年我十五岁,跟着老管家做事,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而公主,那时也不过十一岁。”
“我看着你长大,把你当做妹妹一样看待,府中大小事务从不瞒你,因此我不在的时候,你渐渐成了府上的管事。”
方言不改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水仙居的方向。
“你也知道,因为她,我这辈子已都没指望了,我只盼你能熬到份上,放出府去,找一个真心实意的人过一辈子,没想到你竟跟我一样!”
暖儿瞧向别处,一言不发。
“你如今,也学会有事瞒我了?其实你的事,我没有不知道的,今天来是还想再劝你一句,适可而止,别陷太深。”
“暖儿,这路没有头,是死路一条!”
暖儿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向方言不改行了一礼。
“方言总管的教导暖儿谨记在心,但暖儿有暖儿自己的心思,希望方言总管不要干涉。”
“你在园子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想怎么样?你要是敢伤到她,到时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方言总管放心,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害公主,我只是,我只是……”
暖儿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于是不再说下去,转身便走。方言不改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矛盾极了,明知道很多事和她脱不了干系,但从小看她长大,实在不忍心把她供出来,如今看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暖儿心里乱的很,没想到在这居然会遇见方言不改,她的一切思绪统统被打乱了。她的脚步急促,园中静的只听得到她的喘息声。
自从皇甫冷雪住在水仙居,夜里暖儿便不大服侍了,为了走动方便,皇甫冷雪特意在园中为她安排了一间小屋,这是专属于她的一处僻静所在。
暖儿回到小屋,推开门正要进去,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抚上了她的肩膀。
“暖儿姐姐,这么晚上哪去了?”
“谁?”
暖儿猛地转头,却看见一个矮个子少年站在身后,瞧那打扮,像是厨房里做事的人。
“你是谁?在这干什么?”
“我?我是厨房里一个打杂的,我有事想跟暖儿姐姐说说。”
“三更半夜,什么事?”
那少年呵呵笑道:“暖儿姐姐,不用这么紧张,我知道你刚才去哪了。我什么都知道。”
“有什么事,快说!”
“别害怕,我来,是为了帮你的忙……”少年靠近了些,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思念你的情郎。”
“放屁!你在哪当差,仔细我告诉公主撵你出去!”
那少年不却不害怕,反而笑道:“闲话不说了,除了我,没人能帮你救出你的情郎来了。你若是肯听我的话,不仅能救他,还能让你带他远走高飞……”
“你——”
“事成之后,再也不用朝思暮想,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怎么样,心动了么?暖儿姐姐,你若肯合作,眼下正有一个好机会。”
玉楼大婚之后,宫中又连续三天大摆筵席,皇城内外都着实喜庆热闹了一番。皇上还准许了玉楼十日之假,不用上朝参议国事,可以在府中专心陪伴新婚佳人。这几日没见到她,皇甫冷雪过得还算稍微有些舒心。
入夏之后天色一天比一天长,皇甫冷雪早晨起来上朝的时候天已亮了,暖儿伺候皇甫冷雪梳妆,云岚还在睡着。
“暖儿,你还没睡醒么?”
暖儿举着梳子有些心不在焉。
“没,没有,暖儿早已睡醒了。”
“那你在想什么?”
皇甫冷雪笑着问她。不过是觉得她神情有些迷糊,想调侃她一番,不料她却放下梳子,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回公主,方言总管已经痊愈,暖儿不能再代他总管之职,从前公主的一切都是方言总管亲自打理,暖儿怕是不能再伺候您了……”
皇甫冷雪一想也对,这么长时间也应该恢复方言不改的职务了,但贴身伺候这一项,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他毕竟是个男的。
“我还以为什么事,快起来吧。”扶起暖儿,皇甫冷雪笑道:“你大可以把大权还给他,以后只要专心呆在我身边就行了,月钱还是按从前的给你,好不好?”
暖儿一听不禁露出笑意,“多谢公主!”
正巧这时方言不改从外面进来,向皇甫冷雪行了一礼,道:“启禀公主,早膳已好了。”
皇甫冷雪向暖儿一笑,“看你,啰嗦这半天,仔细误了时辰。”
暖儿赧然一笑,忙捡了梳子帮她打理起头发。
用了早膳,临上马车,方言不改和暖儿对望了一眼,都有些犹豫,平日都是暖儿跟着往宫里去,如今却不知是不是该换方言不改。皇甫冷雪瞧了二人一眼,笑道:“暖儿天天陪我早起,今后可以歇着了,方言总管你陪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