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绝不改口

云岚回到这,见暖儿正低着头走回屋里去,苏行乐脸色苍白地站在墙边的暗影里。

“她可答应了?”

“我以死相逼她才答应,明日皇上亲审,她会改口。”

云岚低头一瞧,他在手腕上划了一刀,鲜血还在不住地往外流。

“先回去包扎,我找些药给公主送去。”

说着伸手来提他,苏行乐迟疑道:“云岚,你恨我么?”

云岚反问:“你恨我么?”

“我恨。”

“一样。”

“但你说……你肯将公主让给我?”

“能不能让公主宠幸是你的事,我不过再给你个机会。”

苏行乐瞧了瞧他,他的容颜当真是绝美无暇,此刻月光下看着别有一番清冷的韵味,那神情永远是淡然,叫人猜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苏行乐忍不住自愧不如。

“但我对公主是真心的……不过,谢谢你。”

天还未亮,和妃灵柩下葬,山黛一路扶灵哀哭,将灵柩送入了皇陵之侧的妃陵,接着回到国都觐见皇上。

因今日是和妃葬礼,皇上没有上朝,只在宣阳殿接见了几个重臣。山黛进来的时候,官员们都还没走。皇上一身素衣,坐在凤座上,神情肃穆。

“和妃为人端庄稳重,谁知朕与他的缘分却只有一面。他无端暴毙,葬礼太过仓促,朕觉得很是对不住你们……”

山黛正色道:“皇上不必自责,臣以为皇上应为清晨讨个说法才是。”

皇上挥挥手叫官员们退下。

“虽然铁证如山,但她毕竟是公主,须要问出始末才行,你且安心。”

“回皇上,公主不是凶手,她是无辜的!”

皇上猝然皱眉,盯住了山黛。

山黛接着缓缓说道:“臣已查证过,公主喝的安神汤里还有清晨房中,都被人下了媚药!”

“此事不可乱说,既有媚药,朕派去的官员怎能查不出来?”

“公主既是被陷害,那人一定早已打通上下。臣弟已死,不能再叫公主无辜蒙冤,臣请亲自查探此案,还他们一个清白!”

皇上沉默半晌,忽然嬷嬷来报说玉楼公主求见。

“来得正好,叫她进来。”

玉楼进来叩见,对皇上道:“昨日有人闯入了死牢,打伤了牢头。”

“人抓住了么?可有截囚?”

“别的都没有,只是牢头当时正在用刑,闯入者反用刑具打伤了她。”

“用刑?对谁用刑?”

玉楼忙叩首道:“臣妹有罪!皇姊命我监督此案,臣妹却疏于看管,竟叫牢头背地对薇儿皇妹用刑,臣妹今早去看时,已被打的不成样了……”

玉楼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放肆!一个小小牢头竟敢对公主用私刑!立刻给朕乱棍打死!”

山黛冷眼瞧着,等皇上说完,便道:“如此看来,此案很是蹊跷,必定有人陷害,臣请亲自去查案,求皇上应允!”

玉楼拭了拭眼泪,对山黛道:“城主痛失和妃,还能这样深明大义,叫人敬佩。”

皇上瞧着玉楼道:“莲儿,你即刻送薇儿回府治伤,薇儿已成如此,你可千万别叫皇姊失望。”

“是!”

“官员问了一天没有结果,朕本打算今日亲审,城主你可回凉安园探查,午后朕去和你一同审问。”

两人领命告退,山黛回了凉安园,再看了一遍现场。皇甫冷雪喝的安神汤早就没有了,山黛便派了自己带的医者去公主府查看,看她是否有中了媚药的迹象。清晨的房间没有人动,山黛找了半晌,终于在蜡烛里找到了残留的媚药。

下药的人当真厉害,清晨这里守卫森严,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下在蜡烛里的?

接着审问了当值的守卫,皇甫冷雪的守卫说被暖儿支走,暖儿说是公主的命令。清晨的守卫说被人打昏,醒来时已经天亮。

这下手陷害的竟还是个武林高手,他会是谁呢?

接着再问,下人们便都说不知了,山黛见问不出什么,便只等公主府的消息,又因为暖儿提到云岚,便叫医者回来复命时请云岚过来。

不知这个云岚是何等模样,叫公主即便中了媚药也念念不忘。

玉楼领旨后径直来到死牢。照皇上的命令把牢头乱棍打死,牢头只来得及喊一句“公主救我”便没了声息。因为有了昨晚的事,狱卒们谁都不敢再为难皇甫冷雪,便把昏迷不醒的皇甫冷雪又送回了牢房。

玉楼走到牢房去领人,却见她身上披着一件干净衣服,伤口也已被擦了药。但看头上和脸上的伤,便知她昨夜必定死去活来。

玉楼神色一凛,喝道:“快把公主抬出来!若是有三长两短,必定要你们陪葬!”

上了马车,往公主府驶去,玉楼坐在皇甫冷雪旁边,仔细端详了她受伤的面孔。头发尽去,满脸血污,双颊黑紫,皮开肉绽。这哪还是昔日倾城绝色?不说出来,谁会知道这竟会是养尊处优的绿衣公主?

玉楼喃喃道:“你若因此容颜尽毁,还怎么和她抢男人?你可千万不能轻放了她。你要知道,要你死的人,不是我……必死无疑的古墓,你竟活着出来了……你这样好命,打入死牢还有人深夜来救你?不过这次你保住了命,今后的事谁又能预料……”

她只这样自顾自地说着,躺在身边的皇甫冷雪没有一丝动静。

到了绿衣公主府,玉楼将她送进去,柳白和云岚知道她回来,真是又悲又喜。苏行乐被云岚藏在府上,自然不会出来,山黛派来的医者等在门口,将皇甫冷雪接进听雨堂,说要先取证,便谢绝了所有人探视。

玉楼留下了御赐的膏药便离开了,医者瞧了一眼,原来是西域进贡的雪冷膏,最能去除疤痕,便留下了备用。皇上派来的太医也在,但碍于命令,只得等在外面。

医者查看了皇甫冷雪的舌头,舌根处果然有一片密密麻麻暗红色的斑点,忙用东西刮了下来。幸亏事发到现在她滴水未进,这媚药的证据才能保存至今。

“这苦没有白受,不然冤屈可无法洗脱了。如此昏睡不是办法,虽然疼痛,也得叫你醒过来才好。”

医者将昨夜云岚给她涂的药擦去,重新敷上她配的药。皇甫冷雪就在这换药的疼痛间转醒。

“公主醒了?不用怕,已经没事了。”

皇甫冷雪盯着面前的人,只见她面容雪白,双颊红润,看上去极是清爽可人,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却有着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

皇甫冷雪不认得她,但管她是谁,她此刻什么都不想琢磨。瞧了半晌,皇甫冷雪又闭上了眼睛,轻声道:“你出去……我谁也不想见。”

“你这样子肯定不能见人,不愿见便闭上眼睛,我为你治伤。”

医者不理她的话,在她各处伤口上都敷了药,皇甫冷雪眉头拧成一团,豆大的汗珠和眼泪一起滚滚而落,终于熬过了这番疼痛。

“这药可以止痛,下次再换便不会这么痛了。我去做东西给你吃,你可以先睡一会。”

那医者站起身来,又朝皇甫冷雪笑了一笑:“我叫双鸳,城主派我来照顾你。”

双鸳出了门,众人都等在门外听消息。

“公主说谁都不相见,太医可以回去复旨,这里有我就可以了。两位小郎也等公主好些再来拜见吧。”

众人散去,双鸳去做了吃的,回来却见柳白还站在门外,云岚也还陪在他身边。

“走吧,公主不会见你们的。”

“我只瞧一眼……”

双鸳噗嗤一笑,指着云岚道:“你问这位小郎,他若是有一天容颜尽毁,还愿意公主来瞧他么?”

“必定不愿,只希望公主记得好颜色的时候。”

“那便是了,有我在,保证还你们一个活生生的公主,那时你们再来不迟。若惹得公主生气,对伤势可不好。”

“我,我若能替公主受苦就好了……”

云岚瞧了他一眼,“你有这心思,不如想想怎么安慰她。”

午后双鸳回去复命,因有口谕,于是带云岚同去。回复了媚药的事,双鸳便告退。山黛瞧着云岚,心里也不禁暗叹。

“你就是云岚?”

“正是贱妾。”

“果然是人间少有的绝色,怪不得公主魂牵梦萦。”

云岚淡然道:“城主过奖。”

“这几日都是你给公主送的安神汤?”

“是。”

“你在汤里加了什么?”

“安神汤按太医给的方子熬制,并没有别的东西。”

“听闻,你在公主府中专宠?”

“那是公主抬爱贱妾。”

“我查了你的来历,公主对你有大恩,又专宠你一人,按理说,你没有理由害她。”

云岚叩首道:“城主明鉴,安神汤虽是我熬制,却由下人送到,中间不知经过几手,人人都有可能。”

山黛点点头:“的确如此。你且下去休息,皇上来时还要传你问话。”

他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你从小跟公主一起长大,竟然去害她?你的良心狗吃了么!”

“公主若有事,我一定随她而去,叫你一生一世后悔!”

“公主如何对你!你又如何对她!”

“玉楼差点杀了我,你还信她!你还为她卖命!”

“你死了心!我死也不会跟你走!”

暖儿闭着眼靠在墙角,苏行乐手腕上涌出的血,鲜红一片,如在眼前。他说的每一句话,句句仍在耳边。

若不是为了他,她怎会背叛跟了这些年的公主?

若不是得了他的信物,她怎会下手?

如今情形再明白不过,无论结果如何,玉楼都不会放过她了。但她却不是在为玉楼卖命,她为她自己。

她心心念念的人,却时时刻刻惦记着别人。那人若也爱他,她也肯为他祝福。而他付出一颗心却任人糟蹋,还被诬陷以至于狼狈出逃。

她不甘心。她想带他走。只有公主死了,他才能彻底死了心。

她不后悔。

就算死了,至少曾经努力过。也叫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尝尝被人辜负的滋味。

无论谁问多少遍,她绝不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