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燕和幽冥一行人离开皇宫已有月余,这日行至太行山下,见天色已晚,他们便欲找个地方落脚。
只是四周都是荒郊野岭,不见任何客栈民宅,幽冥颇为头痛。
他和他的一群兄弟倒是无防,随便找棵大树一靠,就能过一晚。只是当下马车上还载着长久以来都没有出过宫门的燕妃娘娘,和年纪尚幼的小兰和喜儿。决计是不能这么随便对付了。不然落下什么病根,反倒不妥。
尽管这燕妃娘娘确非一般人。一出了皇宫,便全然没有了娘娘的派头。一切衣食住行,全部从简。幽冥甚是欣慰,越发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
陈紫燕见车撵停下已有一些时间,却没有人上来询问禀报,心下疑惑。不禁掀起竹帘向外观望。
只见马车边上守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其他从宫中一道出来的侍卫都纷纷散开在树下坐了。只是不见幽冥。
陈紫燕不禁纳闷,转头询问少年。
“哎,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应声回头。陈紫燕观他浓眉大眼,未语先笑,甚是阳光俊俏。这要是放在现代。这么俊俏的少年郎,早就糟了众狼女们的辣手摧花了。
“阿,娘娘醒了……我叫均衡。幽冥大哥上前方探路去了。周遭荒凉,没有适合落脚的地方。方才见车上许久没了动静,还道娘娘同小兰姐姐还有喜儿一并睡去了,便没有上前禀报。”叫均衡的少年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
陈紫燕看他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是条理清晰,主次有序。若有人好好管教,长大以后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嗯,在外头便不要再唤我娘娘了。喊声主子便可。我看你也就十四五岁的摸样,跟着幽冥多少时日了?”陈紫燕从车中取出几个李子,用锦帕细细擦了,递给均衡。也出得车来,在车沿上坐了。
均衡腼腆的笑笑,斜倚在马车上,也不客气,随手接了。
“回主子话,我就是看着有些显小,其实我已经十六了……我是在宫中碰到幽冥大哥的。家里穷。将我送进宫准备净身做太监的。碰巧去净身房的途中,碰上了幽冥大哥。说我是习武的好苗子,做太监着实可惜了,就替我赎了身。至此我便一直跟着他。”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色都是淡淡的,但是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幽冥的感激之前溢于言表。以后风里火里,幽冥又多了一个忠心的兄弟。
陈紫燕觉得,这极像是幽冥会做的事。
幽冥极不适合皇宫大院,在那铁牢笼里,会将他的锐气和豪气消磨殆尽。这个陈紫燕从第一次见到幽冥就已经醒悟到了。但是,人都是自私的,她那时候急需要他的帮助。
直到现在,可能越发离不开了。
正说话间,幽冥从前头御马疾驰而来。
“主子,我打探到落脚之处了。”幽冥在马车前堪堪勒住缰绳,冲坐在车沿上的陈紫燕回禀道,“此处往前再有五里路,就有一个村落,名唤罗家村。我们即刻启程,天黑之前还可以赶到那边投宿。”
陈紫燕点头应允,便复又进得车内准备赶路。
其实出宫伊始,陈紫燕就让幽冥教她骑马。她觉得自己一个现代大学生,那么难的高数物理,解析起来都毫不费力。现今这区区马术,必定难不倒她。
谁知道,骑马是学会了。但是她这也算娇生惯养的现代人,实在忍受不了在马匹奔跑时候的颠簸,所以最终只能以马车代步了。
等陈紫燕一行人来到罗家村外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们这一群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这么一窝哄的进村去,很有点要打家劫舍的架势。于是幽冥吩咐底下弟兄,分开行动,分开入住,免得太过惊扰村中的百姓。
于是二三十个人作鸟兽散,只余下幽冥,均衡还有胡晋护着陈紫燕主仆三人缓慢进村。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乏了。小兰和喜儿日日在马车上颠簸,睡也睡不安生,此刻眼看着就要上眼皮顶着下眼皮了。陈紫燕心下好笑,便和幽冥商量了,直接先找个店家投宿,其余的事情,等明日再做打算。
“诸位客官,打尖儿啊还是吃饭啊?”客栈柜台前,掌柜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抬头招呼来人,“哟,诸位不是本地人吧?瞧这一身风尘仆仆的……”
幽冥将银子置于柜台上,“两间厢房,再准备几样小菜,尽快送上来。”
“好嘞”掌柜的说罢捡了两块房牌,递与幽冥。又转身唤来小二,领他们上楼。
客栈看起来已经有好些年头了,外面的招牌都已经甚为陈旧,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翻新了。
楼下吃饭的客人也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坐着。看他们的衣着,大多也是村内的居民。这里想必很少有外客进来,不然这掌柜的也不至于一眼就认出他们不是本地人。
陈紫燕匆匆用罢晚饭,身上也是疲惫的很,在小兰和喜儿的服侍下,径自歇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陈紫燕是被楼下的吵嚷声惊醒的。
要说古代这木头建成的房子,隔音效果怎的这般差呢。不仅隔音差,还不挡光!
陈紫燕眯缝着双眼,躺在床上不肯动弹。
“娘娘,快些起来。我看外面街上有好多新奇的玩意儿。”小兰见她醒了,立马过来伺候她洗漱,留下喜儿还兀自站在窗边,朝楼底下不停的伸着脑袋。
“楼下能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不过尽是些面人儿啊糖葫芦啊,主子我见得多了!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陈紫燕还生着起床气,开始有点胡言乱语起来。
“嗤嗤,主子您这可就是说大话了吧。您日日夜夜呆在那深宫大院儿里。哪里会比小兰见得还多。这里就我们仨,丢不了人的……”
小兰还以为自家娘娘是害羞不敢承认对这些物事的好奇心呢。殊不知陈紫燕很小的时候,就是在江南古镇中长大的,见多了这些玩意儿,自是一点也不新奇。
收拾妥当下了楼,发现幽冥他们已经在楼下站着了。
下面还有一个年纪不大,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被一群人围着在说些什么。
店掌柜正在吹胡子瞪眼的责骂他。想必刚刚那些争吵声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学人家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来来,跟我去官府!”说罢,店内小二就开始给掌柜搭把手,准备将小孩儿移送官府。
“哎哎,慢着。怎么回事儿啊?”陈紫燕自然不能当没看见,见状也拨开人群,朝那小孩儿走去。
小孩子表情倔强,只狠狠的盯着掌柜和小二,手中紧紧抓着两个白馒头,站在一群大人中间竟也毫不畏惧:“你们都是坏人!官府也是坏人!他们害我娘害我爹害我姐姐!害的我们没饭吃!不给我们饭吃我就出来偷!我还要去衙门里偷呢!”
“哎呦你这小孩儿……”掌柜抬手要打,被站在一边的幽冥一把抓住。掌柜见幽冥神色不善,便只能灿灿的放下手退后了一步。
“小孩儿,这是我家主子。你有什么话只管对我家主子说。她会给你做主的。不过如若真的是你没有道理,那我们也是要带你见官儿的。”均衡双手环胸,用脚尖踢了踢那小孩儿的腿,用下巴指了指陈紫燕说道。
“我才不怕见官!他们抓了我姐姐,又打了我爹我娘。我爹腿被打断了,我娘生了病。我们家就没有人干活,没有饭吃了。都是官府的错儿!我还想去找他们呢!我才不怕见官!”小孩儿不停的强调他不怕见官,还要找官府理论。
周围的人听了,纷纷摇了摇头,然后叹着气该干嘛干嘛去了。
陈紫燕对他们的表现很是惊讶,她和幽冥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那小孩儿看人都走了,也没人理他,便转了转眼珠,撒腿就跑。无奈均衡反应速度比他更快,他刚刚一抬脚,就被均衡发现了。
均衡虽然也是个不大的小孩儿,但他近期一直跟着幽冥习武,一只手往小孩儿后衣领上一抓,他就只剩下拼命蹬腿儿的份儿了。
“小孩儿,你家在哪里?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陈紫燕微微蹲下身,握着小乞丐的手臂细细问到。
小孩儿起初不答话,只是瞪着眼睛瞧着这一群人。
“哎呀,我家小姐不是什么坏人,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你如果有委屈也不说出来,那我家主子想帮你也是帮不了的。”喜儿从陈紫燕后边探出了个脑袋,冲着小孩儿就嚷嚷了一句。
可能俩人年纪相仿,比较好沟通。小乞丐想了一会,咬了咬牙:“你真的能给我们做主吗?”
陈紫燕点头不语。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陈紫燕在看到小乞丐家里情况的时候,也是大大吃了一惊。
“爹,娘,我回来了“小孩儿一到屋外,就开始朝里头呼喊。
里面低低的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咳嗽声。陈紫燕让小兰和喜儿留在外边,自己同幽冥一起走了进去。
说是家,其实这也就是个遮风挡雨的破旧的茅草屋而已。破败的屋顶可能已经连雨水都挡不住了。
用石头胡乱堆积而成的床榻上,卧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那小孩儿说,这是他爹。
这时,里屋晃晃悠悠的出来一个老妇人,手里颤巍巍的提了个缺了个口子的水桶。看到一屋子的人,她登时愣住了。
“娘……”小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妇人身边站定了,一大一小两只眼睛愣愣的看着陈紫燕一行人。
“夫人,冒昧打扰请见谅。我们听这孩子说,你们似乎受了什么冤屈。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原委?若是事出有因,我们家主子可以给你们做主。”幽冥看了看屋中的情形,也甚是不忍,不禁上前说道。
那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陈紫燕一行人好几眼。见他们衣着虽然没有多么华丽,但是举手投足之前充满贵气。眼神诚恳,语气真挚,不似作伪。
这时,床上传来低低的咳嗽声。这妇人心下微痛,料想自己也没有其他可以失去的了,将往事与他们说上一说,也未尝不可。即便他们帮不上什么帮,也可以叫天下更多一点的人知道这平武县的县令,是怎么一个悭吝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