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是冷冰冰的样子,仿若这世上已没他关心、留恋的。但倘若这世上真无他在意的,他连这淡漠的口吻都不屑给。他并一定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不过事情还没脱离他的掌控范围。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这就是魔的自信与骄傲。

“每个人心底或多或少都会藏有一些秘密,狄凤庄与你的恩怨,我不会多问,我的事,希望你也不要多费心思。”安圣杰打着马虎眼,并不想多说。

冰释血转过头,夹杂着清冷而凌厉的目光:“你的事,我自不愿多管,可若你的事牵扯到白伊,这就由不得你不说。”

安圣杰心底一阵发慌,面色依旧如常:“这只是属于江湖势力的争斗,而我即是安圣杰又是戾凌疾的双重身份,才给白伊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他的态度谦和,倒也诚恳。

骤然的一阵飓风吹乱了冷漠男子身后微微束起的幽蓝长发,浓密的长发在空气中凌乱又不失秩序的舞动。他微微眯起眼,显然并不相信安圣杰的说辞。

安圣杰心里一睹,不由急着辩解:“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只要负责白伊的安全就好了。”

“三百年前,白伊回去找戾凌疾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冰释血犀利的黑眸死死地盯着安圣杰。

听到黑衣男子近乎质问的话,安圣杰反而收起那慌乱的神色。

“这次蓝细烽找我合作对付你又是怎么一回事?”安圣杰不怒而笑地反问一句。

“这只是一些陈年往事的个人恩怨……”冰释血的声音冷清到漠然,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安圣杰讽刺的言辞就扔了过来:“可他们打算先拿白衣开刀。”冰释血难得吃瘪,俊俏的面容一阵难堪。

“我的事和你的不能混为一谈,三百年前,你已盛名江湖。白伊和戾凌疾在江湖并无过多的印迹,可以说,几乎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们。而如今,白伊的记忆被篡改,你却成了她的师兄,且不谈其他,你接近白伊的目的是什么?突然冒出的衾梓寒又说才是她真正的师兄,到底是这么一回事?”冰释血虽面上难堪,却不失冷静地分析。

“衾梓寒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师兄,可以说是戾凌疾的转世。”安圣杰对于身份的问题并不想隐瞒,主要是也隐瞒不了多久,但他自己的事,却只字未提。

“什么转世啊?”冰释血还想说什么,白伊脆生生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两人一惊,同时转过头,少女从房间的窗户口探出头,如雪的白衣包裹住她娇小又凹凸有致的身材,最外层是薄透的白色纱衣,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脑后,显然是匆忙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打理。她不甚在意地随手撩了两下,风吹起尾端的发丝,有种迷离的幻觉。她狡黠地笑着,眼中带着幸灾乐祸的感觉,对两人交谈的内容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少女清秀的五官并不惊艳,但那种全身洋溢的活力和温暖却让立于窗外有段距离的两男子同时一阵悸动。

冰释血的目光嗖的暗沉,本就漆黑的的双眸像被人擦拭过的黑珍珠,更显透亮,有种蛊惑人心的色彩。

安圣杰笑得更深了,那满溢的笑像夏日的炎阳带着炙热的温度烘烤着这片大地,却也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吞噬。

“你们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哪?什么转世?”白伊见两人呆愣着,复疑惑地问道。

两人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同时微低下头,咳嗽着以袖掩饰脸上惊慌的神色。

“我说错什么了吗?”白伊见两人沉默着不说话,自己先心虚地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毕竟是她偷听在前。

“你听到些什么?”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压下心底焦躁又错乱的思绪,安圣杰挂上人畜无害的微笑,耐心地发问。

“没啊!就听到什么转世。”白伊瘪着嘴,有些委屈地望着冰释血无表情的脸,她的样子无辜极了。

冰释血在心底叹了口气:“没什么大事,就是衾梓寒的伤,不是怕你担心吗?”这人说谎起来跟喝白开水似的轻松,脸不红、气不喘。

“那衾大哥的伤怎么样了?到底出什么事?”一提到他,白衣的少女不由担心起来。

衾梓寒有恩于自己,几次见面,虽跟自己不是很亲近,却隐隐觉得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隐忍中夹杂着不舍、爱恋中夹杂着绝望、悲恸中夹杂着思念。

各种复杂的心绪,让她背负着喘过气来。她不是笨也不是傻,只是有些事装糊涂点,对大家不是更好吗?!

虽然无时不刻不跟琴雨黏一起,其实只有她才明白,自己笑得有多牵强。不是不明白琴雨提起她的梓寒师兄时眼底的骄傲与爱慕,那样的目光很刺眼,如芒刺在背。但心底那份深深的依赖感让她充满罪恶感。

白伊出神时,院中的两人弄起了眼神交流,两人谁都不愿留下来圆那个谎,继续隐瞒白伊。

想得太入神,连安圣杰何时候走的也没察觉。她刚抬头就落入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那双眸子一扫之前的清冷,带上淡淡的疼惜,仿佛她所有的心事已被他洞悉。

“师兄呢?”她忙错开目光,随口一问。

“他去看看衾梓寒的伤势如何?!”那个声音带着惯有的冷漠。

“哦!”她匆忙地想关上窗户,避开这尴尬的境遇。

“白伊!”冰释血长手一伸,轻轻地阻止了她的行为,“之前我在凉亭里说的事,你考虑一下,好吗?”

所有纷乱的事迎面而来,却不是白伊能接受的时候,现在又插进个衾梓寒,只会把她的心越搅越乱。

“我只想知道你之前在凉亭里没说完的话。”白伊隐隐感觉不对劲,这次被劫有诸多古怪的地方,只是她当时被吓傻了,并没有在意,现在细想来,要数师兄奇怪的地方最多。

师兄显然认识那个劫持她的男子,而且他当时激动又悲伤的表情说明他们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过去,并不是认识的普通朋友或是什么江湖仇人。她总觉得这次被劫的过程中发生了点什么,她的记忆中出现了好多空白,她连被救回的记忆也没有。

这种情况让她有种不知名的恐惧,她觉得自己脑海里有条被人操控着记忆吞噬虫,那些重要的、对她人生有意义、有价值的许多记忆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吞噬的干干净净。

冰释血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不知道该如何跟白伊说明一切,从最开始她的失忆,到戾凌疾的身份问题,现在又牵扯到江湖各大对立门派的争斗。这里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线牵引着他们。迷离的幻象下,每个人都已开始背离自己的初衷。

“现在在你的身边不一定是你所能信任的人,守护你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你的依靠。”冰释血的话让白伊头一阵大。

她有点晕头转向地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冰释血别有深意的话让白伊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他不是我的师兄……”

“白伊。”对于她的细心敏感,冰释血一阵慌张,他装作平静地摆了摆手:“事情远比我想的要复杂,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事情还未清楚,我也不知从哪说起。”

他的脸上流露出少许无奈,这样的他让白伊心口一阵绞痛,这种感觉已很久没出现。她不由自主的捂住心口,觉得那沉淀着的悲伤被揭开,被风扬散在空气中,带着淡淡却又言不出的哀痛。

她连忙一手抓住冰释血:“至少我可以相信你!?”她的眼眶微红,似有晶莹的液体在流动。她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冰释血,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丝细小的神情。她的眼中盛满了脆弱、悲伤、害怕,还有点点滴滴的绝望。

冰释血看着她信任的目光,有些失神。三百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少女出现在他日渐冰冷、孤单、黑暗的生命里,像一盏启明灯,让他漫长而寒冷的风雪中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抓住,最后差点支离破碎。

眼前的少女慢慢褪去初见时的稚气和不谙世事的纯真,带着孤独的绝望开始慢慢成长;在血淋淋的事实和残忍阴谋的磨砺下,渐渐褪去欢快而天真烂漫的外衣,裸露出坚强而隐忍的内心。她和三百年前是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他承认自己胆怯了,他不想再上演三百年前的悲剧,不想再忍受又一个未知的三百年时光的孤独。他们之间失去了三百年厮守的时间,真想让所有的事实、所有的人不复存在。他不想花费时间追寻所谓的事实真相。

“是的,你可以相信我。”冰释血握紧了那只像抓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纤细的手,眼神坚定。不管前路有什么艰难险阻,都会为她扫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