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柳不知是自己体力透支而导致视力模糊还是眼前的神秘人使了些术法,那张没有全遮住的脸有种雾里看花的不真实感,像是隔了层纱帘。只能从苍老、沙哑的声音判断——依稀是位饱经风霜的老者。

“你是谁?”白柳很快恢复了冷静,他压低了声音询问,心中千回百转:此人能悄无声息的潜入白罗宫,避开所有巡视的子弟和暗哨,毫发无伤地到达自己居住的殿宇。是此人的能力强大?还是说白罗宫的戒备太松散?

神秘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并未作任何解释,只是从鼻子里轻蔑地发出一声冷哼。之后向他慢慢靠近,白柳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手脚软弱无力。神秘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只卑微却徒劳挣扎的蝼蚁。一双鹰眸带着锐利的锋芒,凶残地捕杀它的猎物。

“你到底是谁?”白柳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虽然眼前的神秘人全身散发的寒气让他内心狂抖不已,但他不想让那些低贱的侍从和白罗宫子弟见到他们高高在上的宫主此刻狼狈的样子,所以他没有出声呼救。

“真是可怜。”神秘人不顾白柳的问话,独自评头论足,“三百年了,也快到极限了,真没想到你一介凡人,居然有如此惊人逆天的意志力。”他的话让白柳本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子褪到死灰白。

“呵呵……”神秘人笑着,依旧看不清他的脸,“不要担心,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白柳一下子疑惑了,下一秒却鄙夷地拒绝了,“不需要。”

“三百年来,你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恶灵的培养皿,换取你长久的生命。可你毕竟是凡人,三百年的侵蚀让你的身体掏空,你已经是强弩之末,更恐怖的是寄养在你身体里的恶灵开始蠢蠢欲动,想占据这具身体。”神秘人对他的拒绝并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悦,只是把情况娓娓道来。

神秘人每说一句,白柳的心就冷下一分,最后像跌入冰窖般冰冷彻骨。看着白柳脸上认命般的绝望,神秘人诱惑地抛出了他的条件:“我可以帮你平复体内寄养的恶灵,在不影响你延续的生命前提下,恢复你虚弱的身体。”

对于他开出的诱惑条件,白柳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其实在他的内心,是极度渴望继续存活下来的,因为他放不下,有太多不舍的人、事、物。永恒的生命对他而言,是奢望、天方夜谭,三百年前他就明白。如今的他拥有非常人想象的权势,但人力是有限的,他自知他要的依旧遥不可及,就算能拥有,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而且他有预感,眼前的神秘人要他付出的代价会比三百年间的更惨烈、更痛苦。

“我的要求并不难,你只要尽力去完成,最后哪怕是失败了,我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神秘人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带着人无从察觉的危机。

白柳不由自主的颔首应了下来,说他被蛊惑也好,还是禁不住诱惑也罢,他已经穷途末路,别无他法,答应是他仅有的选择。

——我不能死。

三百年,如果没有亲眼见到他还活着,自己或许会自欺欺人的认为他已经死了,那现在死去也不会觉得不甘心。可不久前才确定他还活着,那自己就不能死,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去。

“呵……呵……”神秘人淡然地笑起,对他的答案像是在意料之中。

大殿里恢复了一片祥和的迹象,只是白柳觉得那个神秘人的笑声依旧回荡在耳边,那股漾满寒意的气息在他周围萦绕,透过肌肤丝丝渗入他体内,缓缓地平复了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

殿内幽幽地回响着他的低喃:“我的孩子……”带着浓烈的凄楚和绝望。

夜已深,急剧下降的温度让空气中的水分化为淡淡的烟雾,迷漫在四周。白伊辗转难眠,不知是不是之前睡得太多。人在睡不着的时候便会多想,白伊把之前所有发生的事细细整理,发现了许多自己当时没察觉的细节和重点。

一直以为是衾梓寒救了自己,可白罗宫和师兄的关系,救人或许只是他们接近自己进儿接近师兄的一种手段。

那个男孩为什么要杀自己?当时所有的事交托给戾凌疾,可他自己也是一身麻烦,现在可能连他也不能信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有的事混在一起,在她脑中形成一团浆糊,这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白伊在一片白雾里行走,茫然无措,也不知道哪是尽头。突然听到前方有孩子的嬉笑声,白伊不由地加紧了脚步。

雾气渐渐散去,缓缓映出一幢雄伟的宫殿,最外围是雪白高大的罗马柱,支撑着整个宫殿,上面雕琢着繁琐、精致的花纹。白伊觉得这样的建筑与她之前居住的宫殿惊人的相似。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是怎么回事,就被一对可爱的孩子吸引了注意力。

“师兄,你快点。”从殿宇里跑出一个扎着两个发鬏的女孩,她跑得气喘吁吁,脸颊红扑扑的,两个发鬏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而摇来晃去。女孩刚跑到门口,还没站稳,就焦急地转过身催促着还在宫殿里落下一大截的那个男孩,不时用余光瞄一下四周,十足一副作贼的样。

“师妹,我们背着师傅跑出去,不好吧!”一袭白衣的男孩像谪仙般俊美,但此刻他是一脸犹豫的表情,“被师傅发现就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他小心的斟酌着言辞,希望这个玩心重的师妹能回心转意。不过他显然低估这个顽皮女孩的玩心。

“才不,胆小鬼。”女孩做了鬼脸,一脸嘲笑的他的样子,不过她这一招对男孩显然没什么用。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去。”女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只能下剂猛药,一甩头,独自跑出老远。

“师妹。”男孩看着女孩的身影跑远,不放心的匆忙跟上,心道:反正都出来了,横竖都是一死。他把心一横,一咬牙,足落点地间,轻身飞到女孩的身边。

“师兄。”女孩的双眼笑成弯月形,“快点,我们比试一下,看谁的轻功更好。”话语间,她已跃身一点,飞了出去,与男孩只相差一丈。男孩提升脚力,紧紧跟上她的步伐。林间的两个白影飘来移去,让人眼花缭乱,欢声笑语在这片树林的上空回荡。

太阳渐渐西睡,可林中的两人仍是玩的不已乐乎。

白伊一路随着他们的脚步,看着他们那么明朗的笑声时,也忍不住咧开了嘴。突然场景一换,俨然已是进了那所华丽的宫殿。

高台上站着一俊美的青年男子,而台阶下跪着的是刚才那对可爱的孩子。两孩子显然是没见过这阵势,吓得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你们两个又跑出去!”青年男子怒目横扫,对于这两个屡次不听改教的孩子很是无奈。

“师傅,是我的错,是我带师妹偷跑出去玩的。”男孩虽然也吓得不轻,但他倔强地将所有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他低下头,紧咬着已无血色的下唇,不让青年男子看到他失慌、害怕的眼神。

“你带她?”男子当然不信他的说辞,阴阳怪气的开口。

“是!”女孩吓得全无主意,只是一味地躲在男孩后面,不敢出来。男孩毫不犹豫的站在她面前,瘦弱的身板挺得笔直。

女孩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削瘦身板,一瞬间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避风的港湾,感动得想哭。白伊的鼻子也有些发酸,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的熟悉,仿佛那个男孩就是她的师兄。

“凌儿,你为何每次都替她顶罪,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几年已不下二十次了,你打算帮她一辈子吗?”青年男子很是无奈地叹息起来。

“如果可以,我会的。”那一刻,男孩严肃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目光。

“唉!”面对男孩如此坚定的目光,青年男子一瞬间怔住了,“这次呆柴房十天,但如果谁敢私自出来,就关地下室一个月。”青年男子挥袖而去。

两孩子对视一眼,看到危机解除,相互顽皮吐了一下舌头。站在角落里隐住身形的青年男子看到他们如此表情,即是高兴又是无奈。

白伊一直在旁边看着,仿佛是自己在经历这些事情,心中百转千回,眼中溢满了不知是喜是悲的泪水。

“白伊。”听到有人喊自己,那个声音稚嫩无邪,其中洋溢着不少欢愉的味道,白伊疑惑地转过身,居然是那个俊美的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株不知是什么的花草,兴高采烈地向自己跑来。

白伊有一瞬间的呆滞,之后就张开双手,带着明媚的笑迎接这个男孩,在她的心里是喜欢这个男孩的,他就像亲人一样让自己感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