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傲是锱铢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在别人手下吃亏。如果对手不把他杀死,那他只要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就会迅速的反扑,带着必杀的决心,让对方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但这次久久未见云傲有所动作,他收起一触即发的暴戾。

——有些帐可以慢慢算,我会让你痛苦也说不出来。

“哎呀,跟你耗得时间太长了,我也该走了,你的事情嘛……”云傲手托着腮,沉思着,一脸的为难,“我会考虑的,等哪天心情不错,又记起你这事,我会顺带着帮你查查,不乐意的话,你也拿我没辙。”

望着远处纤细、匀称的背影,留在原地的右手麻木僵硬的年轻摄魂师沉默了,不知这个诡异而艳丽的男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己这个突袭他,他到什么都没提,只是抱怨两句?

不,从他掩饰完美的辨清和眼神中,他看到了算计的光芒,他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他只是在找寻最佳的机会和条件,在自己放松警惕的时刻一击毙命。

虽然协议未做成,但也了解到云傲这个特殊的灵类,看到秘密总有曝光的一天,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东西总要暴露在光明中,接受世人的审视和回味。

年轻的摄魂师只好无功折返。

年轻银发的男子休憩在凉亭中,深秋的空气中带着隆冬的寒冷,仅着一件浅灰色长衫的俊美男子全然不在意,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的温度,他阖上的眼眸蓦然睁开,对着正从远处走来的年轻摄魂师开口:“下手了吗?”

说这话时,他眼底有抑制不住的恨和怒,蓝细烽有时也追摸不透他,是因为恨冰释血而牵扯到白伊还是说他两人都恨,

“还……还没……”年轻儒雅的摄魂师喏嗫着,不等他说完,银发的男子陡然站立起来,眼中一道冷冽的光芒闪过,

“还没?为什么?”他的话言简意赅,但字字硬若磐石,带着某种奇特的重量,砸到摄魂师的脸上。

“我……”英俊书生气的男子也想为自己找个理由,无奈多年习惯沉默的他并不善于巧言令色,更何况是说谎。

这样犹豫胆怯而依旧带着些许仁慈心的蓝细烽真像当年的自己,如果自己够决绝,虽面对的依旧是族人的死亡,但至少他们死的会比较有尊严,不会死了还沦为别人寄养的躯壳。

狄傲幽的脸上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闪烁社痛苦悔恨的表情,这让年轻的摄魂师稍稍放宽了心,有了开口的决心:“她毕竟是无辜的。不一定要用她的死来打击冰释血,我们……”

虽然开了口,但俊朗的男子犹豫着,在四百年悠长的岁月里,他们是孤单的,若不是一个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们,不要说哥哥,恐怕连自己也会疯掉吧,

每过五十年,他们会找寻一个新的躯体,相似的体制,让他们利用转魂术,让自己在新的躯体中存活,但这样枯燥单调的生活让他有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

“我们可以用其他的方法。”虽然这个理由蹩脚又牵强,四百年来,他们杀过多少人,何时会觉得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子是无辜的。

人是不是越活越倒退了,杀一个是杀,杀一千一万还是同样的性质,别人记住的是你杀过多少人,而非你救过多少人。

狄傲幽嗤笑着,瞟了眼年轻点的摄魂师,扯动唇畔露出一个讥诮的弧度,“那四百年间那些做了我们新身体的人就不无辜?”

蓝细烽被面色寒霜的狄傲幽说的哑口无言,面上有些挂不住的出现难堪。

“我……”蓝细烽还想说些什么,被狄傲幽一摆手打断了,“止住你那些废话,大道理,还有无处发泄泛滥的同情心,我想他们应该不需要。希望我下次问你的时候,你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年轻的庄主步出凉亭,远远的听到书生气的男子低低应了声。

——细缝啊细缝,我要让你用你那双手亲自杀死你一直信仰敬爱的神。到那时,你会是什么反应呢?我很是期待,会不会跟我这个哥哥刀剑相向?

人啊,总是有种好奇压制不住的强烈欲望,带着劣根性,看到别人痛苦,即使是自己已万劫不复,心中会有莫名的舒畅感。

灵魂在灵类中只能算个中等,虽然它们拥有自己的想法和思维,能独立行走在大陆的每个角落。但本身并不具备攻击人或是敌人的能力,连自保的灵力也是比较弱小。但再不受到什么致命攻击后,依旧能存活下来。但一般人的魂魄是成不了灵魂的,只有佘氏一族人的魂魄是与生俱来的灵魂。

虽然佘氏一族拥有不灭的灵魂,但在躯体毁灭后,灵魂需经过一百年的淬炼、沉淀,才可以重新有实体、成为人。等到新具躯体死后,然后灵魂继续沉淀。

在洗礼的百年间,若灵魂不幸坠入混乱无章的世间,就极有可能被摄魂师抓去训练成恶灵,或是被其他的灵类欺凌。所以在岜关岭的千尺冰面下,是有放死去之人弥留下不灭的灵魂的血珠,那是云罗书卷的主人精血凝练而成。每过一百年,他们族会举行最隆重的祭祀节,欢迎那些沉睡族人的苏醒。

可那个魔的出现,毁掉了一切,害他在世间飘零了近百年,几近波折,经历了莫多的苦痛和折磨,好几次以为自己会撑不下去。可想到那个魔依旧逍遥法外,自己的族人全部惨死。而那个自诩是他们守护神的‘他’却踪影不见,每每想起,自己连带着那个‘他’一起怨恨。

他再也不相信世间有什么守护神,那不过是族人自欺欺人的安慰方法。自他有记忆以来,他们就居住在环境恶劣的岜关岭,那里终年冰封,寒冷,食物匮乏,连最凶猛的野兽也无法存活,而他们佘氏一族却在那生活了近万年。没有人翻过木塔里格群山,过去的人也没有再回来过。

那时的他是如此软弱,只会带着幼小的弟弟拼命的奔逃,后面一团可怖的黑色气旋团追着他们,在诡异的夜空中散发着森人的寒意,化为锋利的刀刃,割破他们后背厚实的裘衣和皮革。冰冷的利刃带着岜关岭特有的寒冷刺破肌肤,阵阵寒意袭来,让两个惊恐狂奔的少年猛地一阵哆嗦,步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双膝还是狠狠地摔跪在坚硬的冻土上。

虽有厚实的棉裤,但膝盖还是不可避免的一阵刺痛,然后火燎燎的烧痛起来。这一停顿,身后那非人的怪物已欺身飞到他们面前,浓重的黑雾中,一双幽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带着捕食者兴奋的光芒。贪婪而餮足。他通过那双野兽般的目光而大致判断那张布满尖牙利刃的血盆。

跌倒在地的倔强少年不可抑制的发抖,却紧咬着失去血色的下唇,却不愿哀求一句。

站在院子里的年轻庄主仰着头,脸上带着痛苦的神情,让他的五官微微的扭曲。身后的儒雅摄魂师像是蓦然清醒过来,急急追了上来。

“雅忧姐姐定也不希望你如此,她当初这样不顾性命的救你。就算杀了冰释血和那个‘他’,又有什么意义,我们佘氏一族的那么多人能活过来吗?”儒雅的摄魂师有种痛恶的表情,“活不过来了!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连灵魂都不复存在。你报了仇,哪怕是杀了全世界的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第一次,常年习惯沉默的年轻摄魂师大声地反驳他敬爱视为生命的兄长,带着透彻的无奈,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你告诉我,不报仇,我又该做些什么??”出乎意料的,对于这个一向听从命令而今天反常辩驳的唯一弟弟,年轻俊美的庄主没有生气,甚至说语调格外的凄楚与无奈。

蓝细烽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到那个香消玉损的古典气质美女,让这个脾气古怪的哥哥想到那个温柔的女子,才没有像往常那样暴戾,反而换上一脸的哀戚忧伤。

那个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少女,总是带着淡雅如丁香的笑,温柔的凝视着他们,那个看上去瘦弱的女子,却是在最后时刻用孱弱的身躯当他们面前。虽然他们最后也难逃死亡的魔爪,但他们的灵魂未被吞噬,或是寄养,只要等待,就有机会再入市,只是那个女孩却是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还记得被黑雾侵蚀的她,在冰冷的黑土上剧烈的挣扎、翻滚,坚硬的土壤划破她娇嫩的肌肤,很快,伤口处流出红色的血液,被血液浸润的黑土,有些许沾粘到她的皮肤上,但那时的她承受着灭顶的折磨。

这样外在的小伤反而可以减缓她身体内部那股灼烧般的剧痛。他哭喊着上前,想阻止她这样近乎自残的行为。

“雅忧……雅忧……”俊美的男子这样茫然无措的一遍一遍地呼唤着那个女子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伤到骨髓的痛。

碧绿的湖水旁,俊美的庄主蹲下身,茫然地伸出手轻触水中的倒影,想亲吻她柔软如羽毛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