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凌厉地眼光一聚,银色的长发如撕裂的锦绸,在他身侧的竹子如同失去生命般,颓倒一片,每一根直直的、连根拔起,显露出张牙错落的根须。

狄傲幽一出手,左寒晴的身形飘忽起来。

火与光相撞的那一刻,渲染了紫色的天际,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画出的结界如同千军万马,带着撕裂般的哀啸。

四个同样孤傲、同样卓越的男子在结界中盎然的站立。目光交错间,几人在意识中已交手上千次。

空气似乎也浓重到凝聚起来,带着怪异地扭曲,无穷尽的能量爆发在空气中,带着强劲的杀伤力。

守在白伊身侧的衾梓寒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他望着床上昏睡的少女,眉宇间尽是一片担忧。

安静沉睡的少女,清秀的小脸上是毫无防备的表情,墨色睫羽安静的垂着,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如陶瓷般干净素雅的脸上,看起来就像入睡的天使,纯洁,而诱人犯罪。

年轻的剑士伸出手,轻抚着少女的脸颊,微微地叹气。

结界里飘出素白的梨花,如同下的一场唯美的樱花雨。

左寒晴双目微闭,长长微翘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瓣影,精致的五官,脸上一片祥和的气息,美得如童话里的小王子。

只是周围浓烈的萧杀之气震去了这份唯美的童话,连整个宇宙似乎也被撼动着剧烈摇晃。

绿眸的男子额头渗出淡淡的汗雾,身影如薄烟般飘忽,一触即散。两片樱花瓣的唇抿得更紧了,隐隐流露出战况的激烈,但双方都没有停战的意识。

天空忽暗忽亮,形成色亮最鲜明的对比,天空翻滚的乌云嚣张地要主宰着这个世界。

一道闪电划破空际,幻冰剑在那一刻凝结。晶莹剔透的剑身,带着魔幻的色彩,在冰释血手中卓亮的那一刻,阳光刺穿云层,所有的光线凝聚在它。

漠然的黑衣男子右手一扬,用它挥出了最完美的一道弧线。结界被狠狠地划开,化成两半,一旁的左寒晴似乎没接收这个冲击,一个踉跄,喷出一口鲜血,血洒落在颓倒的竹身,顿时光亮四射。

对面的两名异发男子还要狼狈,感觉到内脏被震碎后泛起的隐隐的痛。错乱的银发在空中凌乱的舞蹈,带着垂死时的挣扎。

第一次见冰释血用那把堪称他生命的剑,果然是有惊人的威力。

狄傲幽心中充满了震惊,但还是不甘心地眯起眼。不等他开口,冰释血陡然又扬起那把晶莹如冰雕的、带着梦幻色彩的剑。

身旁年轻的摄魂师蓦然拽住他,带着对冰释血的畏惧,往远处掠去。

冰释血并没有追上去,他只是愧疚地上前查看左寒晴的伤势。

是的,他愧疚了,因为照之前在狄凤庄,左寒晴对付那几百只恶灵而能全身而退的情况,他不可能只坚持这一会儿,还受这么严峻的伤。定是之前替白伊治疗恶灵的时候,耗去不少巫力,刚才才会如此不济。

年轻的祭祀睁开如绿宝石的双眸,淡淡的微笑,安慰着他自己没事。他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剧烈的呼吸似乎扯动了受伤的内脏,他倒吸了几口凉气。

直到确认冰释血没有追上来,儒雅的摄魂师才喘着粗气,微微放心地松开了之前死死拽着的狄傲幽的衣袖。

他不知道脾气怪异的哥哥是不是又要刁难自己,想必自己这样匆忙地把他拽出来,让他错过了杀左寒晴的好机会,他定是不甘心,要拿自己撒气。在拽住他衣袖的那刻,他就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

当时,冰释血并无任何伤势,他那来势迅猛的一剑,凌厉的剑气已经伤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从他嘴角溢出的血迹来看,应该也不轻。

异发的庄主却只是一味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第一次,他这样忐忑地唤狄傲幽,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飘扬的银丝在空尘中有一缕被感染的湮没。

逼仄、时间、空间,一切似乎在无限地缩小,缩小在他的瞳孔中,

“细烽,你后悔过吗?”他回过头,第一次这样问自己的胞弟,没有危险地发脾气,敛去怪异的秉性,那么安静,扬起的银发有种说不出的忧伤,血顺着嘴角滴下,那么优扬的旋律。

“哥哥,你……”看到他嘴角溢出的鲜红色液体,年轻的摄魂师担忧地蹙眉。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银发的男子摆着手,一脸的无所谓,目光忽的空旷幽远起来,像是在回忆,“我们四百年间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伤没受过。”

狄傲幽转过头,四百年后第一次目光中带着兄弟间的情谊,交杂着悲伤、哀怨、痛恶。

“我……”面对这样的目光,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三百年从来只做,机械的、如命令般执行。

——后悔?自己从来没想过,也没时间去想。

看着嗫喏的胞弟,年轻的庄主有些无奈,并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回庄吧!”

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地上留下发黑的血痕,似乎已干。

一路的沉默,化不开的犹豫在两人之间蔓延。如当年誓言承诺而刻骨的复仇,又一次覆盖在心间。

高山流水般的友情,那一剑,冰释血划出的那一剑,那完美到无可的弧度——让天地动容的幻冰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那是他们失去的,他有一个比什么都亲近的弟弟,但在三百年间,无形中,他把他越推越远。有时他们之间更像主仆,带着漠然的疏离。现在想来,真是心寒又心碎。

头脑发胀的厉害,梦中的情景变得如此真实,就像童年的记忆。白伊幽幽的转醒,虽然视线比价模糊,但意识清醒着并伴随着心慌和胆怯。

这又是一个谁?他是戾凌疾吗?是自己的师兄吗?真正的他去哪了?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现在的他又在哪?他真的如安圣杰所说,在岁月的长河中流逝了吗?

那个俊美的青年就是自己的父亲?他现在和自己的徒弟在一起?还是两人已经分开,形同陌路?他是否还活着?所有的疑问都在她脑中回转。

到最后,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人啊,少女嘴角荡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睁开眼,看到床沿的浅蓝色劲装的男子,有那么一刻,她的眼神恍惚起来,那个永远笑如春风的男子,温润如玉,他似乎就坐在床沿边,浓浓担忧的目光中流露出对她的爱恋和关心。

“白伊,你怎么啦?”白伊恍惚起来的神色,吓了衾梓寒一跳,他焦急的询问。

男子焦急的声音让白伊缓过神来,终究不是他啊,但为什么总是有怪异的熟悉感觉,总觉得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呢?他们给自己的感觉太相似了,虽然两人的气质有着天壤地别。

“没事。”她蹙眉深思了会,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这……”门口先是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外面人推开竹门的那刻,衾梓寒不仅色变惊呼。

白伊也稍微侧过头,看着门口进来的两名男子。

冰释血神色一如平常,只是幽蓝的长发已全被垂下,有那么几根的发梢微微凌乱飞舞着。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和苍白。

左寒晴的情况有些狼狈,银灰色法袍上滴染了几滴殷红的血液,已经发干的血迹如同一朵朵绽放的梅花,带着面对艰辛时的孤单倔强。

墨绿的长发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带着黯然的光泽错乱的散落在脑后,修长的身躯微微蜷缩着,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痛苦,面上的疲惫和苍白虚弱不言而喻。

白伊想坐起来询问他们是什么情况,无奈自己的身体也已耗尽体力,虚弱而无力。

冰释血看出了她的疑问,只是示意一旁的衾梓寒扶着左寒晴去内室休息,自己则随意的在床沿边坐下,跟少女解释大家目前遭遇的情况。

少女听了他的讲述,担忧地看了眼内室,蹙眉沉吟片刻,“依目前的形势来看,我们必须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极有可能会有其他江湖势力上门找我们的麻烦。”

少女的话让冰释血一愣,并不是少女话中的内容,而是少女沉思的神情,带着严肃和谨慎的口吻,整个人折射出异样的色彩。

这是冰释血所不认识的,白衣少女的另一面,以前的白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单纯而开朗,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所有人都想尽方法让她远离那些灾难和阴谋。但此刻的她学会了面对那些灾难和苦痛,深思起来,分析那些阴谋,找出他们背后的利益关系。

“左寒晴受的伤不轻,刚才的剧斗你也或多或少有些影响,我是不用说,虚弱病人一个。”说着后面的话时,少女更多的像是哀叹,“如果他们再折回来,衾梓寒也抵御不了多久。”

冰释血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到少女的分析,她列举着所有人的情况。

“我们不能再呆在这,必须尽快找一个地方将自己的行踪影藏起来。”少女当断则断的说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