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覆盖着厚重的云层,不见点点星光,漆黑的夜空宛如一张巨大的幕布,透着无端的压抑和诡异。

幽州城中又是一年春来到的生机景象,只是夜晚的风中依旧掩不住隆冬残留下来的寒冷。让人在期盼着暖人的春风时也止不住对严冬冷意的畏惧。

湿润的季风中似乎飘来咸咸的腥味,翻腾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作恶。

而紫薇宫的地下宫殿中俨然成了一场人间烈狱般的对峙局面,说它是人间烈狱倒不是说它的场面有多血腥残忍,只是地宫中出现的面色狰狞的‘人’,他们目光闪烁着野兽的凶残和嗜血的隐约兴奋光芒。

那是怎么一张张让人恐惧的脸,脸上浮现着死人的青灰,苍白如石膏的脸上是麻木的神色,凹陷的眼窝向一个个噬人的黑洞,带着让人害怕的诡异望着你。

感觉他是在看着你,但涣散的瞳孔又感觉他不是在看着你。这样一个如死人般的尸体却会动,会行走,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更何况是亲眼看到,定会吓得马上晕过去。来个眼不见为净,人都是这样自欺欺人的动物。

而现在南宫唯和紫薇宫的众徒面对不是一只这样的僵尸,而是一群这样统一可怖的僵尸。

大家似乎从来没有像这样紧张过,即使面对一年前灭门的魔——冰释血,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春的夜晚并不温暖,可以说依旧严寒,但年轻的众徒额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古铜色肌肤的纹理缓缓滑落。

每个人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望着对面静止不动的敌人,没有一个人敢放松懈怠。说不准一个神经松懈,送命的就是自己,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姓名开玩笑。

这样悚然的目光让就是见过无数惨烈厮杀的南宫唯也为之肃然,他早已变脸,根本无法维持他的镇定。

他不知道、不明白这些非人的僵尸,安圣杰是从哪召来的异类。他蓦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安圣杰这个人,无论是四百年自己前追随他征战南北的时候,还是四百年后自己占据着他的位置,成为紫薇宫的新主人。

人称‘夜之王’,但这一称呼怎么由来的,从来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出生,从哪来,为什么会永远这样年轻依旧,谁也不知道。

他的一切都是谜,像是被纱布蒙住的画,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却是看不真切。

而就这样一张张恐怖诡异的僵尸中,一袭白衣的安圣杰却是翩跹而立,不染一丝尘埃的洁净,恍若是九天之外的谪仙。

他噙着温润如玉的笑,脸上是一片的和善和,他立在那片非人的最前端,望着如临大敌对峙的南宫唯,自信而淡然地笑着。

他这样的悠闲和自信,以及随意,仿佛他不是在经历一场即将腥风血雨的对峙和厮杀。他像是信手漫步在自家的庭院中,眼中不带任何的杀意和敌视。

他越是这样放纵轻松的神色,就越是让人害怕。南宫唯也是一脸的严肃,他明白眼前那个男人不仅掌控着自己的生杀大权,还掌控着紫薇宫众人的生杀大权。

但他会这样想并不是因为他顾及紫薇宫里的众人,相反的他是觊觎这群人。他要防着这群人。

他知道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那些年走行云罗大陆的时候,他就已经深刻领悟到这个真理。尤其是在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人为了能存活下去,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应该说能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他知道自己在紫薇宫中并不是很得人心,尤其是在三百年前白柳占据黑水河一带,建立白罗宫后迅速占据了一半的江湖。从那时起他就明白,暗地里有不少紫薇宫的众人已经对他有诸多不满。

只是忌惮他紫薇宫宫主的位置才没有言明,但其实暗地里,有不少人在抱怨着、煽动着。他赫然觉得自己手中紧握住的权势已如风中飘零的枯叶,摇摇欲坠,让他心惊且不寒而栗。

南宫唯赫然觉得自己立在万丈深渊旁,面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像是一张张开黑色血盆的怪物,正等着他的自投罗网,想将他拉入深不见底的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感觉就像深海中的旋涡,不断的将自己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而自己的身后是一群不知是打算拯救自己还是将自己推入万丈深渊的人群。

这是他人生中一场最大的赌局,他赫然心慌了,只是面上未做声。只是手心的汗水告诉他不能再拖下去。

“真以为紫薇宫是个任人揉捻的软柿子吗?”他一脸的正气凛然,眼中是冷意的光。他想用这样的话激起紫薇宫众人燃烧的斗志。

安圣杰轻笑起来,似乎是看着已经进入牢笼的猎物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那种不屑而鄙夷的神情,带着王者的傲慢和威仪。像一盆凉水陡然泼下,在很冷的夜晚中,瞬间将南宫唯冻结。

“呵呵——真是健忘呀!”年轻的白衣男子蓦然出声,这样轻松的笑声在南宫唯和紫薇宫的众人听来,却是死神的摄魂曲,带着毛骨悚绕的骇异,让人心底忍不住冒出生生寒意。

似乎是知道自己即将步入死角的结局,南宫唯反而收敛起心底的惊恐和骇意,狭长的眉目微微眯起,带着漫不经心的自信和悠闲。

“毕竟三百年了,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想否认自己老了也不可以呀!”南宫唯开始和对方打起马虎眼,苦笑而无奈地摇着头。

看似亲切唠嗑的口吻让人恍然以为他们是多年未见的挚友。只是在这样紧张急促的对峙场面,尤其是其中一男子身后站立的非人物种,着实让人觉得诡异和恐怖。

“这么快就把你的主人给忘了?真是一条不忠心的狗啊!以为自己看了几天的家,就真以为自己是这家的主人?”白衣翩跹的男子依旧笑意盈盈,但吐出的话尖锐而刻薄。

南宫唯的笑瞬间僵住,脸色非常难看,似乎要压抑着喷涌而出的愤怒,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

紫薇宫的一众人里轰一声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像波浪般在人群里一层一层地传开。

大多数人是叫嚣着这胆大而无礼的男子,安圣杰这句侮辱的话无疑是点燃了紫薇宫众人的导火索。

所有人叫嚷着杀了这个折辱他们宫主的男子,一瞬间一场静默的对峙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红了眼眶的众人也不在意对面那些可怖的非人僵尸。

但在叫嚣的众人里也有几个沉默、思索的身影,面前这个白衣翩翩的男子绝对和他们宫主认识,他那种不将一切放入眼中的高傲气质赫然让他们觉得熟悉。

其实到底不能怪他们认不出安圣杰,人的寿命都是有极限的,即使再这么挣扎,在凡尘的岁月不过那么百年。而今留下来的紫薇宫众人一部分是当初跟随安圣杰征战的旧部署的后裔,有些是后来新进入的。

但凡他们本事再高,技术再精进,依旧无法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他们对于安圣杰的臆想也只是保留在那些从祖辈口中流传来下的讲述中。

这三百年,安圣杰的改变也不是没有,他的身体里毕竟还带着另一个人的记忆,这消失、隐匿的三百年里,他一直扮演着另一个人,以另一种不为人知的身份存活着。百年的习性生活和原来主人的性格多多少少影响到他现在的行为,与原来的他还是大径不同。

所以那些沉默深思的人只是暗暗猜测着,毕竟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安圣杰,即使有画像,那些都保存在宫殿中的禁区里,除了现任的宫主,谁也没有资格进入那些禁地,更不要说见过那些画像。

“安圣杰——你不要欺人太甚——”南宫唯再也抑制不住,他明白安圣杰就是在逼迫自己说出这句话,让他亲口告知紫薇宫的众人他的身份。

他不是不知道安圣杰打得主意,只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就是殊死一搏,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身后的紫薇宫众人也未必是站在他这边的,这场局的赌注太大了,他没有全胜的把握,就不会这样茫然的下手。

而今拥有的一切是他四百年间的辛勤付出,如果输了他就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