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破旧的少女头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奔波了一晚上的她实在是抵挡不住周公的呼唤,开始陷入朦胧的睡意中。
寂静的破庙中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寒风从破旧的墙体上穿梭着,肆虐着这片土地。
少女蜷缩着身体,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双臂,却依旧抵挡不住早春夜晚的冷意。
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年轻的摄魂师那双紧闭的眼皮霍的睁开了,血红的瞳仁依旧有些浑浊,过了好一会,那双浑浊的眼睛才渐渐明朗,慢慢倒映出这个破旧的庙宇以及残破的房梁。
男子呆呆地看了片刻,才恢复了些许幻力,摄魂师缓缓转动着有些僵硬的头颅,扫视到不远处安静闭眼打坐疗伤的银发庄主。摄魂师目光定格在他身上的时候,狄傲幽像是忽然有感应似的,他也蓦地睁开眼,和年轻的摄魂师血色的眸子对上。
两双如红宝石般耀眼的眸子对上的刹那,浅浅的红色流光在这个破旧的庙宇中盘旋、上升。一时间两人眼中的千言万语都不言而喻,两双眸子里同时都带着说不出的疲倦和重逢的喜悦。
儒雅的摄魂师再次转动头颅,看到蜷缩在角落已然入睡的少女。少女睡得并不安稳,从她紧皱的眉头和紧抿的唇畔可以看出来。
年轻摄魂师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麻木僵硬的四肢,虽然有些困难,但是至少还是可以行动的。他缓缓站立起来,将自己有些破烂的深蓝色长衫褪下,轻轻披在紧抱住自己双臂的少女身上。
有些睡意朦胧的少女忽然一个激灵,漆黑的眸子霍然睁开。她一睁开眼就对上那双如红宝石般微笑的疲倦眸子,一时间,少女满腔的喜悦无法言说。
本来已经流露出淡淡失望的少女看到他此刻的样子蓦然惊呼起来,“蓝大哥!”她像是一只雏鸟般高兴地奔进年轻摄魂师的怀里。
本来只是勉力站立的摄魂师,被她巨大的冲击力震的往后倒去。本来欢呼的少女被赫然吓住,连忙伸出手想拉住男子。无奈摄魂师虽然削兽,但毕竟是一个男子,这个身板单薄娇小的少女力气有限。
一时间,居然没有拉住他,反倒被他的力量带着摔落在地上。少女惊呼着被拉倒,压在男子的身上,瞬间,四目相对。少女的脸不仅微微泛红,幸好现在她的脸上有些肮脏的污秽,也看不出来。
梨怜月下意识地不敢看身下的男子,觉得这个动作太暧昧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氛围。
“算起来,这是你压我第二次了。”忽然,身下的年轻摄魂师无奈地抱怨着。血红的眸子带着某种无语,他风轻云淡地笑着,带着书生的儒雅和秀气。他也看出来少女的尴尬,才会用这样轻松而无奈的口吻,希望一话带过。
“对……对不起!”少女觉得自己这回脸皮都烫起来了,她手忙脚乱地从儒雅的摄魂师身上爬起来,尴尬地缩回自己的角落。
————
“父亲!!”白衣少女抱着中年男子骨瘦如柴的身躯嚎啕大哭起来,伤心像一个孩子。一旁的安圣杰只是静默地看着这个独自伤心的少女,也说不上半点话。
“是你!是不是你!”少女放下中年男子的身躯,猛地站立起来一个转身。那一刻她像是爆发般,全身的力气仿佛忽然回到这个清秀而愤怒的少女身上。
少女转身时是一脸的憎恨,她的脸上还有没有来得及抹去的泪水和眼中抑制不住的悲伤神色。
“是你杀了我的父亲!”少女几乎是肯定的口气,不给男子半点反驳的机会。
“哼!”安圣杰冷笑起来,收敛起所有温和而无害的表情,“笑话,我安圣杰从来不杀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更不会杀一个废人或是死人。”
“那外面那些人,你怎么解释?你不要告诉我是来串门的。”少女白皙粉嫩的手指一指门外冲天的厮杀声,半是讽刺的口吻。
她的脸上带着让安圣杰陌生的表情,见对面一袭白衣的男子沉默了,少女继续激烈地讽刺着,“紫薇宫和白罗宫的关系一直很紧张,这是三百年来都没有改变的事。你今天这样大张旗鼓的上门,不就是接到我父亲病重的消息吗?嗯?!”
白伊的话已经让安圣杰找不到丝毫反驳的破绽,他向来不喜欢解释,解释也不是他的风格。
他恢复那冷定而漠然的神色,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他已经运筹帷幄,掌控全局和一切生死。
他越是这样无所谓的样子,白伊越是不能冷静,她觉得安圣杰就是不说一句话,那样阴阳怪气的笑都可以把她逼近崩溃边缘。
“你说话啊!你怎么什么都不说?是不是都被我说对了。”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少女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抱着希望这个男子能给她一个解释的希望。
她觉得就算戾凌疾是安圣杰,但是至少他的身上还会残留戾凌疾善良无害的影子吧。可是看到男子一直阴沉着面色,不说一句话,白伊是彻底的失望了。
“你这三百年来假扮我的师兄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收起所有悲伤的情绪,觉得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自己不能再因为戾凌疾而对他存有半点的希望。今天要将所有的情感斩断,对他彻底的绝望。少女犀利的口吻咄咄逼人,带着从未有过的强势态度和气势。
那一刻,看到她脸上决绝的神色,安圣杰一时间也呆愣住了,犹记得,当初自己告诉她自己并非是她师兄时,她让自己远离她的世界,说着狠戾的话,眼中也是这样的神色。只是这一次,她眼中的决绝更浓烈,带着不畏死亡,想和对方同归于尽的神色。
安圣杰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想解释,想说自己进来时,白柳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但是解释了又有什么用,看到白伊此刻憎恨而愤怒的神情,比当初揭穿自己身份时还要浓烈,她已然是认定自己是凶手,而且不可更改。
“白伊,情况不是这样的。”安圣杰想解释,可是这样的解释是多么苍白而无力。
少女此刻的眼神像是看着肮脏而卑微的蝼蚁,那样刺痛他的眼睛和神经。他可以忍受别人无论怎样唾弃和鄙夷的目光,但是白伊,只有你不可以,即使你恨我,怨我,但是你不可以用这样唾弃的眼神看我。
——因为我曾经是那么迫切的渴望自己就是你真正的师兄,虽然我不后悔自己重新做回安圣杰。但是在你的身上,我找到了相信的敬仰,你就像是我的上天赐予我的礼物,而对我的意义,你或许更高于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上天。
人人都说上天是平等的,对所有的人都是一视同仁。我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你,比对待上天更加珍重和爱护你。
所以即使别人都抛弃我、舍弃我、鄙夷我,唾弃我,但是只有你不可以,你没有这个资格。
一时间,安圣杰看着对面叫嚣着情绪不平静的少女,漆黑的眸子是复杂交汇的神情。
“白伊!”年轻的剑士提剑立在门口,满身的鲜血浸染了他冰蓝色的劲装,他看到泪流满面的少女时,心下一紧,步子踉跄着奔进房间里。
虅奇觉得那一刻,虽然自己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但是身体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努力抑制着不让这具身体向前,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感觉。
他的身体还是不可阻拦地来到中年男子的床榻前,看着依旧陷入无意识状态的锦服男子。
少女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年轻剑士,那一刻,她悲伤地低下头,收敛起她之前张牙舞爪而咄咄逼人的架势。
她全身及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不可思议的沉重,像是悼念她的哀伤。
“父亲!死了!”她的话简短而沉重,话语中不带一丝情感,或是说所有的情感过于沉重,已让她担负不起。
年轻的剑士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虅奇在那一刻拼命地抑制着胸腔中不断溢出的普天盖地的呼啸着的海浪。
“不!”似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字,年轻的剑士不知道怎么回事,吃痛的蜷缩在地上,像是在努力抑制某种即将爆发的痛苦。
“师兄!”少女忍不住惊呼起来,脸上终于除了麻木,有了其他的色彩,“怎么回事?”她连忙蹲下身查看衾梓寒的情况。
年轻的剑士已经说不出一句话,脸上额头都是沁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慢慢汇聚,又缓缓顺着脸颊滚落。男子紧咬著唇畔,疼得苍白的唇畔上已被咬出星星点点的殷红血迹。
少女果断地抬起头,看着一旁至始至终都不怎么说话的白衣男子,眼底是深深的厌恶,只是她还是不情愿的开口,“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
安圣杰彻底觉得自己真是冤大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无缘无故的冤枉他、质疑他。他觉得白伊倒是抚到他的逆鳞了,有谁敢用这样质问的口吻和他说话?有谁敢诬陷他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他安圣杰自认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是,他向来做事还是比较坦荡和磊落。况且他一直好好地站在一旁,规规矩矩,何时见他出手对付衾梓寒了?就算他想出手,也不会做的这么明显,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