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四周松软的地上已经画上了一些奇怪的圈符,在圆圈内或曲线或直线交叉的地上插着一些枝干扭曲的枝桠。只是奇异的是,那些已经被折断了重新插在松软土地上的树枝带着一种复苏的光芒,一种诡异的重生般的新鲜。

树枝上挂着像是装饰物般陈旧的饰物,有些是一种奇怪的形状或是符号,在无风吹拂的这个密闭的空间中,瑟瑟巍巍的颤抖着,发出金属般清脆清冷的撞击声。

南宫唯转过身,重新看着祭台上毫无动静的白衣少女,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站在阵型外的白衣男子,缓缓地平举起双手。男子慢慢闭着眼,仰面朝上,似乎对天上的神灵祈祷。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严肃的虔诚,良久,他轻启唇畔,厚薄适中、弧度优美的嘴里慢慢流泻出人们听不懂的咒语。

他咬字奇怪而诡异,带着一种沉重的铿锵,亢长而古老的咒语,带着一种咬文嚼字的繁杂和琐碎,让人听了心底不由生出一种畏惧和敬重。

他伸出的手奋力向着天空,像是在努力拥抱整个天地,他仿佛是用尽全力吟唱出来的咒语,居然没有太高的声响,这个密闭而无风的空间中,浓墨般的黑暗似乎能吞噬一切。黑压压的像是石头般压制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一口气都觉得沉重万分。

南宫唯的吟唱还在继续,他的声音似乎是化为一条条丝线融化在空气中,看不见、闻不到,却能感触到,那些细线一边编制成细密的网,同时带着不能想象的锋芒力道,割得人脸颊生疼。

白伊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身边轻声的吟唱,那种尖锐而古怪的音调,带着一种让人奇异不安的感觉,似乎全都化为片片刀刃割在她已经支离破碎的心上。

回想自己人生真正有记忆以来的种种,还恍如梦境中一样那么不真切。少女的心境霍然有种悲伤,她蓦然觉得自己的命运从来不是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而是被这些所谓爱她的男人掌控。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株只能在地上匍匐前行的藤蔓,而这些男子就是她能依附的参天大树,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挑选一颗最大,最高,最不易倒下或是被摧毁的树,可以让她长久的依靠,不必再继续过在地上匍匐飘零的岁月。

这样的生活,在追逐、在逃避、在躲藏、在算计、在猜疑,仿佛自己犯了法,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必须东躲西藏着,同时还要提防着那些躲藏在阴暗角落中的敌人,同时也要算着他们。

现在想来或许这样死了也好,那样的话,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自己也不用痛苦着纠结那些仇恨,也不用自己思考,用本就不怎么善于算计的脑子来算计那些敌人,也不要一直躲藏着。

那就这样死了吧,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自己欠琴雨的,就到下面去还吧!还有自己的父亲,答应和他一起生活的,可是自己却是一直没有做到。

所以去那里和他们团聚是最好的结局,让自己努力去偿还自己欠他们的。忽然胸口传来金属的冰冷的触感,却是让少女陡然安心起来。

耳边的吟唱却是越来越尖锐,像是能刺穿人脆弱的耳膜,刺破人的灵魂,尖锐的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样越来越让人胆颤惊心的吟唱中,白伊却觉得自己的心奇异地可以安静下来,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是死的境遇下,死亡或许能让自己得到解脱,让自己不再有一丝的痛苦,不再有一丝的纠结还有浓浓的愧疚。

南宫唯的吟唱还在继续,站在阵型外的安圣杰却没有收到符咒的丝毫影响,只是一动不动紧张地看着场地中的境况。

他丝毫不知道场地里是怎么样的情况了,更不知道南宫唯又是进行到哪一步。但是随着南宫唯越来越长时间的吟唱,还有空气中越来越沉重的分量,让这个对巫术丝毫不了解的男子也生出几分敬意和凝重。

忽然仰面躺在祭台上的白衣少女紧贴着冰冷祭台石的手脚开始抽搐,因为隔开一段距离,而南宫唯又刚巧立在祭台前,所有安圣杰并不能看清楚所有的状况。

只是看到少女似乎是痛苦而不停的四肢抽搐时,安圣杰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那种悬挂在咽喉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白伊此时的确很痛苦,那种似乎连自己的灵魂开始被硬生生地剥离开来的感觉很痛苦,几乎算是撕心裂肺。

身体里是灼伤的苦楚,自己身体中每一条血脉似乎都被什么点燃了,在自己身体的内部开始无穷无尽地燃烧。

大脑中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拉扯着,似乎连着脑髓都已经被那些燃烧的血液煮沸了。

那些痛苦似乎是吸入空气的分子,他们无处不在、无所不在,无论怎么样似乎都不能逃避。

白伊开始挣扎,开始剧烈的放抗想要逃离,疼痛似乎换回她想要生的理智。但是其实她是不想这么痛苦的死去,这样痛苦的死亡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她承认自己从来不是勇敢又能承受痛苦的人,所以在面临这种痛苦死法的同时,她选择逃避。她愿意承受死亡,但是不愿意那不必要的痛苦。

“啊……”白伊再也忍不住的叫喊出来,她的声音中带着凄厉的嘶吼,像是在承受着巨大而史无前例地痛苦,那种痛苦随着她的喊声传达到空气中,传递到不远处的白衣男子的耳朵中。

安圣杰几乎是在她凄厉的喊声一出的同时就颤抖了,他所有的理智似乎瞬间被焚烧殆尽,他似乎连想都没有想就冲出去了。

但是他才跨出一步,就被一股大力而无形的力量给推开了,虽然这个力量并不是很凶残,但是这个力量中包含了一种奇异的坚定。

似乎被这股力量一推开,安圣杰的理智就恢复了,他原本打算在跨出的步伐就自动硬生生地止住了。

只是他漆黑而深沉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心疼和一股自欺欺人的忍耐。

——白伊,再支持一会,只要一会就好了。以后,我会更像你的师兄一样,不,会比他更好、更用心的对待你。

安圣杰紧紧地握住拳头,并不尖锐的指甲却被硬生生地嵌进手心的肉中,有丝丝殷红的血迹沁出,只是白衣的男子咬牙看着那祭台上依旧不断挣扎抽搐的少女,黑亮的眸子里是挣扎过后的沉寂。

依旧被困在阵型中的黑衣男子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痛苦,他难受地蹙眉,似乎能感受到少女那种从血液中燃烧起来的痛苦。

“白伊!”冰释血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喃喃喊着,似乎喊着这两个字就能给自己一些力量,能冲破这个阵型束缚的能力。

原本还在他身侧的红衣女子已经不知所踪,冰释血的漆黑深沉的眼眸里并没有什么担忧,对他而言,只有白伊需要担心和记挂。

虽然飞天舞不知所踪,冰释血相信她一定是去执行自己的命令了,可能现在她也被困在不知道的哪个阵型里。

暗黑军团中的每个人都绝对的服从性,军座的命令和指示高于一切,这点还是让冰释血值得骄傲自豪的。

服从是所有军团成员中骨子里的天性,那种不计一切后果也要服从军座的命令,即使是让自己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虽然内部也有争权夺利的情况,但大家都是各自用手段,因为所有人了解冰释血的个性,所以用的手段并不一定需要多么光明,只有你有本事,那那个位置就是属于你的。

只是在面对冰释血所发出的指令时,那些斗争和矛盾都不复存在,他们的统一与服从,甚至是齐心协力让人刮目相看的同时也是充满了深深的震惊。

所以即使飞天舞对白伊有诸多不满,但那也只是仅限于军座命令之外,一旦确定那是军座的命令,就算是去救白伊,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完成,只因为那是军座的命令。

阵型难缠得让这个一向冷定的男子发狂,他忽然奋力地跃起,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猛烈的向阵型外撞击去。

现在他什么都顾及不上了,用最原始搏击的手法,像是一头被惹怒的野兽,也不管这个阵型是否会伤害到自己的身躯,虽然知道这个阵型并不是那种很复杂难解的构造,只要自己花去一点时间和认真的精力,破阵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是此时他的心很乱,像是一团毛线,根本找不到头,他只有凭借自己强大的魔力和维持这个阵型的幻力来硬碰硬,虽然知道施阵者花在这上面的幻力定不是很多,但是经过这个阵型的扩散和翻倍,或许已经接近自己的魔力。

但是这些都不在冰释血的考虑的范围之内,就在刚才,他仿佛听到空气中那凄厉的叫喊声,直接撕裂他心脏的痛苦,那一瞬他几乎就可以肯定那一定是白伊发出来的。

身体撞击到那看似透明般的薄膜上,冰释血早已做好了被反弹回来的结果,同时伴随着那撕裂人的痛苦。只是奇迹般,他直接撞击出了这个阵型。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稳住身形,健硕的身躯就直接往坚硬的土地上栽去。但是这个狼狈摔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第一次露出如此会心的笑,像是终于拨开云雾见到阳光般的灿烂,漆黑的眼眸应着男子幽蓝的长发,一时间闪烁如璀璨的星辰。

他也顾不上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只是立马从地上爬起,他还不知道白伊在什么地方,

因为血珠的关系,他一直可以感应到白伊,就在刚才少女发出那一声凄厉的惨叫时,他的心脏也跟着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现在他一边走着,一边靠对白伊的感应来找寻这个少女的方位,但是自从那一声惨叫后,少女的生命似乎越来越微弱,而冰释血对白伊的感应也越来越弱,有的时候几乎没有了。

“宫主!”南宫唯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以及深深的疑惑,他转过身,五指修长的右手拿着闪烁着红光般物体。

这是一个闪烁着光芒的红色球体,在男子白皙的手上闪烁着有些微弱的光亮,但是说它是红色也过于草率,因为在红色中似乎无形中流转着七彩的光芒,像是七彩琉璃珠般璀璨耀眼。

乍然看到这物体的时候,安圣杰也是一愣,不明白这个传说中的云罗书卷居然是在这样的形态。

这个上面怎么能看出来成为圣族的秘诀?安圣杰觉得这算不算是上天开的另一个玩笑,还是说拿到云罗书卷是一回事,而要破解它又是另一回事?

白衣男子暗暗思韵着,想不透其中的关联。他侧过头看着祭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白伊,少女小巧而清秀的脸因为剧痛已经惨白,原来如花瓣般柔软粉红的嘴唇也变得干裂枯萎。安圣杰暗暗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白伊知道的或许还没有自己,至少自己目前知道的是这样。

“宫主!”南宫唯忽然出声提醒,安圣杰这才回过神,发现那个原本闪着微弱红色光芒的球体已经变成了一个平凡而没有任何特色的黑色球体。

发亮的黑色球体,差不多一只手正好可以握过来,它此时安静的躺在南宫唯的手心,没有一点声息,仿佛是那个昏死过去的白衣少女。

“这……”安圣杰被眼前的景象惊愕住了,要不是自己一直在这儿,安圣杰都会怀疑是不是南宫唯动的手脚。

他原本就一直想着该怎么破解云罗书卷这个东西,从当中知晓成为圣族的秘诀,但是此时这个球状体又发出如此诡异的变化,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宫主,有人来了。”南宫唯轻声提醒,安圣杰当即立断,毫不犹豫地拿过南宫唯手掌中静躺的黑色球体,转身没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