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万念俱灰

人在万念俱灰时,一点点希望都会被无限放大,人在遇到抉择时,矛盾、犹豫,就会以赌的方式来选择,因为不知道走哪条路,只有赌一赌了,为命运而赌,为生命而赌,人在自认为无路可走的时候,脆弱的人选择走上绝路,悲壮地死去,一切似乎才得到解脱,公孙柔正是这样。

“不——”

许安峰的心仿佛被钝刀划过,他伸出双臂,直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碾压一般,他眼眶已朦胧,看不真切公孙柔的脸,看不清公孙柔的表情,“不要,不要!我没打算让邓清山死!我这就去放他,你——”

公孙柔第二刀扎进去,彻底击溃了许安峰最后的强硬,公孙柔是真的绝望了,她潜意识知道后果如何,她回不到过去了,也见不到父母了,如果自残能够让许安峰醒悟,那么她宁愿在身上刺一个又一个口子。

许安峰冲上去要去夺她手中的水果刀,语气已经连贯不了,“等等,你等等,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若真的恨我,就不应该这么对你自己,你还有孩子,还有朋友们,不要——”

公孙柔朦胧的意思渐渐清晰,她拿着刀的手抬起,紧紧地握着,许安峰怕她情绪再高涨不敢靠近,却不想她手中的刀子对准了自己………

许安峰握着公孙柔双肩的手陡然松开,垂落。

锋利的刀子刺进许安峰胸膛,公孙柔并未停止,她微一用力,刀子向下划去……

殷红,璀璨的玫瑰凄静的绽放着,缓缓的渲染出一片瑰丽的月,像一条蜿蜒的红蛇,顺着白绽劲蹒跚爬动………

嗒——

断线的血色玉珠滴落在地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一滴,两滴………随着刀渐深的划入,血色玉珠变已成一道血流顺着公孙柔的手臂一直滑向手心………

公孙柔胸脯的伤口痛得厉害,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许安峰胸膛的伤口血流不多,但鲜红的血把他浅灰色衣服都染黑了。

这一刀,够狠。

也是这一刀,让许安峰知道了公孙柔有多恨自己。

许安峰至始至终眉头皱都不皱一下,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公孙柔。

公孙柔扔掉手中的刀,脸色平静,未有半分惊慌,也未有半分悔意,她手掌混着她和许安峰的血,血已经粘稠了,她手指张开一下都难。

“够了吗?”许安峰的语气竟是少有的温和。

公孙柔按着胸脯,手触碰到伤口上的神经,鲜红色的液体再次快速蔓延,冰凉的感觉开始发烫,然后就是钻心般撕痛,可是公孙柔却跟许安峰一样皱都不皱一下眉,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视线穿过他望向海平面,“你刚才说,要把清山放了。”

她眼里果真只有别人,他充其量就是一颗沙子,而她眼里容不下他。

许安峰觉得可悲至极。

公孙柔见他并无所动,她清澈的眸子直逼着他潭底的深幽,“你说话又不算话了吗?”

“算!”半响,许安峰终究点头。

他走过去,扯过沙发上的单子走向公孙柔,公孙柔虽然不皱眉不喊痛,但她浑身都在发抖,许安峰用被单裹住她,却被她嫌弃地扯掉。

许安峰又去拿药箱,说来也真是了解彼此,在来的路上他就知道她不会轻易跟他回家,说不准还会发生点意外小伤,没想到竟然成真,而他命人带的药箱正好有用。

“别碰我。”公孙柔往后一闪,“最后再问你一遍,放还是不放?”

“放!”许安峰一股怒火冲上来,他啪地摔下手里的药箱,纱布、酒精等等哗啦啦滚了满地,他动作太大,扯到胸膛的伤口,血就像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他咬着牙根忍着痛,额头已布满了汗珠。

公孙柔身体渐渐吃不消,但并未表现出来,她靠着沙发而坐。

终究还是心软,许安峰弯腰去捡地上的纱布。

“别白费心机了,就算血流干了,我也不会让你靠近半分………”公孙柔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她以眼睛瞪着许安峰,“………我别的不求,只求你信守诺言。”

许安峰拿纱布的手停在半空,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她,公孙柔一脸冷血无情,跟以往的他真的太相似,是啊,把人逼到这份上,冷血,残忍,谁都会。

他粗鲁惯了,什么温柔的不适合他,以至于表达爱意也用这种偏激手段。

他越想把她拉在身边,她越是反抗。

他对她的好,她视而不见,她只会用另一种含义去肆意,认为这跟爱没关系。

也倒是,这天下,只怕才有他这种大老粗才会用这极端的手段去获取爱。

其实,她不知道,她的视而不见,已经是对他最致命的打击。

许安峰摇了摇头,心里长叹一声,他走到公孙柔身边,将地上的被单重新裹在她身上,“走吧,跟我回医院。如果你想继续赤裸下去,我没意见,只怕外面等着你的邓清山会熬不下去,孰轻孰重,你考虑清楚。”

公孙柔嘴角抽了一下,终于跟许安峰走出房车。

许安峰第一个下车,他转过身想伸手去抱她,可公孙柔却扶着车门快速下来,胸脯的痛毅然加剧,可她不能在许安峰跟前表现懦弱,她必须要看着邓清山平安无事,她必须要咬牙挺过去。

守在外面的手下急忙走过来,紧张问,“许少,你怎么受伤了?”

许安峰摇了摇头,以眼示意他们,“去把他拉上来。”

“是。”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多问。

黑衣手下们向海平面靠近,公孙柔双手紧紧拽着衣摆,血流不止,再加上寒冬腊月海面风刺骨,她冻得直哆嗦,牙齿也咯噔咯噔打架,她觉得胸脯快痛得发麻了。

许安峰走上去,拉着她的手,“走,我们回去。”

“你说话真的算话吗?”公孙柔嘴唇已经发紫,眼睛却在暗夜中闪闪发亮,直勾勾地盯着许安峰,“我还是等他上来再说。”

“算,我算数!”许安峰用力点头。

公孙柔幽幽摇首,“可我不信。”

在公孙柔眼中,许安峰出尔反尔惯了,连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若不亲眼所见,她真的无法信他。

在公孙柔眼中,许安峰简直跟十恶不赦的魔鬼没两样。

她避开许安峰伸过来的双手,背靠着车子而立,一只手紧紧按住一直流血的胸脯,这点伤其实不算什么,前年她带镖护送商队去西夏国,半路遇到劫匪,当时她肩膀被劫匪的粗刀砍了好大一口子,流了好几碗的鲜血,最后也挺过来了。

刚才尽管偏激,但她真的没想过死,当时满脑海都是把他喜欢的东西都破损了,他是不是就真的会放过自己?

他喜欢胸脯,那她就毁掉胸脯;他喜欢屁股,那她就毁掉屁股;还有脸蛋,还有白皙的皮肤………就在刚才公孙柔已经做好准备,倘若许安峰执意不放,那她就一一毁掉它们,哪怕自己破相了,换回一生的自由,也是值得的。

钻心入骨的疼痛令公孙柔思绪越发清醒,也更激发了求生欲望,公孙柔紧紧地按住胸脯,尽量使鲜血少流一些。

邓清山被几个黑衣男从海水里捞出来,他身上全都湿了,海风呼啸,冻得连哆嗦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就跟个流浪汉一样,被黑衣男们丢在沙滩上,邓清山想站起来,可手指脚趾连伸都伸不开。

邓清山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公孙柔完好站在许安峰身边,他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冰冻的手指抽搐般动了下。

黑衣男弃邓清山,回到许安峰身边。

公孙柔视线向四周望去,这里是乡下,低处偏僻,导致发生火灾后也没人报警,更别说见到半个人影。

“他在这里我不放心,万一没人发现,他一样都是死。”公孙柔面色惨白,嘴唇已乌青,“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仅有的钱也都给了我,我想确保他平安无事、无后顾之忧。”

许安峰别过脸,冲几个手下吩咐,“你们三个送他去医院,请最好的医生,一天二十四小时照料,等完全康复才许他离开,并且给他一笔丰厚的钱。”

“是。”

公孙柔目光追随着三个黑衣男重返邓清山身边,他们驾着他向另一车子走去,公孙柔的心这才放松些许。

邓清山坐着一辆车与公孙柔擦肩而过,他看到公孙柔被许安峰拉回房车,急着拍窗户,“柔,柔……”

海风呼啸,车子开得很快,邓清山的呼唤被淹没在暗夜中。

房车内,公孙柔再也听不到邓清山的呼唤声,但能感受到此刻他的焦急,她鼻子发酸,胸脯的血已染红粉色被单,她却呆呆坐着。

突然她别过头,“不行,我不信你,倘若你继续对他不利,我能找谁作证明?”

“柔。”许安峰语气掩饰不了的疲倦,他拉着公孙柔的手,“跟我回去,我保证再也不为难任何人,我的目的只为你,与旁人无关。”

公孙柔没回话,视线望着邓清山离去的方向,许安峰示意司机开车。

席慕容说:人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

在公孙柔的眼里,最美年华遇到对自己最好的男人,莫过于邓清山。

他们没有一场天崩地裂的爱情,可一生就算只有一次,他们彼此为对方做什么都可以,把彼此放最深的梦里,一想到,花就开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