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西王城很少有这样的天气，灰蒙蒙，将雨未雨。好像几天的怨气都积压在天宇之上，稍有动静，就倾盆而下。
风阴阴的吹着，刮着一旁的纱质窗帘哗哗直响，斜卧在窗下软榻上的钟离殇缩了缩脖子，有些不舒服的翻了个身。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看着寒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将原本亮堂如镜的地板抹了一遍又一遍。她头也不抬的抹着，钟离殇睡眼迷离的看着，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一道亮白的光如脱鞘的宝剑，刹然间劈下大地，“轰”一声巨雷，来势迅急，不及掩耳。
钟离殇一怔，猛然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咽了口唾沫，有些惊恐的看着镇定如常的寒潭道：“这又是要炮轰什么地方了？”
寒潭双肩耸动，噗笑在哗啦的雨声里几不可闻，抬头看向软榻，那儿那一身青衣的少女端然坐立，神情面色皆是紧崩如弦，倒真是如临大敌。“下雨啦，这是雷声。”
“雷声？噢，雷声。”钟离殇此刻才想起外头正在下雨，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慢慢的靠回窗台下。
奈何被雷声一震再想打盹已经不可能，于是她又坐起来。碧色的眼睛凝着寒潭，最终她决定将心里的疑惑全盘托出。“寒潭，公子为何要请命去朝阳城？”
“这个么？”寒潭手里动作停了下来，攒了攒手中的绢帕，若有所思的道，“你也不知道么，公子是在见过你和南宫情后做的决定，我以为是你们和他说了什么。”
“啊，是那以后的决定呀！”钟离殇一跺脚，很不满的努着嘴道，“一定是南宫哥哥说了什么！你不知道这次去朝阳城他根本不让我一起行动！”
寒潭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窗台下犹在赌气的钟离殇狡黠一笑道：“看来公子这次动真格了。”
“真真格？”钟离殇脚下发软，神色不安的往墙壁一侧缩了缩。“会不会清理很多人，就就像要轩辕昭烈杀他的副将哥哥一样……一样残忍？”
“呵呵，残忍吗？”寒潭手里的抹布一扔，就势坐在地板上，脸上依旧是甜甜的笑，“你觉得很残忍吗？”
“我……”钟离殇双手不停的搓着膝盖，吞吐不清的道，“我觉得这件事情让他做出来就很残忍。”
在钟离殇心里那是那样纯净的少年，她犹记得初遇时的那惊鸿一瞥。她本有冲天火气，竟都在那张脸入眼的那一刻一一熄灭。
纯黑的眸子，出落得清澈干净，那样无害，却又勾魂摄魄。
他站在他面前，明明就在两寸之间，却那样迷离。像是染墨的江山，三千繁华，万种浮生都在那一刻晦涩了。
那样的少年要么就是静静的端坐在朝堂之上，受万人朝拜；要么就是远远的立于江湖之外，享世人美誉。无论是身上还是心上都不该有任何烟火更何谈血腥？
“看不出来阿殇还挺仁慈的嘛！”寒潭嗤笑一声，于钟离殇的感伤不以为意接道：“轩辕缪晟的武功在镜西王城行三，那样轻易的被人灭门，你不觉得蹊跷么？”
“也是，他是若安国的总帅嘛，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人弄扁了的……”
“弄扁？”寒潭重复着这个生僻的字眼，不明所以。
“呃，这是双迟国官话，就是陷害至死的意思。”钟离殇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额头，也没搞清楚自己为何说了双迟语。片刻她又似乎恍然大悟的道，“他不是第三么，如果第一第二的人出马，他不就必死？”
“绝无可能！”寒潭眼光里闪过一丝绝对，自地板上站起来。
那一刹，并没有掌灯，可钟离殇却分明在粉红人影上看到了明丽！连公子身边的婢子都有这样的气场，那所谓的玖殊郡主又是何等风华绝艳？寒潭并没察觉到钟离殇眼睛的震撼，她的眼光落到户外，看着天幕上倏然劈过的闪电，她淡淡一笑道，“第一高手已被诛了满门，至于第二高手嘛，我一直都在他身边。即便真的这二人出面，轩辕也不会输得这么惨。”
钟离殇缓缓的站起身，神色迷离而陶醉，更有一丝浅浅的心安，“你的意思是，轩辕昭烈杀死的副将是出卖轩辕家的叛徒，公子只不过是……可是公子为什么心甘情愿的领着杀人凶手的恶名？”
“因为他是公子喽，嘿嘿！”寒潭神秘兮兮的一笑，几步走到钟离殇面前，拉着她的手问，“你这么害怕公子逼死轩辕门么？”
“嗯！”钟离殇定定的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对了寒潭，你跟在公子身边多久了？”
“我？”寒潭一怔，有些茫然的反问。曾经在脑海里回忆过无数次的场景，此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心里清清楚楚，剑城一行以后她在他身边的日子画出了界限，离开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寒潭，你觉得公子怎么样，其实我挺喜欢他的。在此之前呢，我知道四个哥哥好看，其中呢南宫哥哥最好看。可见过公子以后我才发现原来，男人也可以美成那样……”
钟离殇一脸欣羡的说着，眼睛明明看在寒潭脸上，却又好似穿透了她看到了远方，那些浮华，那些虚无，那些弱水三千。
那样的心情，寒潭当然了解，她何尝不是被被第一眼就折服了，那样的惊心摄魄，将她所有的骄傲都压制了下去，她本事那样骄傲一个人，本来有着那样的身份和地位，奈何却遇见了他！
“寒潭，你喜欢他公子么？要说实话哦！”钟离殇睐了寒潭一眼，贼贼的笑道。
寒潭挑挑眉头丝毫不掩饰心里的倾慕道，“真是个无趣的问题，我不喜欢他会一直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么，怎么说我也是……”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寒潭忙掩住嘴，好在钟离殇并没有注意她的异样。“嗯，要我说我们公子是最美的！只是，我想不出，这么好的一个人，玖殊郡主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呵呵，大概是因为她也是独一无二的人吧。”寒潭眯细眼眸，眼神依旧越过钟离殇，看着帘子一般的天幕，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她记得那个少女，那个丽若天人的少女，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决绝与狠厉。只有那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她一直觉得。
“那样的人不是应该在一起吗？”
“有句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将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就像是同时在一个国家安放了两个王者，不能融合的。”
“王者？玖殊郡主？”钟离殇有些不知所指，玖殊郡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野心么，难道她也知道公子是？
“慢慢的你会知道的。”寒潭朝钟离殇眨眨眼，神色依旧神秘。
钟离殇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再问，她不傻，虽然寒潭没有很明确的说出原因，但是她知道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