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镜子呈万花椭圆型,镜沿上翡翠琉璃点缀,灯光朦胧的从窗台漏进来,明明是朦胧的内室一时之间竟夺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霏夕就那样痴痴的站在镜子面前,一双眼睛定定的注视着前面,镜中的人是那嘎兰答木部落的舞女的装扮……

朱墨两色将那清丽的面容覆盖了八九分,只余那一双深栗色的眸子依然还清冷如水。

一袭妖冶的红衣将她身上所有的高华俊秀统统敛去,朝镜中人淡漠一笑,此时的她和普通的红尘女子没有任何区别。

而这春香楼正好是风尘女子落脚之所。

柳寒烟的效率的确让人拍手称快,这投花魁的场所并没有选在含烟阁,毕竟那地方太小也太雅致了。

春香楼是莺歌街最繁华富丽的青楼,柳寒烟凭着她在莺歌街的势力将她借了过来。

云霏夕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去找十一。

不管十一如何言辞锋利的讽刺她还是讨到了解药。本来也就是为了防莫潇潇,现在莫潇潇的底细都知道了,也就没有必要顶着一张黑漆漆的脸了。

不经历这么一次还没有发觉,自己那张脸还是挺顺眼的呢!

无论自己怎么不承认这一切的确是为了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她的噩梦,无论过多久离得多远,只要一触碰就会立刻现了原形。

他的名字如同一把刀,再怎么隐忍都能深深的剜痛她的心。

是的,她必须去,非去不可!

“我们,终于又要见面了么?”

霏夕仍旧站在铜镜前,任冷风拂在脸上她只是一动不动,那几个字梦呓一般溢出齿间,直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她方意识到自己出神已久。

“说好来投花魁的,现在花魁在哪里啊!”

“就是啊,大伙儿可等得不耐烦了,这是个仙女也该出来了吧!”

“寒烟姑娘从来不曾主办过花魁头癣,这一次这么大手笔,这花魁必定不会让大伙儿失望的,等等又有什么关系呢,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哈哈哈——”

淫秽的笑声越发的刺耳,霏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差点忘了她就是这群人要投的花魁呢!

念及此,她懊恼的揉揉眉心,飘然出门。

在镜西王城的三年她都温温柔柔的做着一个郡主,在江湖漂泊这么久男人们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很明白,越是新奇越是少有的货色就越能吸引他们的眼球。只要能让若安国的那个好色如命的总将上勾,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然而他心里隐隐的似乎有另一个目的。

木制楼梯蜿蜒而下,她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俯视着面前的一众男人,人头孱动,一双双眼睛放肆的盯着她。

目光聚集的那一刻,所有的喧嚣都归于寂静,只听见呼吸声越发的粗重。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投了很么多次花魁的,可是,这样的女子,他们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红黛双色涂满了整张脸,半点也看不出原样,只余一双深栗色的眼睛顾盼生辉。

一身银白的绸质长袍隐隐的勾勒出少女曲线玲珑的身段,腰间浅浅的扎了一个蝴蝶结,那经不起盈盈一握的小腰就那样显露出来。尤为抢眼的是她外袍上那一袭嫣红的罩衫,在暧昧的灯光下她便是待嫁的新娘,只要谁出得起价钱她便会嫁与谁。

霏夕毫不忌讳的迎上所有人的目光,却没有看到她心念中的那双黑瞳。心混沌的疼了一下,她索然的迈出步子。

第三步迈出的时候,她的眼光扫到二楼东向雅座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刺眼的白色,它穿过长长的距离那样明艳张扬闪烁着,带着无可匹敌的桀骜。

心仿佛被烙铁烫到一般抽搐了一下,霏夕定定的看着自斟自酌的白衣少年,光阴流转,瞬间已是沧海桑田。

再回过头来时已然恢复了那一脸泰然。

“这婆娘够味,风格独具呀,老子今晚投定这花魁了!”一声粗犷而嘶哑的吼声率先打破了沉寂。

霏夕眯细眼睛望着一楼舞台正前方坐着的肥硕男人冷冷一笑。

当年去王府提亲的他,自诩为镜西一少。三年的时光将当年略有仪表的少年雕刻成了这副模样。霏夕厌恶的垂下眼帘,在一片喝彩声里缓缓下楼。

舞台连着楼梯,楼梯走完她便落在了舞台上,轻移莲步的走到正中,她大大方方的开了口,“小女子名乌笛,来自西边大漠,今日初出,望诸位多多捧场。”

“好,都说大漠女人有味道,果然如此!”

“一定捧场!”

“……”一阵杂乱的欢呼声里,霏夕感觉到了二楼雅间里投来的那一束幽幽的目光,那是一道冰冷的寒光,犹如出鞘的宝剑,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气。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目光的主人那一刻情绪的起伏有多大。

震惊,兴奋,愕然,千种滋味夹杂在一起却抵不过心头的刺痛,霏夕笼在广袖里的手指不停的颤抖着,久久没有再说话。

直到台下的男人起哄立起,她才回过神来,没听到方才他们为何发笑,只是对上那若安国总将挑衅的目光时她莫名火光。那男人手指摸着下巴猥琐的笑问道:“怎么,婆娘怕了?”

“害怕,乌笛不知何为害怕。”

“哈哈哈,婆娘这么说是愿意接这赌局了?”

赌局?霏夕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赌局?

“婆娘还是认输吧,反正早晚要被老子开膛,老子也不乐意便宜他……”

“乌笛接下这赌局了!”此言一出,全场噤声。耳边只闻“啵”一声细微的脆响,霏夕抬头,看见了声源物。那一只白玉酒杯,此时已化成碎片散落在二楼东面的雅间,那雅间的主人仿若不闻的低头饮酒。

“婆娘好胆……”

“大官人且慢。”霏夕不慌不忙的抬手制止了那肥硕的总将的陈词,清冷一笑道:“乌笛有个条件,不知大官人敢不敢答应?”

“还跟我谈条件?”那总将眉峰微微一挑,兴致更浓了,不紧不慢的坐回桌子前,伸手撕了一块鸡腿嚼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霏夕嫌恶的转过身道,“乌笛要官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大官人肯不肯?”

肥硕总将将剩下的一块鸡腿连同骨头一起塞进嘴里淫秽的笑道,“小蹄子想疯了么,嘿嘿嘿,少不了你的,大爷我恩准你啦!”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赌局完时,无论乌笛是输是赢大官人都要将那样东西赠与乌笛!”

油腻的脸颊抽了一抽,肥硕总将有些心寒的看着台上的白衣朱纱的少女,久久不敢应答。

从军多年,能从一个小士卒升为总将,除了勇猛外更要有一份对杀机灵敏的嗅觉。彩绘之下,少女淡漠的笑容中隐隐的有一丝凛凛煞气。

这一局似乎是一个圈套,而此时他已然抽身乏术!

“这位军爷已经答应了,乌笛姑娘你二人的赌局是不是该开场了,让大伙儿见识一下你究竟有没有料,哈哈哈”嘶哑猥琐的声音一下子就将全场的气氛提上了一个高潮,台下有人按捺不住踩到桌椅上,一面尖声怪叫的附和一面鼓掌坏笑。

霏夕不明所指,直到那肥硕的总将将赌规说完她才恍然,与此同时一股焦躁的火气升腾起来。竟然有这样的赌规,输一局脱一件衣裳!

心里的情绪终究还是被压抑了下去,她不动声色的笑问。“大官人要赌什么?”

男人摸摸下巴,朝身侧的侍从不怀好意的笑笑,凑到台前道:“第一局,你我各自问对方一个问题,能答上来就算赢,否则就,嘿嘿嘿…”

“若你故意刁难,问些莫名所以的问题我如何作答?”霏夕一言拆穿了他的心眼,他怔了片刻干笑道,“那你我各自问一个民风方面的问题,这样的答案诸人都可以作证。”

眼前的男人也曾驻扎沙漠数年,对沙漠的风物自然有所了解,可在自己面前……哼哼。“来者是客,那乌笛就吃点亏了。”

“那就开始吧。”男人喉头滚动,咽了口唾沫,沙哑着声音说着,许是紧张兴奋过度,竟忘了用轻功,只是手脚并用的攀上高台。

霏夕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站起,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嫌恶之情溢于脸表。

男人立起身子,隔这么近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由一怔,神荡情痴的竟然要从台上跌落下去。世上竟有这样的清雅的女子!

饶是他满脑子的污秽思念也在那一刻平复下来,这样的女子让人又爱又敬。

“大官人,还是您先吧?”霏夕笼袖后退了两步避开他的目光落落道。

肥硕总将摇摇沉昏的脑袋,又回复了一脸邪恶。“那婆娘可要听好了,你是红尘女儿,那我就问你几个业内问题。大爷我来自若安国,你可知在镜西王城有多少人口,多少家青楼,其中哪几家楼最红,楼里那些个姑娘挂的头牌?分别叫什么?”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这样的问题莫要说是远在锦程国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妮子,便是若安国青楼里德头牌们也不一定能一一答出,他这样分明是刁难,看来这小蹄子的衣服是脱定了,这样想着台下的一堆男人又窃窃私语起来,言语间不乏淫秽之词。

霏夕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这样的问题意外却也在意料中。捻着裙摆她信步踱在高台上,没有立即答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台下的人群早已按捺不住心里的意念一个个叫喊起来。

“美人儿你倒是回答啊!”

“对啊,答话啊,答不出可是要脱衣服咯!”

“哈哈,还是趁早脱了吧——”

“诸位爷稍安勿躁。”霏夕停住脚步,幽幽的转过身来,灯花璀璨里她灿然一笑,纵是彩绘笼上脸庞,这一笑亦是风华绝世,于是,一片嘈杂就那样归于平静了。

目光灼灼里霏夕淡然开口,不温不热不急不躁,仿佛天边的云彩乍然染上了日月的华光,那样美那样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