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箭尾饰以白羽,箭头以玄铁打造,看起来轻盈而精致,与其说是一件杀人的利器到更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将羽箭负于身后清尘慢腾腾的踱至高台的右上角,好整以暇的凝着那黑衣人道,“这么好的身手,可惜了。”

黑衣人扭过头,挣扎了一阵子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纵使如此他依旧摆出一副打死也不开口的嚣张神情。

清尘在众人倒吸凉气为那人大捏冷汗的时候蹲下了身子。眼睛微微敛成月牙状,他以箭尾挑起那人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触及那幽暗如夜的眼睛黑衣人不由一怔,魁梧的身子忍不住颤抖。

那沉静底下潜藏了多少残忍与决绝,那样的冰凉与不惊需要多大的隐忍多硬的心肠?他不敢想他接下去要做什么,越是不敢想就越觉得恐怖。

他会怎样对付自己?

“是谁派你们来的?”

清冷干净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一丝不快,黑衣人甚至错觉,这个人是很开心的。而下一秒他知道他错了,因为箭已经插进了他的脚腕骨,明明是轻盈的一个落手,箭头却洞穿了他的血肉,扎进了地上的木板里。

这一下连挣扎都能扯到血肉,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血液一点点的从自己的脚骨里流淌出来,顷刻间就染红了面前的木质地板。

红,触目惊心的红。

血腥味铺了满室,几个胆小的丫鬟已经吓得尖叫起来。

不光是疼,疼里面还带着一种酥麻的痒,如同千万只虫蚁啃着骨头一般。黑衣人难受得张大嘴喘气,却始终不肯说出半个字。

“谁派你们来的?”依旧是清灵干净的声音,语速也没有丝毫改变,可周遭人却纷纷后退了一步,这少年的眼睛里已经多了几丝杀气。

很明显,他发火了。

“哼哼,既然敢来……老子也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娘,儿子对不……”

“诶,先别急着拜别啊,放心好了,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千虫噬骨粉不会让你那么快死去的,虫子会一点点的咬光你的骨髓,一点点的把你的脚吃掉,再到其他部分。心脏上是没有骨头的,所以在心脏停止跳动前,你都不会死的。”

白衣少年凑到黑衣人耳边说着,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黑衣人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由黑转成铁青。而白衣少年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径自走到另外一人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他商量般的对那人道,“你也一定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吧?”

“不,不——凤逸公子手下留情!”还没等清尘把话说下去,那黑衣人早开了口,双脚不能动,他便靠着一双手撑地,一点点的往清尘身边挪来。“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我等也不过是……”

然而他终究没有把话说完,直到他载到在地,众人才看到他身后的匕首。

那中了千虫噬骨粉的黑衣汉子颤抖的缩回手,声音因为这一击而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无耻叛徒!”

清尘眼光微微一敛,继而笑了起来。这一笑没了方才的肃杀之气,灯影之中美得让人炫目。只见他缓缓的转过身,对着台下表情各异的众人作了个揖。“诸位,实在抱歉的很,今夜这花魁是投不成了,诸位还是先回吧,惊吓了诸位,实在惭愧。”

台下那帮人早吓得腿都软了,只是老实惯了的小老百姓,哪里敢和官家作对,便是别国的总帅他们也总会有些忌惮的。清尘这一发话,他们就好像得了特赦令一般,来不及道谢就撒腿朝门外跑。

不管什么时候,惜命的人总是很多的。

可官家办事也总是有官家的规矩的。这规矩似乎比他们朝阳王城来得还要威严,他们不过稍稍激动了一下走快了几步,便被那帮带刀的卫兵赶了回来,重新排好了队才能触得去。

而清尘也似乎没有审问的兴致,转头看着兀自垂手站着的女子良久才道,“你是叫乌笛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霏夕禁不住心中一抖,缓了很久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声音故意压得低低的。“是。”

面前的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便是连目光也是躲闪的落在周遭,似乎害怕极了。

“你抬起头来。”清尘轻轻的说着,语气尽量柔和。

这温和的语气已经有很久没有听到了呢,记忆里这个声音总是轻盈盈的唤着,玖殊,玖殊……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霏夕紧紧地攥着那道令牌,将头垂得更低道,“小女子不敢。”

“真是个害羞的姑娘呢!”

叹息似的抱怨声让霏夕一怔,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被那人捉住了右手,掌心是温温的,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指腹的薄茧,指尖有些凉,在这春末夏初有一种沁骨的触感。霏夕再也迈不出一步。

她从不曾想过有生之年还能牵到他的手,再见时她本该一刀刺进他的胸膛的。

本该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这感觉竟然如此让她眷念呢?手中的令牌攥得紧紧的,霏夕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本能的想提醒自己些什么,至于提醒什么,她不知道。

“怎么了,为何呆立着不动?你还要留在这里吗?”身后的女子迟迟不肯迈开一步,清尘不由得转过身来,看着那张涂抹得看不出容颜的脸,他轻盈而温和的问着。

她的眉眼始终是低垂着,透着一种难言的恭谦和卑微,和方才台上落落大方的女子全然不像一个人。

“总帅搭救之恩乌笛感激不尽,只是乌笛一介风尘女子,还是不宜与总帅一齐露面。”

声音低得辨不出本来的音色,像是要极力隐藏着什么。清尘注视着她很久,终究无奈的摇了摇头,后退一步与她并肩而立道:“我很可怕么?”

气息扑近,依素是那熟悉的青草香气,让人情不自禁的香气雨后的草原。离开了燎原绿洲离开了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嗅到过这种气息了。大约是因为那种难得那种不舍,霏夕愣了片刻才想起要后退。头垂得更低她看着那人素白如雪的衣角轻声的反驳。“不,不是的。”

“那为何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也不肯跟我走呢?”

那人迫得更紧了,握在手腕的力度也越发的大了,霏夕只感觉她的手腕骨都要被捏断了,皱了皱眉,很久才缓过情绪道。“小女子不敢造次。”

声音还是轻轻的,似乎卑微到了极致。清尘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笑问道,“刚才在这高台之上的飞扬跋扈哪里去了?”

依旧是不依不饶的追问,甚至连调笑也自然得很,霏夕心中颤了一颤,将手中令牌抓得更紧了。“公子人中之龙,小女子不敢放肆。”

一连着说了好几个不敢,被抓着的手也开始不安分的挣扎起来。分明的感觉到女子的不安和焦躁,可是那声音却还是没有多大的起伏。清尘不知为何就笑了起来,“沙漠中的女子,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毋庸置疑的口气,言语间还泛着笑意。头又压低了几分,看着那夜风中微微起伏的素白衣角,霏夕不知所以的冷笑了起来。“总帅大人很熟悉沙漠中的女子吗?”

久久的沉默,甚至能听到地上的伤者的粗重的呼吸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霏夕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这情况之下,多说只会多错吧。而那样的问题,那个人也一定不会回答吧。终究还是自己沉不住气啊,身边的人丝毫不为所动呢。

“是啊……”就在霏夕以为一定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淡淡的悲伤从气息中透出来,拖着长长的尾音,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抬起头去看他。

可是,终究还是忍住了,用力的抿起嘴角,她接不下去话。

身边的人似乎也没有打算要她答话,自顾自的接道。“沙漠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在那儿我遇到了我最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