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家中,苏云缺还未来得及换下染了血的衣衫,便被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桃仙儿迎个正着。

师门被灭,桃仙儿本就心力憔悴,看见苏云缺浑身是血地回到家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旋即眼里流出两行清泪。

“云缺!”

快步跑到苏云缺身边,桃仙儿抓着他细细查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下落。想质问苏云缺为何丢下她只身去寻仇,张了嘴却发现自己竟已哽咽得语不成句。

苏云缺见状觉着分外怜惜,抬手扶稳桃仙儿身形,开口安慰道:“我无碍,仙儿。这血,都是天道宗那群贼人留下的,有青龙前辈相助,我断不会有事。”

听见这活,桃仙儿的眼泪才见收势。看着苏云缺身上并无明显伤口,神情也隐隐放松下来,附身抱住苏云缺。

“下次可不许了!”到底是不忍冲苏云缺置气,桃仙儿知晓他重情重义,视玄天门众人如同亲眷,如此被弑亲之血仇,他不能不报。

桃仙儿身在其中,也能感同身受,只是当下他身边只有云缺这一个亲近之人了,她不想他出半分意外。

两人依偎了一会,朱雀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要温存来日方长,妹妹先放开那云缺小子,看看他这一身血腥,还不叫他洗了去。”

话音一落,两人抬头相视,桃仙儿面上一红,放开苏云缺忙说了声‘快去’便转身随朱雀进了屋。

回到屋里,打好热水,苏云缺有些强撑不住,坐在床上,觉得心口火烧般刺痛。方才的战动中,自己以一敌百,以怒气强行将催动九转星辰诀,杀伐之中差点被仇恨蒙蔽心智,走火入魔。酣战时不觉得,放松下来竟感身上如刮骨一般疼痛难忍。

刚要起身运功,怀中便掉出个精雕的木匣。

缓缓抬手拿起木匣,打开一看,一朵朱花陈横其中。

苏云缺拿起花细细端详,发现这花看着较弱,质地却坚硬无比,每个花瓣无论大小都似锐利的剑锋,仿佛看一眼都会被割伤。由叶到梗通体赤红,看起来妖艳非常,却带着诡异的美感。

苏云缺仿佛看的有些痴痴,呢喃道:“不想……这魔物竟如此好看。”语毕,抬手竟要去触那最锋利的花蕊!

“住手!莫要让那妖花惑了心神!”就在方寸之际,脑海中一声呵斥令他猛然停手,苏云缺回神,心想定是血麒麟的神魄在暗中助他,却也为那花大感惊奇。

只知这花狠毒,却不成想有这般妖力,竟能惑人心智!果然,天道宗没一个好东西!活该他们作恶多端,自讨苦吃,被我屠门!哈哈哈哈!杀得好!杀的痛快!都该杀!

不!不能想!

苏云缺猛地摇摇头,将心中隐隐升起的仇恨和杀气压制住正身端坐好,苏云缺捻指默念云天诀,活血通络,瞬间感觉轻松不少。

转头看着他丢在桌上的裂心花,皱眉将其收进了木匣中。

苏云缺起身,试试桶中水温,觉得合适便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个干净,钻进了浴桶。

水温微凉,苏云缺端坐起又运功两个周天,没一会便大汗淋漓,身上滚烫热气冒出烟来。收势后顿感方才疲乏焦虑之感尽除,疼痛大为缓解,便索性往后一仰,靠着桶沿闭眼小憩起来。

师傅,门主,各位长老师兄妹,今日这天道宗横流遍地的鲜血,便是那饯行的烈酒,愿你们泉下有知,饮尽这酒,安心上路去吧!剩下的仇,由我一人背负,绝不令你们受半点委屈!

“先偷浮生半日闲呐。”喃喃间,苏云缺已累得沉沉睡去。

“云缺小子!云缺小子!”朱雀的呼喊伴随着震耳的敲门声,李云缺在水中打了个冷战,迷迷糊糊张开了眼。

天呐,自己竟然累的在水里睡着啦?

“云缺小子!你莫不是受不住这大战惊魂吓死在屋里了吧!再不开门可别过我不讲礼数,硬闯男闺啦!”

朱雀的声音明显透露着不耐,只是先下窘迫,他环顾四周,竟发现自己没在桶边搭上毯子之类的遮挡物。情急之下,李云缺伸手够了件先前褪下的染血的衣衫,遮住要害,跨出桶内。

刚欲开嗓叫那门外朱雀稍等,却只听“哐当!”一声闷响,自己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自己十几年未见光的童子身就露在了阳光下。

“哎!啊!”房门大开,李云缺被吓了一大跳,一脚踩上那地下积水,摔了个四仰八叉。抬头一看,朱雀逆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表情。

“啊!不是,我方才在洗澡……不知朱雀前辈回来!晚辈……晚辈……”苏云缺拢紧胯上裹着的衣服,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上一钻。真丢脸啊!倒不如死了算啦!

“没,没事。你快些擦干净,换上这身新衣服,桃儿和我做好了饭菜,等你开席。”说罢转身飞奔了出去。

穿衣间,李云缺又想起朱雀飞奔而去的背影,心想,这下可是尴尬啊,自己的身子被看去了不说,只怕那朱雀还会嫌自己污了她一双神眼,真是作孽。

又磨蹭了一会,只怕自己人不到那几个就不会开吃,李云缺深吸一口气,心想朱雀是何等人物,怎会同自己一般见识,随机心一横,大跨步去了厅子。

“哈哈哈哈,那……那云缺小子胯上裹着染了血的衣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女孩子家来了葵水!哈哈哈,乐得我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豪爽的笑声,不是朱雀,又会有谁?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朱雀怎会同他一般见识,只是会见他那窘迫样子放肆地找乐子说罢了。

默默无语两眼泪,李云缺觉着自己还未等大仇得报便会被那爽朗的笑声震到内伤身亡。

“咳咳!”为防止直面尴尬,李云缺进屋前轻咳了两声才往屋内走去。

他进门的一瞬间,青龙,朱雀,桃仙儿齐齐望向他,相比朱雀的笑意盈盈,青龙和桃仙儿的目光则充满了同情。李云缺顶住压力,在桌上坐下,拿起筷子说了声‘吃饭’便低头开吃,丝毫不看三人中任何一人。

霎时,屋内只听得李云缺闷头扒饭的声音。三人见状,也默默拿起了碗筷,嚼蜡一般吃起来。

“云缺小子啊……”

“咳咳!”

“哈哈哈哈,这小子竟然还在害羞啊!”

朱雀笑的快活,看那李云缺竟被她吓得喷饭,便忍不住发笑。这几日大家都为那玄天宗一事默默发愁,很久不曾见这般乐事,朱雀沉闷了几天的心,终是得到了释放。

“行啦行啦,这般不禁逗。听说你从哪天道宗拿来了裂心花,那虽说是个宝物,我却听说凶煞非常,你拿来与我瞧瞧,看看到底凶在何处。”

听完,李云缺也觉着自己不该这般扭捏,像个姑娘。随即正色,将怀中装有裂心花的木匣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朱雀伸手拿来,把木匣打开。

意料之中地,李云缺听见在座的两个女人发出了惊艳的感叹,“这花好美啊!”

李云缺怕这两人再像自己刚才那般魔怔,起身阻止两人再看。刚要开口,就见对面端坐的青龙快手将那木匣夺下扣好放在了一边。

朱雀这时也回神,看着桃仙儿仍有些痴痴的神态,不禁吓道:“这花果然诡异,连我也差点被夺了神去!”

李云缺一把扯过桃仙儿,晃了晃唤回她神志。

青龙开口道:“不然你以为这宝物以何称绝?裂心花若是只能用来杀人,怎会让那天道宗宝贝至此。”说完看了眼刚回神的桃仙儿,复又开口道:“这花相传长在蓬莱仙境最高山峰之顶,只于每年山顶初雪落后晨光破云那半个时辰开放,过后马上化作飞灰,珍贵无比。再加之这花以六千年为一个春秋,有万年蓬莱灵气滋养,集齐了这天地间精华,比那王母的蟠桃还要金贵,不是人间寻常玄妙可形容的了的。”

“这花竟然这般神奇,难怪我方才看了它会心中怒火升腾难以自制!”苏云缺便将刚才自己在屋里被惑心之事告与在座三人,连声道难怪难怪。

朱雀看着那木匣嗤之以鼻:“真是虎落平阳,不想这宝物落入天道宗手里,竟然被炼化成了如此诡谲的妖物,看那通体的赤红,不知是多少无辜人身上的鲜血呢!”

话一出口,桃仙儿和苏云缺便一齐望向她。

“炼化?鲜血?难道这花不是一开始便长成这样的吗?”桃仙儿不解问道。

“蓬莱乃清气鼎盛之地,所生圣物也必是清透样貌。这花能有这般煞气且坚硬至此,定是那天道宗将这花用至善至恶之人的鲜血轮流浸泡,再以禁咒加持,使这花身负极强的怨念,千万年不腐。你看那锋利的花瓣,不过是那原有花瓣上凝结的血罢了。”朱雀话音一落,便听见桃仙儿和李云缺同时抽了口冷气。

“这天道宗实在狠毒,你灭了他满门,也算除了一大害。”青龙听后也凝重道。

这顿饭吃吃聊聊,愣是吃到了月上树梢。大家将这花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正要撤下碗筷散桌之时,苏云缺却稳稳坐在位置上不动。

朱雀正要骂他懒,却见苏云缺抬头,神情肃穆地望向青龙。

“大家且慢,李云缺有一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