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急不择言

“那是你婆婆要送她去新疆的前一天晚上,那时候你婆婆已经不许她跟你哥见面好几天了,她去你哥的学校给你哥请了假,要你哥两口子住在你嫂子的娘家了。她见不到你哥,整天哭着求她妈,她已经知道要被送去新疆了。她求他妈让她见她哥最后一面不见妈有一丝松懈,就安静了,都以为她死心了。

夜里我揪心呢,也想着她明个就要被送到新疆去了心里难受的很,虽然你婆婆安慰我说等她在那么找了婆家结婚了就叫她来家看看了,可是我还是心里空落落的呀,她嘱咐我千万别跟她说那么话,说啥也没用,明个送她一走就一了百了啦,可我憋不住,就想跟她说说话。我刚从床上下来走几步就听到她在她屋里小声叫我,她的屋门这几天都是被锁着的,都是你婆婆给她往屋里送饭。

我就小声答应着贴到门板上跟她说话,她小声的求我说‘奶奶,明个我就要别送走了,我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求求你偷着把门开开,叫我见一面我哥吧。’这我可不敢啊,我就说钥匙不在我手里,她就说钥匙肯定在她爸手里,因为她妈虽然精明,但是有一个毛病,好忘东西,所以家里的贵重东西都由她爸保存,这钥匙一定也在她爸手里,说她爸是我的儿子,平时又孝顺,我要是去找她爸他爸肯定答应给她开门,她保证见了她哥一面马上回来。”

“那你也没答应吗?”皮皮幽怨的问。

“我不能答应呀孩子,她要是万一这一跑不回来了可咋办呢,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要了我这老命了吗,我可不敢给她开门。我就只有趴在门缝上劝她,劝她还是离开一阵子好好想想吧,哥哥已经成家还马上要当爸爸了,她跟他这辈子只能当兄妹了,兴许离得远远的就不想他了,再找个好婆家小日子一过啥都忘了。她就哭了起来,她那哭哑了的嗓子啊我常常在夜里听到,她说她保证不跑,保证见了她哥最后一面就跑回来,她妈不会发现的,她说她没求过奶奶,求奶奶行行好吧。

孩子啊,你说我听到她这话心里头是啥味啊,可是我更害怕人家戳脊梁骨啊,我就狠心说‘孩子,别不听劝了,你跟你哥再见面也啥好处,更何况他住在他丈母娘家,你能见到他吗,别傻了,睡吧,奶奶也睡了’说罢就扭身回了,她在后面哭着叫我,我不再理她,可我那眼泪是哗哗的流呀。

当我刚迷糊一会的时候我就被啥声音惊醒了,我马上就听出那声音是从她屋里传出来的。我仔细听听是她用个啥东西挖门的声音,原来她是想把门挖个窟窿偷跑出去啊。这还得了啊。”

“于是你就去告密了。”

“嗯,我下了床就去你公婆屋里了,我被这孩子吓着了,万一她做了傻事可不得了啦。”

“结果我公婆知道了把她制服了,然后把她成功转移。”皮皮气愤的说。

老太太惊恐的看着皮皮。皮皮立刻觉得老太太也很可怜,这事叫一个老太太怎么办呢,她只能按照她认为“对”的方式来行事,而且她的“对”就是常理——农民的常理。

“那后来呢,她就这么走了再没回来,直到死在新疆?”

“不是,后来有一天夜里,她居然偷跑回来了,可是那天正好你哥不在家,你公公婆婆就把她关起来了,她又求我救她出去,我又没有救她——”她擦眼睛闷哭。

“你亲眼看见她了吗?”皮皮吃惊的问。

老太太摇摇头:“我没见到她的面,我知道她来了以后她已经被她妈又锁进这个小屋里了,我是在屋门外跟她说了几句话,我都没看看她的样子啊——”

“那怎么样了呢,她到底见没见到我哥,她到底又是怎么死的?”皮皮气的恨不得把她话从她肚里掏。

老太太红红的眼皮看着墙壁说:“后来她就不见了,你婆婆说她又把她送走了,过一个多月就听她说她病死在新疆了。”

“就这些?”

“啊,就这呀。”

“那你亲眼看见妈把槐花送回新疆了吗?”

“我哪看到了呀,你妈说她是偷着把她送回去的,不是怕你哥见了她俩人又闹腾出啥事嘛。”

“这么说我哥根本不知道槐花偷跑回来过?”

“不知道呀,这事谁也不知道呀。”

皮皮惊叹:“玩儿的真深呢。”

老太太听不懂她的话,懵懵懂懂的看着她。

第二天皮皮呼呼大睡,早饭也不吃了,公婆都以为她是累坏了,也就不叫她吃饭,只是把饭菜给她搁到锅里留着,婆婆临下地走的时候来到她婆婆的床前说:“娘,我把皮皮的饭搁在锅里,等她起来了你跟她说,我下地走了。”

她婆婆点点头说:“知道了,你走吧,天热,地里活儿也不多了,早点回来。”

“嗯,我走了娘。”

婆媳俩一点也看不出昨晚拼个你死我活的痕迹。

等婆婆一走,皮皮就起来了,奶奶看到孙媳妇起来了就忙跟她说饭在锅里,要她趁热快去吃,吃过了还躺床上歇着。她仓促的答应了一下,匆忙洗了把脸就去厨房吃饭。锅里篦子上搁着一盘鸡蛋炒蒜薹,一小碟自家腌的咸菜,一只咸鸭蛋,两个蒸馍,下面是一盆红枣大米粥。皮皮呼啦呼啦把饭菜吃了,一抹嘴跟奶奶说了句“我出去赶集去”就骑着院子里的一辆自行车走了。

上次跟杰来家的时候他跟她说过大哥教学的初中在哪,顺着村子背边的泊油路直走就到了。

到了校门口她向传达室老头打听王帅,老头说认识,他正在上课,她说她是他家里人找他有急事,他就放她进去了。她找到他教室的时候他在讲课,他一手拿书本,一手在黑板上写字,那气质很儒雅,皮皮不由为鬼姐惋惜一声悄悄的掩在了门外。恰巧帅写完一段字向外一瞥看到了她,就吃惊的走了出来。

“皮皮,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有事吗?”

皮皮看到全班孩子的眼睛都朝她射来,她有些抱歉的说:“有事,不过等你下课了吧,我去校门口等你。”

帅低头看看表说:“也快下课了,这么吧,校门口有一个小卖部,里面有雪糕冷饮,你去那等我吧,我一会就来。”

皮皮这才觉出自己口干舌燥,出来的时候急,也没戴遮阳帽,也没带瓶水,样子肯定很狼狈,就笑笑说:“那我去了。”

她到了小卖部在冰柜里挑了一大堆雪糕,然后做下来猛吃起来。帅一进来就笑:“呀,你要去南极呀,先把身体练成冰冻体?”

皮皮顾不得跟他开玩笑,把剩下的一只往他手里一塞说:“咱出去说话。”

帅看了看她踌躇着跟她走到大路上一个小岔道口,那里有一片小树林,他们就蹲在小树林里了。皮皮张口就问:“哥,当初槐花姐回新疆偷跑来过一次你确定不知道吗?”

帅蹙眉苦笑了一下说:“你这说的哪门子话呀,咋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你怎么会知道她从新疆偷跑来过一次?”

皮皮焦急的说:“大哥,我请你别把我的话当孩子过家家,我问的都是很严肃的问题,是奶奶昨晚上跟我说的,槐花姐从新疆跑回来找你,但是你正好不在家,咱妈又把她锁了起来,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转移了,可是妈妈并没有把她送回新疆去,她把她锁在了咱院子西墙外的地窖里,她死在了那里。”

帅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开始渗出来,他结结巴巴的说:“皮、皮皮,你胡说个啥呀,你在编电视剧是不是——”

皮皮急的跳着脚发狠:“大哥,你到底爱不爱槐花,到底想不想知道她冤死的真相?”

帅忽然冷酷的说:“爱不爱都过去了,她人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想这个问题了,你一次次的提起这事有意思吗?”

皮皮气的大骂:“真是个废物加薄情寡义的小人,槐花真特么的瞎了狗眼,为了你舍生忘死,死了还牵挂着你体谅着你,还给你生个孩子,你却在她生孩子的时候都没有看她一眼——”

“你说啥——你说啥——”帅又惊又怕的倒退了一步,然后又猛地窜过来捂住了皮皮的嘴并慌张的四处查看。

皮皮打开他的手气呼呼的看定他说:“反正我把真相跟你说了,本来我不想说的,因为槐花嘱咐我不许让你知道,她怕会连累到你,还有,她心里知道你这个懦夫什么也做不出来只会败事有余——”

帅已经六神无主,他惶恐的看着皮皮问:“到底是咋回事,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皮皮抹抹脸上的汗说:“我就是来找你们的孩子的,槐花的魂不得安生,她惦记着那个一出生就被你妈抱走了的孩子,她要见他一面才安心去阴间。”

“我不知道你在说啥,你在大白天给我讲鬼故事吗?”帅脸上的汗虫子一样的往下滑。

“鬼才给你讲鬼故事,不信你到了晚上偷着去跟我你院子西边的地窖里去看,她的尸体还在地窖里,上次我就是好奇掀开了那个地窖才发现了她,她的尸体被你妈用草木灰盖着胸口,令她的魂魄不能出窍,而我不小心踢开了她胸口的那包灰,她的灵魂才游移出来了……哼,真没用,做了鬼还不改生前的痴情和孝心,到如今都不肯跟我说出她死的真相。”

“皮皮,皮皮,你确定你说的是真话吗?”帅痛苦的厉声叫。

皮皮也厉声说:“信不信你跟我回家去地窖里看看有没有尸体就知道了,你妈不是说她死在了新疆吗,那她的尸体在地窖里是怎么回事。好,我不说了,你考虑考虑,反正我一定要帮她找到你们的孩子圆了她的心愿,我请你能像个男人一样帮我做成这件事。”

说罢丢下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