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们在忙黑了一天之后,都已进入了各自的梦乡。偶尔传来两声孩子的啼哭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冬夜听来,显得格外清脆。

可在燕玟的耳中,却变得分外刺耳和揪心。她躺着,那逝去的一切,如同闪电般地在她脑海中迅速掠过……可是,这些在顷刻间全不见了,一切又回复到漆黑之中。她料定游众凌会将自己这位出卖者杀死。作为妻子和知情者,她太熟悉和了解他了。想到此处,她不由得猛地一个寒噤,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她在暗中狠盯了游众凌一眼,一见他睡得正香,她即刻打定了主意。

稍停片刻,燕玟悄悄起床,摸索着开了台灯。她站在桌前,望着镜子里那徐娘半老的身影,黯然悄叹一声,用留恋的眼光朝四周打量一番。只见房内半明半暗,灯光将自己投到墙上的身影拉得又长又瘦,真像一具令人恐怖的骷髅,她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却又倏地住嘴,惟恐惊醒对方。

燕玟不再犹疑了,便嗫手蹑足地溜进厨房,摸出菜刀,颤抖着走近床边,正欲举刀砍去……猛然间,游众凌一个翻身,将那副沉睡中的狰狞面孔正对着自己。她吓得一楞,“哐当”一声,刀掉在地下。她赶紧熄了台灯,颓然跌坐床沿……

其实,游众凌根本没有入睡,燕玟的一番举动他都瞧在眼里。此刻,他觉得时机会到,便立刻“叭”地一声,拉响了床边的开关……

“啊——!”燕玟吓得发出一声怪叫。这个刚才还准备同归于尽的女人,却用双脚本能地踩住地上的菜刀。

“用不着害怕。”游众凌冷冷地说,“要死要活全在你一句话。告诉我,那批黄金究竟被谁偷走了?”

“不知道。”燕玟绝望地摇了摇头……

“不说?”游众凌狞笑着望定燕玟,“实话告诉你,刚才的酒内,我已下了剧毒药物。说出黄金的去向,看在二十年夫妻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去急诊室洗胃还来得及。否则,这房间就是你的坟墓!”他取下手表,猛掷在燕玟面前,又咬牙吐出一个字:“快!”

“你……”燕玟仇恨地盯着游众凌。突然间,一种异样的感觉攫紧了她的心房,然后迅速追及全身。她晃了几晃,“扑通”栽倒在地。

游众凌急了,使劲摇晃着燕玟,“快说!黄金藏在什么地方?”没想到药性发作这么快,他不由得加大了嗓门。

“咚咚咚!”有人在踢门了。

游众凌慌了,急忙抄起菜刀,奔进后房,捅开窗户,正欲破窗而出,却吓得触电似地缩回了身躯。

刑侦大队长那洞黑的枪口正对着他的秃顶。

游众凌凶相毕露,绝望地举起了菜刀。正在这时,一双大手从他背后伸出,铁夹般地钳住了他的手腕。游众凌嚎叫一声,菜刀哐当落地,还不等他醒过神来,双手已被老羊铐上了。

舒烈求从后窗跃进房内。甄寅跟在破门而入的老羊身后,已经进了前房。

舒烈求刚近燕玟,顿觉一股刺鼻的大蒜味向他冲来。他立即将手一挥,吩咐甄寅,“快!送急诊室抢救!”

甄寅弯腰托起了燕玟。老羊正在取杯中剩酒留作化验,见甄寅那吃力的模样,他像老鹰拎小鸡一般地从甄寅手里按过燕玟,飞也似地往急诊室奔去。

舒烈求和甄寅迅速搜索了现场,再没有什么发现。他和甄寅正准备押着游众凌离开时,一个睡眼惺松的男孩吸引了他的视线。

一辆小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外了,他让甄寅押着游众凌上了车。

“叔叔……”这时,那男孩已经赤足从床上跳下地,用乌黑的脏手不住地揉着眼睛,手上的污迹和泪水和在一起,小小的眼眶周围立即出现了两个黑圈。

“哦……”舒烈求亲切地应着,立即将孩子搂在身边,“念书了吗?告诉叔叔。唔……别怕。”他掏出手帕为孩子擦去双颊上的泪水。

舒烈求的态度,立刻就感染了这个在畸形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他猛地扑进舒烈求的怀中,“鸣……”地哭出声来。

“这样的父母,给后一代带来多么大的心灵阴影和精神创伤呵!”舒烈求从心底里发出感慨。他感到双眼涩涩的,忙弯腰替孩子穿上那双单薄冰冷的胶鞋,又将棉袄披在他那瘦削的小身躯上,“来,听话,跟叔叔走,明天再送你去读书。好不好?”他嘴里劝哄着这可怜的小男孩,脑海里却在盘算孩子的安置问题……

小男孩抬头用信任的目光看看舒烈求,很快就住了泪,毫不留恋地跟着这位陌生的叔叔离开了家门。

舒烈求决定连夜审讯游众凌,老羊将游众凌押了进来。

舒烈求用凌厉的目光扫了游众凌几眼,指着审讯室中间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审讯室静得怕人,为了减轻一点心中的惶恐,游众凌将目光偷偷朝四处打量着,迎面恰好触到老羊的身影。只见他抄着双手站在舒烈求背后,铁青着面孔,两道浓黑的剑眉威风凛凛地紧贴前额,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中射来一股愤恨的目光。

游众凌打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往老羊头预上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却更象支支利箭向他射来。他全身一阵战栗,干脆颓丧地垂下了秃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审讯室里,静得连双方的呼吸声都可听见。

“真见鬼!这是个什么审讯法?”游众凌不安地想着。这难耐的沉默,使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也使他愈来愈不安。

房间里仍无动静。

“一、二、三……”游众凌无法忍受这种无言的审讯,干脆用数数来打发这难熬的时刻。“二十七、二十八、三十……”数数,也无法往下进行。他再次偷瞧了刑侦大队长一眼,可他依然是稳若泰山。对这种罕见的审讯方法,游众凌到底忍受不住了。他嘶哑着嗓门,胆怯地向舒烈求请求,“大队长……请给我一支香……香烟……”

舒烈求没有作声,只侧身朝老羊点点头。游众凌哆嗦着接过老羊递来的烟和火柴,直到划燃第四根火柴,他才将烟点上,贪婪地连着猛抽了几大口……

“游众凌!”传来舒烈求威严的喊声。游众凌霍地站了起来。

舒烈求又冷冷地说,“我们请你来这里,你应该知道是干什么——”刑侦大队长的手指轻击桌沿,发出一种很清脆的响声。

“哦……我、我……”游众凌结结巴巴的还想抵赖。他抬眼望望舒烈求,似乎想从对方的眼神中弄清对案情掌握了多少底细。然而,他迎面碰到的,是两双满含愤恨、嘲讽的目光和那八个大字。冷汗,开始从他全身的毛孔里往外冒出来。

游众凌突然“咚”的一声地跪在地上,扯起嗓子,干嚎起来:“我坦白!我交待!我犯了罪,我不该见财起意,偷了古墓的黄金。我有罪!我该死,我盗窃了国家财富……”他嚎着,一双贼眼却滴溜溜地轮番在几个人脸上溜来溜去,想作一番最后挣扎。

“哼!”刑警施光明冷笑了一声,“好一个见财起意,这只是你此次作案的罪行之。”说着,施光明的桌上出现了砸死欧阳丽娟的石头和有意丢在尸旁的军扣。另外,还有握在欧阳手内的那几根短发。

“起来!别装蒜了。”老羊一声怒吼,快步走到游众凌跟前,像拎小鸡一般,将他从地下一把抓到了凳子上。

游众凌喘着粗气,恐怖和绝望在以越来越强有力的魔爪攫住他……本能的求生欲望猛然占了上风。他喘息着,再次望望墙上,好像最后权衡一下那八个字的分量。片刻过后,感到彻底失望的他低垂着一双混浊的目光,歇斯底里般地说,“再给支烟,我,我全交代……”

游众凌接过烟,这才开始交待自己的罪行。

游众凌出身在一个破落了的商人家庭中,堕落的父亲,向他灌输的全是一套“人为财死,乌为食亡的没落意识,使年轻的游众凌很早就知道每个铜板的重要。当他第一次拿着窃取的钱物出现在父亲眼前时,那位醉熏熏的父亲居然摸着游众凌的脑袋瓜,连着叫了几声“好儿子”。

跟着这样的父亲,贪婪自私、狡诈虚伪,懒惰和享受,在他的脑海里几乎扎下了深深的孽根。后来,他从一所中专学校毕业后被招了干。凭着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处世哲学和贫民出身,他混得还非常得意。与燕玟结婚后,知道了燕玟的风流底细,为了不失掉燕玟家的财力“支援”,便与燕玟维持桌一种同床异梦的夫妻关系。当他与别的女人生下儿子后,与燕玟愈发貌合神离了。

在一次挖洞劳动中,游众凌和漂亮的欧阳丽娟在一个班。他色迷迷地偷觑着这位全院闻名的冷美人。休息时,他见欧阳丽娟站在一株腊梅树下,黯然叹息了许久。后来挖洞时,素来寡言少语的欧阳丽娟却执意要将挖洞的方向偏过一点。贪婪、狡猾的游众凌几乎从中敏感出了什么。回家与燕玟一说,两人便定下计来。

干过不少风流韵事的燕玟早就发现了欧阳丽娟与齐庐宾之间的私情。利用这条线索,燕玟终于取得了欧阳丽娟的信任。在一次似乎无意的闲扯中,欧阳丽娟被燕玟套出了古墓的秘密,而游众凌又从燕玟的口中得知了这个秘密。他记下了梅树的位置,利用挖防空洞的机会,很快就找到了古墓,并终于在一个夜晚挖开古墓的一端。

看看洞内之物,文物玉器太占面积,于是他只从中盗取了黄金及黄金制品。他将黄金藏在家里,却突然发现燕玟那惊喜、贪婪的异样神情。于是,游众凌对放家里的黄金不放心了。他想了个自认为稳妥可靠的办法。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让燕玟利用欧阳丽娟绊住齐庐宾,制造一种万一被人发现的假象。而他却故意编了套假话欺骗燕玟,说要将黄金埋到医院的后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