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够哥们!”邹维官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三豹,你看了前几天的《中州日报》没有?”
“谁看那玩艺!”应三豹是从来不看报的。
“《中州日报》报道了一个消息,理工学院教授缪函均平反复职,回到中州市了。邹维官望了应三豹一眼,见他静静听着,就说,“你想,他一回到中州,能不追问他的祖传之宝吗?到那时,追到咱们头上怎么办?”
“你是说,把他干掉?”
“不。缪函均现在是知名人士,干掉他目标太大,闹不好咱们要吃官司。”
“那你说怎么办?”
“有一个人必须干掉!”赵进标恶狠狠地说。
“哪个?”
“木工喻松材!”
“那为什么要干掉喻松材?”
“唉!三豹老弟,你怎么糊涂啦?缪函均把瓷骆驼交他保存,咱们把他干掉,缪函均还找谁追瓷骆驼去?他不就死了那个心吗?再说,喻松材是个退休工人,引不起多大的目标,只要办法巧妙,会不露一丝踪迹。喻松材的儿子那次武斗时被打死了,儿媳得了精神病,把他干掉,谁还会为他出面纠缠理!”
应三豹听邹维官说得头头是道,刚才自已又拍着胸脯夸过海口,只好把硬汉子充到底了。于是,他说:“那个喻松材现在何处?”
“我已打听清了,在龙华镇,儿媳住进了精神病院,只剩下他一个孤老头子……”
“你说,怎么个干法?”
“我有一个最稳妥的办法……”
应三豹听了,连连点头。
“我答应你了,那你把那半瓷骆驼拿来吧!”应三豹把大手向邹维官伸过去,讨价还价似地说。
邹维官装出吃惊的样子,“三豹老弟,你是怎么啦?刚才不是讲好,干掉喻松材,我就把瓷骆驼交给你吗?”
应三豹记不住刚才是不是真说过这句话,但他不愿为这事与邹维官纠缠,就往死里又敲了敲,说:“咱们一言为!”
邹维官双手一拍,说:“一言为定!到那时,如果我不把瓷骆驼交给你,你就用这把匕首把我捅了。来,喝酒!”
这一晚,应三豹喝了个酩酊大醉。
在去龙华之前,应三豹细细想了想,觉得邹维官提出的那个条件不无道理。杀掉喻松材,就没有人追查邹维官枪杀喻松材的儿子、强奸喻松材的儿媳的罪恶了,民不举官不究,邹维官可以逃脱罪责,捡一条命而赔半个瓷骆驼当然是值得的,所以他不怀疑邹维官其中有诈。当然,对自己来说,也不无好处,首先可以得到瓷骆驼,给奔往香港创造了条件。其次,也可以保证无人追查瓷骆驼的事,即使一时去不了香港,也会平安无事。应三豹杀害喻松材的决心便更加坚定了。
第二天,应三豹驾驶的汽车开出了中州市,向龙华镇奔去。天下着大雨,道路泥泞。汽车在泥水里颠簸着。如果不是去干掉喻松材,在这种鬼天气厂里让应三豹出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是领导给他磕三个头,他也会置之不理。但今天这个机会,他却万万不能放过。
这天正好领导上要派车到龙华镇拉石灰石,别的司机不愿去,应三豹装出一副硬汉子的样子说:“你们都是他妈的脓包!一点子雨就吓得像王八似地缩了脖子。你们不去,老子我去!”领导上对应三豹的表态虽然是大吃一惊,但总算把车派出去了,心中很高兴,还表扬了他几句。
应三豹开的是“大解放”。到龙华镇时,大雨还哗哗不停。
应三豹见一个妇女在村口喊叫,想必是呼喊孩子回家的。她穿着一件蓑衣,没戴斗笠,头发被雨水淋湿了,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他停下车,向这个妇女打听喻松材的住处,说是喻松材的一个老朋友托他带来一封信。
那位妇女告诉他,喻松材的儿媳得了精神病,住在春江医院。喻松材为了照顾她,每天都呆在医院里,只有到晚上十点左右才一个人沿着山路摸回家。应三豹穿着雨衣,站在那位妇女面前,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孔。那位热情的妇女把去春江医院的路线告诉了应三豹之后,便又去呼喊她的孩子,消失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了。
应三豹先把大卡车开到石灰窑,装上车,拉到离龙华镇十华里远的一个村庄。这个村庄靠近公路,路边有个“兴隆”大车店,专门接待汽车司机和畜力车车把式的。应三豹把车停在大车店,要了一个铺位,一边等待天黑,一边思考作案的方法。
窗外大雨滂沱,哗哗作响。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淹没在无边的雨声中。透过玻璃窗上的雨丝,应三豹注意到在自己的大卡车旁边。停着一辆破旧的吉普车。于是,他的主意打定了。
住店的司机和车把式大都是风尘仆仆,一路劳累,早早吃过晚饭以后,倒头便睡。晚上九点钟,大车店里已经是鼾声如雷,一片梦呓了。大房间里充满了汗臭、脚臭味相混杂的难闻的气息。
应三豹瞪大了眼精,望着黑幽幽的屋顶。他不但没有一点睡意,而且神经格外亢奋。九点半钟,他仰起身子,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现象。他俏俏地下了床,出了大房间的门,向帐房走去。帐房里虽然亮着灯光,但只有一个姑娘在那儿打盹。况且大雨遮住了她的视线,雨声蒙住了她的耳朵。
应三豹觉得对他来说,这个时机再有利不过了。他迅速地跳进院子里,向停在他的大卡车旁边的吉普车靠近。看了看仍然没有什么动静,他就一跃上了吉普车,把车捅开,轻轻地发动起来,开上了公路,冒着瓢泼大雨,向春江医院开去。
经过艰难的行驶,应三豹终于到了春江医院。他把吉普车隐藏在春江医院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借着从病房里斜射下来的艨胧而又黯淡的灯光,看了看手表,差五分十点了。他像一个凶恶的秃鹫用磷火般的目光搜寻着他的猎物。突然,春江医院的大门响了一下,一个护士把一个老头送出来,说:“喻师傅,天黑雨大,你走好啊!”
隐隐约约传来老头和蔼亲切的回答声,“这条路我走熟啦,不碍事的。姑娘,回去吧!”
春江医院的大门“哐啷”响了一下,立即关闭了。
老头这才撑起一把油布伞,在山路上蹒珊地走起来。他摇摇晃晃的,几次都险些摔倒。急剧的雨点敲打在油布雨伞上,发出“嘭嘭”的声响,使他听不见除此而外的声音。善良的老人,他哪里会料到一个野兽已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呢。
十分钟后,应三豹发动了汽车,慢慢跟在老头后面。他只打开桔黄色的小灯,照着车前二、三米的道路。又过了十分钟,应三豹的车走到一个拐弯处。右边是悬崖绝壁,左边是万丈深渊,前面是瓢泼大雨,后面是大雨倾盆。四下里了无人迹。应三豹凶狠地向手心吐了口唾沫,使劲抓住方向盘,脚下猛弛一踩油门,接着“啪”地打开车大灯,吉普车就象一头恶虎向老人扑去。
骤然间出现的强烈光柱和马达的轰鸣声,使老人不由得停下脚步,回身张望。车大灯的光柱刺得拙睁不开眼睛。当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吉普车已经来到他的身前。只听见“啊——!”的一声苍凉的惨叫,撕心裂肺般地传出来,回荡在山谷里,又被淹没在雨声里了……
大雨如注,仿佛是苍天悲痛的眼泪,为这位淳朴、纯洁、善良的老人恸哭,雨声惊天动地……
然而,应三豹驾驶的吉普车却疯狂地向前驶去。雨水洗刷掉了车辆上的血浆,洗刷掉了碎石路上的车辙。但是,雨水能洗刷掉他所犯的滔天罪恶吗?
应三豹回到兴隆大车店时,衣裤都被汗水洗透了。兴隆大车店像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似地沉睡在雨夜里。应三豹把吉普车放好,停放在原来的位置上,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他迅速地窜进大房间,摸到自己的铺位,用充满脚臭味的棉被蒙住了脑袋。这一夜,他心惊肉跳,不曾合眼。
第二天,雨稍稍小了点。应三豹装着修车的样子,在院里忙活了一阵。那辆吉普车已经开走了。应三豹故意把身上,手上,脸上擦满油污。一上午,他的心都忐忑不安。
大车店十分兴隆,顾客南来北往,走了一批,又进一批。下午,新来的司机和车把式便议论开龙华车祸的事。一些人的看法是,雨大、路滑,司机看不清,出了车祸也不知道,便开车走了。有的司机说,“这老头是活腻味了,大雨天上山干啥?”
应三豹还听到有人说:“交通大队勘察了现场,说从模糊的车辙上看,是小车出的事……”李山宝虽然不加入议论,也不去打听,但他的耳朵却高度地倾听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当他获得这些消息时,他的心稍稍平静下来,长长吁了口气。
傍晚,雨停了。乌云散去,晚霞把西天烧得血红。应三豹离开了兴隆大车店,快速把车开回了工厂。他对值班的领导说,雨太大,而且路滑,汽车的刹车出了毛病,误在了兴隆大车店,一边等天转晴,一边修车,傍晚才往中州市赶。他向领导出示了在兴隆大车店的住宿单,并让领导给签了字,以便第二天报销用。
应三豹说到这里,突然把话刹住了。他被他自已描绘的惨景吓得浑身打颤。他声音嘶哑,口渴难耐,于是,又要了一杯水喝。
喝完之后,应三豹十分恐惧地说,“喻松材虽然被我撞死了,但那是邹维官教唆我干的。你们可要宽大我啊!”两行混浊的泪水滚在了他那络腮胡子上。
听了应三豹的叙述,舒烈求对他们惨酷地杀害喻松材,心中十分愤懑。他强压着怒火说,“我们会正确处理这件事的。应三豹,你接着交代!”
“现在,我交代我妈偷换超骆驼的事……”
应三豹正要说,桌子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舒局长吗?四号位置发生一起未遂杀人案,可能与瓷骆驼案有联系,请您速过现场!”
“好,我就去!”舒烈求放下电话,一看表,零点五十八分。
舒烈求吩咐把应三豹押下去,向甄寅一挥手,说:“出发!”
一辆三轮摩托开出了公安局大院,向州河大铁桥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