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A.D商陆子熟，杜鹃不哭

青衣抱玉觞，独向苍天哭。天有无情时，历乱双鹅扑。杜鹃啼不休，商陆子难熟。
——选自《生查子.其四》

1.
那是三年前，突然一个自称我舅舅的男人突然找到了我。
当时的我还在孤儿院里生活，在我十三岁以前的日子里，我从未听说过我有任何一个亲人还在这世上。有时看到被父母找到的其他伙伴，我都会哭着问院长奶奶：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不愿意来找我，他们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每当这个时候，院长奶奶的眼里总会露出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说：琀琀乖，等你长大了，你的爸爸妈妈就来接你了。
我问她：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院长奶奶就会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铺满银色发丝的头顶，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当琀琀长得和院长奶奶一样高的时候，你就长大啦。
那时的我已经在孤儿院里生活了四年，刚满五岁的我还不得“和院长奶奶一样高”意味着什么，只是当时在心里小小地发誓，一定要吃饱每一顿饭，这样才能长大。
岁月如梭，春去秋来。
我渐渐明白当初年少时院长奶奶说的那句话，只不过是为了抚慰年幼的我孤独的心。
直到某一天，院长奶奶牵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我的房间，她告诉我，以后她就是我的妹妹。
孤僻的的我在孤儿院里并不受欢迎，也没有任何小伙伴愿意和我一起玩儿，甚至有有时候他们还会当着我的面叫我怪孩子。
直到妹妹的出现。
她就像是一颗棉花糖，柔软又香甜，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亲和力。
于是我在院里的日子不再孤单，也从不再去找院长奶奶哭着问爸爸妈妈的消息，因为我有妹妹了。
而且，为了让我们更加成为彼此间唯一且亲密的存在，我给妹妹取名叫做余涵。
院里的榕树繁盛一季又衰败一季，花开三月又结果三月，慢慢地，我和妹妹都长大了，而我也成为了院里小霸王般的存在。
再过两个月，我就十三岁了。
但我不知道的是，就在两个月后，我现在的幸福将会被别人一拳击碎。

2.
院长室里——
余琀带着余涵来到门口，准备和院长奶奶说一说两人即将上初中的事情。刚抬起手，却听到办公室里传出院长奶奶愤怒又惊惧的声音：“周大海！你说什么！”
余琀向自家妹妹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跑到转角处躲起来，安静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仔细地听着办公室里的动静。
啪！
周红媚大力一拍，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听到，声音颤抖着问道：“周大海！你！你说你做了什么？！”
“你把你姐姐姐夫的行踪全部出卖给那群贩毒的了？！”
他对面的中年男人吊儿郎当地掏了掏耳朵，不以为然道：“对啊，，我卖给他们了。”说着吹了吹手指头，一脸猥琐笑样，“不过你还别说妈，他们还挺值钱，那边直接给了好几十万呢！”
那副死不悔改的模样直接惹得周红媚将手边的所有东西全都向他扔过去，一副精致的茶具正中男人额头，伤口顿时流出鲜红的血液。
男人捂着头，恶狠狠地看着对面女人道：“死老太婆！你发生什么疯！”
周红媚看着眼前自己一手带大，却又异常陌生的周大海，眼中满是悲痛和后悔，深入骨髓的窒息疼痛感不停地撕扯着她痛苦的内心。
“是你，是你疯了！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畜生不如的事情来！”
“几十万，就为了这么几十万，你知道你这几十万是用多大的代价换来的吗？！”
看着自己依旧不思悔改的儿子，周红媚瞬间泪流满面：“是好几十条的人命啊！”
“是那些日日夜夜用生命奔赴在刀口上的缉毒警察们的命啊！”
男人听此，恶声道：“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又给不了我钱！他们死或不死关我什么事！”
周红媚气得说不出话了，手指一直颤抖地指着对面心思宛如恶鬼般丑陋的男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令她的胸口不断快速起伏，面色隐隐青白，俨然是一副快心脏病发作的模样。
男人见状，非但没有丝毫着急心疼的样子，反而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死老太婆，你终于也等到今天了，嗯？”说着快步上前，直接扯起周红媚的头发，眼里全是嘲意，“当初你把我整得那么惨，就因为我悄悄地进了那个女人的房间？”
周红媚痛苦地发出“嗬嗬嗬”的声音，手用力地想抬起来但全然没了力气。
你不是只想进房间！你是想侵犯你的姐姐！
似乎看出来了周红媚想表达的意思，周大海不屑地哼了一声，带着下流的笑容道：“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那个婊子又不是我亲姐姐，我就算真上了她又有什么？”
听到这儿，周红媚挣扎的声音更大了，眼里满是震惊。
他知道了？！为什么！
周大海感到有些无趣，看着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随意将她丢在地上，掏出包里的钥匙，在周红媚的注视下，拿出了一份被她锁在柜子里，几乎是永远不会公布的文件。
翻了翻那几页纸，周大海笑得意味深长：“原来这就是你一直咬死不放的秘密啊......”
周红媚眼里尽是绝望。
完了，全都完了。
“我那之前本应夭折的小侄儿原来还活得好好的啊......”恶魔般的笑容在他脸上出现，阴影之下显得更为恐怖，“你说，如果我把他的消息悄悄泄露给那些人，我这可爱的小侄儿将会面临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呼呼不要......”周红媚哀求着，“求...求你，不要...这样......”
可是周大海完全已经魔障了：“哦，让我看看我这幸运的侄儿叫什么？......嗯......余...琀？”接着又翻了翻下面那份，周大海眼里闪过一丝淫欲的光，“居然还有个妹妹？长得挺水灵啊。”
“要是送给李老大，他肯定会很喜欢吧？”说罢还舔了舔唇，油腻又恶心。
不过，此时的周红媚挣扎得更厉害了：“不，不可以...呼呼...不可以，她是...她是你的...你的女......”
只是不等她说完，周大海便直接离开了 。
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披头散发的周红媚满目含泪，眼前一片模糊：我周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我周红媚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让我那女儿儿婿落得如此下场！
余琀躲在拐角，屏住呼吸，听见那个陌生男人走了，才拉着余涵慢慢探出头。见办公室大打开，连忙拽着她往里走去，只是在看到里面的状况时，顿时目眦尽裂。
“院长奶奶！”
转动着眼球，只能瞥着慌忙跑来的两个小身影，但周红媚还是认出了那是余琀兄妹二人。
待他们到了自己身边，周红媚奋力地抬起手，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道：“快...呼呼快走......”
看着周红媚奄奄一息的模样，余琀害怕地抓住她的手，摇摇头：“不，不，院长奶奶，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那个坏人欺负你了，我，我马上就去报警！”
但是周红媚拉住了他，手指颤抖地指向了一个地方，是她的桌底下。
“奶奶你是想说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见周红媚点点头，余琀立刻钻进桌底下，伸手往里面探了探，摸索几下，终于摸到了一个长条状的异物。将其拿出来，是一支录音笔，并且到现在都还在录音。
“保...护......”
余琀一下子便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让我保护好这支笔对吗？”
周红媚吃力地点点头，随后又费力地想把自己的项链取下来，余涵在一旁见状，立即帮她解了下来递给她。
周红媚没有动，只是不停示意她打开。
余涵只得看向自己哥哥，见哥哥点头后，才慢慢地将项链坠子旋转开，里面是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西街南巷十三号铺。
周海媚不停地发出“嗬嗬”的喘气声，余琀问道：“院长奶奶，你是想让我们去这个地方吗？”
周红媚像是突然涌出了力气，连连点头。看着余琀眼里的慌乱无措，她猛地抓住他的手，嘴唇发紫，原本暗淡的双眼顿时泛起了明亮的色彩，像是回光返照。
“...去...去！立刻...去！”
余琀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只见面前的老妇人瞬间合上双眼，手垂落在地，头也无力地偏向一边，身体变得沉重瘫软，整个房间也少了她的呼吸。
霎时，余琀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落下，瞬间淹没了他的悲伤和痛苦。
但是他不能不走，因为他最听院长奶奶的话了。
“涵涵。”
“我们走。”
他不知道身后一切如果被人发现将会引起怎样的混乱，也不知道离开了孤儿院的自己和妹妹又将迎来怎样的结局，他只知道今天是他十三岁的生日。
在人生重要的一天里，他失去了将自己养育大最重要的人。

3.
所以在那一天，我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影子，那个软弱又不自量力悲悯众生的‘他’。
而我也带着妹妹，去到了院长奶奶让我去的那个地方——
藏于巷子深处的一个开阔地方，名为十三号铺的神秘小店。

潮汐将黑夜吞噬殆尽，破晓的黎明劈出一道光芒，想拯救我于深海之中。
—— 《西街南巷十三号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这一卷要结束了，脑袋快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