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S.D南海之帝，曰鸿

硝烟飘到遥远的尽头，战场被风沙掩埋，生灵在厮杀中消逝，神的时代在沉默里终结。
我看见了旧的文明消散，看见了新的文明崛起。
没有信仰的年代，生存是他们唯一的长鸣号角。
而我，将会是世间唯一的神。
——《西街南巷十三号铺》
1.
“句芒，你先离开这里。”
吴理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看着牢牢挡在身前的温和男子。
句芒回头，看着吴理惨白的脸色，几乎浅快没了的呼吸，抿抿嘴，最后还是转过身。
“不。”
一股舒缓的生机之意慢慢绕在吴理周身，为他疗愈着伤口。
吴理急了：“你......！”
不过还没等他急完，句芒便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吴老板。”
“有我在，你拿到那样东西的可能性会更大，而且......”
句芒顿了顿，语气柔和。
“厚土姐姐临走前也曾让我和小水好好跟着你，既然是跟着，那么意思就是寸步不离。”
回首，白皙细腻的脸上是十分温柔的笑意。
“我和小水都相信你，吴老板。”
说罢，便直接飞身而上，手捏世间草木之力，往帝江的身上打去。
一时间，法阵内，轰鸣连连。
吴理捂着胸口，看着那半空中与帝江打得难解难分的句芒，苦笑连连。
句芒是春日神的投生者，和翠翠一样拥有感知生命的能力。
看样子，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
这哪是什么相信，分明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强撑着直起腰身，吴理深吸口气。
虽然同为‘神’的投生者，但是句芒的力量显然还是在以治愈为主，打斗伤害力远远比不上其他十几位。
况且......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那股强烈视线，吴理叹了口气。
还有大鱼在。
必须快点解决。
几百年来的布局，我所为的，不就是今天这一刻吗？
思及此，吴理便强行催动起体内所剩不多的法力。
“玄灵节荣，永保长生，太玄三一，守其真形。”
吴理手势变化，呈锁扣状置于胸前。
“弟子吴理，于此再叨扰，还请诸神细听。”
“弟子叩请九天玄女娘娘，三清道祖，元始天尊及各路诸神，叩请五方五老，三官大帝！今化天地之力，速降弟子吾身，请四方之神，借吾神力，化今日困境，蒙获垂怜，叩谢诸神之恩——！”
吴理一声厉喝。
顿时，天地间风云突变，滚滚雷云翻涌。
电闪雷鸣之间，那更高的云层之上，竟然有几道神圣威严的身影，隐隐晃动。
帝江见此情形，猛然失色。
“这...这是......”
不，不可能！
帝江许是心慌了，对句芒的攻势也变得越来越狠厉。
而句芒也明显感觉到了不对，手上应对得越发吃力。
顷刻间，天地已然变色。
短短一瞬间，两股浩瀚可怖的神力分别自上席卷而来，自下落地而生，交错凝聚成一股更为恐怖的力量，直向帝江冲去。
就在这同一时刻，帝江也向句芒直接压下他的蓄力一击。
凌厉磅礴的力量，避无可避。
“阿芒！”
“句芒！”
天地间霎时变色，阵法里的几人瞬间被笼罩在浩瀚恐怖的力量之中。
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也在同一时刻迅速钻了进去。
而句芒，感觉到被禁锢不得动弹的身体，心下茫然。
我这是，要死了吗？
他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脑子里闪过众多东西，唯独共工冷峻的侧颜显得格外深刻，还有......
“祝融？”
看着突然出现的红衣男人，句芒有些惊讶，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具火热的身躯便紧紧地贴了上来，抱住了他。
平日里强势躁郁得可怕的男人，现在却显得格外平静。
火红的发尾燃烧着，赤目中晕染着深邃复杂的情绪。
“我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抱抱你了。”
句芒听见他如此轻声说着。
轰——！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了。
焰火冲天，巨大的两股力量相互碰撞后炸开，烟尘漫天，碎石飞散，空中飘起了血雾。
感受着紧抱着自己的那个男人逐渐脱力的身子，鼻翼间浓郁的血腥味，以及四溅的鲜血。
是祝融的血。
这个认知让句芒从茫然变得恐惧，祝融！
而帝江那边也陷入了极大的涡旋之中。
恐怖的气息如泰山压顶般袭来，他不得不使出全身之力硬抗下去，手上青筋暴涨，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狼狈。
阵外的吴望聿头有些昏沉，摇摇欲坠，这般场景，似乎他在哪里见过。
熟悉的咒语。
强大可怕的从天地奔涌而来的力量。
衣衫尽碎，满身殷红的小理。
还有......
一个奇怪的，玄衣男人。
大海的声音。

2.
轰——！
盘旋在半空的浩瀚力量瞬间炸裂开来，纵使是阵外的人，也能够感受到它散发出的浓重威压。
一道水幕自句芒周身展开，抬头一看，是伤痕累累的共工。
“小水......”
唯独吴望聿，依旧稳稳站在原地，没有被波及分毫。
“我天，聿哥又变强了！”吴灰灰吃力抵挡着那股力量的余威，看着处在最近那力量区域的吴望聿，感叹道。
而吴翠翠则眉头稍稍紧了些，她感觉到了，吴望聿身上似乎有股很强大的力量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力量的席卷慢慢停了下来 。
待尘霾散去，映入眼里的一切，让阵法外的吴灰灰和吴翠翠等人不由得心悸。
广阔天地间，阵内之人，无一人完好。
帝江不知是死是活地躺在碎石之上，身为施法者的吴理也是衣衫破碎，满身殷红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共工少见的狼狈，也失去了平常云淡风轻的清冷，默默地注视着，已然死在句芒怀中的男人。
风轻轻吹过，扬起句芒的发丝擦过脸颊，拂过怀中人的唇角。
就好像，在亲吻着发梢。
将男人的身体抱得高了些，句芒喃喃问道：“祝融？”
“祝融？”
可是男人再也无法回应他了。
一点点的荧光飘起。
那是男人消失的前兆。
“祝融...祝融！”句芒慌乱起来，连忙转过头看着共工，“小水！小水！祝融他......！”
看着少见失去分寸的句芒，共工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缓缓蹲下，道：“阿芒，祝融他，已经死了。”
死了？
句芒机械地转过头，看着已经消散了大半的男人躯体，眸中盈满泪水，鼻头一酸，翻涌的情绪激烈。
明明我们都背叛了你们，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泪水落下的那一刻，正好是祝融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
穿过点点荧光，落在碎石上，很快又消失不见。
正如祝融对他的感情一样，似乎从来没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3.
果然，第二次使用会比第一次更熟练些。
吴理半跪着，浅浅咳了几声后，便擦去自己嘴边的血迹，看着不远处半死不活的帝江，渐渐松下口气。
然后，他看了看天。
天空已然恢复半下午正常的样子，只是，距离黄昏应当也不久了。
估摸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吴理尝试着站起身，但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上次与玄冥的那次打斗，加上这两次的消耗，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负荷的程度。
已经不行了吗？
吴理如此想着。
但是，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想到这儿，吴理咬紧牙关，猛一下站起来，却没足以支撑起自己的力量。
就在他即将摔倒之时，一只白皙的手扶住了他。
往身侧看去，是句芒。
失去了往日的温柔和煦，此刻的他，周身萦绕着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
就连共工也是。
“吴老板，这是你要的东西。”说罢，句芒松开捧在胸前的一只手，几团颜色各异的能量体便直接飘向吴理那边。
“奢比尸，蓐收，强良，包括天吴，以及......”
句芒停顿了下，掩饰着语气里的颤意。
“祝融，他们的能量体都在这里。”
方才吴理并非没有看到祝融做了什么，相反，他比谁都看得更清楚，更明白。
祝融，并不单单只是救了句芒那么简单而已。
但他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这种悄无声息的做法，也是祝融自己的选择。
极为珍重地接过后，吴理郑重看着他们说道：“谢谢。”
句芒听后略略颔首，随即便和共工一起往阵外走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太多了，他需要好好安静一段时间。
而吴理则捧着那些‘神’的能量体，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吴望聿的方向挪动。
只是，大鱼似乎有些奇怪。
看着吴望聿近乎失神的双眼，感受到他外溢的那股大海的力量，吴理瞬间意识到，可能是大鱼的记忆被刺激了，导致他的思维混沌。
以他现在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去到吴望聿身边后，吴理抚了抚吴望聿的脸颊，眼里的温柔满得几乎快溢出来。
大鱼，很快就好了。
轻轻抽出吴望聿的命牌，感受到里面涌动的力量，吴理手有些颤抖。
三百年了，终于，要成功了！
将那几个能量体缓慢地融入进吴望聿的命牌里后，一股莹莹温暖的淡淡白光缠绕了吴望聿周身，丝丝光纤就像蚕丝一样，把他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蚕茧。
吴理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吴望聿的反应，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生怕出一点差错。
不过，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吴理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时，阵法中央又出现了异动。

我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抱抱你了。
意卿良久，你看，与流言蜚语不同。
在燃烧的烈焰里，我依旧可以保护好你。
——《西街南巷十三号铺.祝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