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柳州

这一昏,水菡儿并没有睡多久就一下子惊醒了,忙唤了人叫了小木子来。

“娘娘,您醒了?”小木子急忙过来。

“皇上醒了吗?”

“醒了醒了,也是刚醒。”小木子笑着道。

水菡儿一听就急急忙忙下床朝着寒天辰的房间走去,让小木子在后头不停叫着:“娘娘,您慢点。”

一进房,水菡儿就瞧见寒天辰正斜靠在床头喝药。寒天辰听见脚步声,抬头瞧着水菡儿时,笑了笑。水菡儿轻轻舒了口气,走到寒天辰床边,看着他喝完了药,将药碗接过递给小木子,小木子也忙跟着退下了。

水菡儿伸手探了探寒天辰的额头,已经不烧了,这军医还是有些用处的,看寒天辰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我没事了,你呢?”寒天辰哑着嗓子问,有一些病态的魅惑。

水菡儿摇摇头,轻声问:“皇上还打算回邺城吗?”

寒天辰被水菡儿的这句皇上,又弄的楞了一会儿,闭眼道:“方才朕问过军中几位副将了,现在邺城那边还算太平,消息刚放出去时,是有一些士兵群情激奋,但是那江守也确实如杨明肖所说是个人才,三言两语就将士兵们安抚地很好,现在邺城那边暂时不用担心了,朕也不必过去了,还是按计划去柳州吧。”

水菡儿一听寒天辰仍然打算去柳州,不禁皱眉道:“皇上还计划去柳州吗?”可是他的身体呢?明明受了伤

“菡儿不必担心朕的身子,只是去柳州看一看,朕也不用做什么事情,马上就回京好吗?”寒天辰说的半哄半骗的对着水菡儿道。

水菡儿忽然觉得这样的寒天辰又像是邺城时的他,还有在悬崖底下的他,轻笑着点头。

隔了一日,一行人就启程了,这回没有急着赶路,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水菡儿生怕寒天辰因为路上的颠簸会碰到伤口,一路上提心吊胆地总算到了柳州。

他们在当地官府安排的别院大张旗鼓地住下了。寒天辰说这也是为了让那些来暗杀他们的人知道,他们并没有得手,水菡儿也担心这样会引来下一批杀手。寒天辰轻笑道:“一次失败,他们肯定会有所顾忌,以为我们定然会增派人手,何况这一路确实是邺城中的士兵护送来的。这样他们只会投鼠忌器。”而后就是对柳州旱情的隐隐担忧。

自打他们进入柳州境内,触目可及的就是干枯的土地和枯死的庄稼树木。柳州是旱情最严重的州府,河流、池塘和湖泊几乎都干涸了。整个柳州几乎是一村仅有一口井还有水,但是仅仅够人喝,那些牲畜和家禽很多都被百姓宰杀了,因为根本没有多余的水给他们。

柳州城内情况会好些,一些大户人家早在开始有干旱的迹象时就开始储水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几口水井,还不至于像城外那些乡村里的百姓用水那么拮据。于是常有些灾民趁着夜色偷偷到这些人家里去偷水,而在寒天辰入住的别院里,就有一口井,还是能够打得出一些水。

寒天辰和水菡儿在别院住下,四周有当地官府派来的人守着,倒尚算安全。水菡儿只是看着别院外影影绰绰的人影,淡淡嘲讽道:“现在这些侍卫竟不是为了防刺客,防偷财宝的贼,而是为了防偷水的百姓。”

寒天辰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水菡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官宦人家、富贵人家防着外头的人偷水,差不多也是为了自己的命了。现在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雨,若是再干上一个月,这些富贵人家也是无水可用了,谈何接济一下受灾的百姓。”

水菡儿闷声不吭,现在他们也没有立场去指责那些人,毕竟这趟来柳州,当地官府虽然没有大肆迎接,但是光是这别院,水菡儿住着心里就不舒坦了。水菡儿默默祈祷着,老天能尽快下雨,能够救灾民于水火之中。

“在想什么?”寒天辰见水菡儿忽然不说话了。

“祈祷老天快些哭上一哭,给柳州这一带的百姓一些雨水。现在这些水倒是比黄金还要难得了。”水菡儿轻笑着抬眼看天。

寒天辰也笑了,但愿吧,这天若是再不下雨,柳州就快变成一座死城了。

晚膳后,水菡儿带着人皮的面具,穿了一身小厮的衣裳和寒天辰一起出了门,想去看看柳州城内的情况,寒天辰没让小木子跟着,也没让柳州的知府知道,两人就偷偷地出门了。

柳州城内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在街上了,沿街叫卖的小贩几乎都看不见踪影,只有一两家酒楼还开着,外头的幡子上宣卖的不是酒,而是水。水菡儿看的不禁心酸不已。

“若是这城里再多些人和小贩,那就和当日在邺城里一样了。”水菡儿喃喃自语,身边是一样的人,却不是相似的景,恍然想起那句物是人非,应该可以在这柳州城内改写成人是物非了。

“菡儿在说什么?”寒天辰一路看着城内的情形,心下正思绪万千,没听清楚水菡儿在喃喃自语什么。

“没什么。只是触目这样的荒凉,心里有些难受罢了。”水菡儿轻声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在城内随意走着,整条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寒天辰刚想说什么,就见着一大群略微有些狼狈的百姓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寒天辰眼疾手快地将正在发呆的水菡儿拉到边上,瞧着一大群奔跑的人惊讶不已。水菡儿也瞪大了眼,方才还几乎没有人的街上,现在已经被这些百姓甚至可以说是流民吧,挤得拥挤不堪。一大群人都朝着前方不远处一座看似大户人家的门院门口涌去。

寒天辰伸手拦住一个衣冠尚算整齐端正的年轻人,拉到一边低声问:“兄台,可否问一下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年轻人见寒天辰衣着不凡,边上还跟着一个小厮,看起来就是富贵人家的样子,说话的样子倒不像是他们柳州的口音,笑着道:“兄台不是柳州人士吧,今天刚来柳州?”

寒天辰一愣,笑着点头。这年轻人倒是猜得准。

“第一天刚来肯定不知道在我们柳州大旱这段时间,柳州出了个大善人。看见没,就是前面那个温府,每天晚膳过后的酉时,温府都会准备一些馒头和水让每个灾民一人领上一些。这温府的老爷虽说刚搬来柳州不久,可是大好人啊,比官府快一步开仓赈灾,后来每天还提供馒头和水给百姓。很多百姓就靠着这一天一次的馒头和水才活下来的。”那人不无感慨地说道。

“温府?”寒天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这文老爷可是叫温淼?”

那青年倒是奇怪地看了一眼寒天辰:“兄台竟认识温老爷?”

寒天辰听了这话,笑的意味深长:“听过而已。”

那年轻人也不再说什么,正要走,却听寒天辰又问:“这温老爷哪儿来的这么多馒头和水来赈灾?看起来这温老爷倒是富可敌国啊。”

那人见寒天辰说着话里带着些刺,不禁怒道:“你这人不懂就别妄自议论。温老爷在临近的几个州县做的客栈生意,虽然我们现在在我们柳州挣不了钱,但是还是有些收入的。温老爷在临近几个有水的州县挖了很多井,每天不辞辛劳地运来柳州,人可比那些所谓的伪善人可好多了。”说完就不再看寒天辰一眼,径自朝着温府走去。

“天辰,你认识这个温淼?”水菡儿听着两人方才的对话不禁好奇地问道。

寒天辰轻笑,敛去眼中的精光:“不认识,只是听别院的侍卫讨论过而已。”说着拉起有些糊涂的水菡儿往温府走去。

他很想会会这个温淼了。

温府前可谓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水菡儿惊讶地瞪大了眼,这番场面,若是出现在大街上,她定会以为是哪里有庙会或是集市了。寒天辰不着痕迹地护着水菡儿不被人群挤到,眼睛却紧紧盯着温府还未打开的大门。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有几个下人出来,在温府大门前摆了一个长长的桌子,温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随后数个小厮和婢女抬着或端着雪白雪白的馒头络绎不绝地从府里出来。而就在这时候,在温府门前熙熙攘攘的众人却很有秩序地排队站好了。寒天辰和水菡儿不禁暗暗赞叹,看来这温府倒是颇得人心,就连分发米粮和水都能让百姓这么井然有序。

水菡儿不禁好奇心起了,很奇怪这温府是用什么方法让百姓们不争不抢地领取馒头和水,下意识就往排队的人群靠近,拉住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压低声音问:“姑娘,我想问问你们怎么都这么自觉的排好队了?”

那小姑娘见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上前搭话,不禁脸颊绯红,低声道:“公子怕是刚来吧,温府自打开始赈灾第一日就放话说,若是想领到这粮食和水定要遵守规矩,不能吵闹,每个人都按顺序排好。温府会尽量都让每个人拿到吃的。若是发现三次有人胡闹捣乱,那温府就不再每日发放馒头和水了,众人都是靠着温府才活下来的,自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水菡儿听了对着小姑娘轻轻一笑,道了声谢就回到寒天辰身边。寒天辰见水菡儿回来了,轻笑道:“这人皮面具倒是不错,让菡儿生生勾走了一个小姑娘的芳心了。”水菡儿尴尬地笑着,将方才问到的话告诉寒天辰。寒天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约莫只用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馒头和水都发完了,温府的下人在收拾着那些东西。寒天辰正寻思着是不是要进温府看看,却听见温府大门口响起一个沧桑却有力的嗓音:

“今儿的都发完了?”

“是,老爷,都发完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答道。

水菡儿和寒天辰循声望去,从管家的话里就可以知道,那人就是温淼了吧。一身玄色的锦袍,四十多岁的样子,两鬓隐约有些青丝,没有威胁的眼神和俊朗的样子,虽然年过四十的模样,却依旧身材挺拔,可以瞧见年轻时的俊逸模样。

这就是温老爷吗?水菡儿见着温淼的第一眼,心里慌得一跳,总觉得这温淼看起来很是眼熟,但是水菡儿又十分确信自己在这之前没有见过温淼。水菡儿用力想也想不出那种徒然而生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见寒天辰也是一副见着熟人的样子,心里不禁释然,说不定这温淼就是有这样让人一见如故,似是见着熟识人的气场呢。

寒天辰则眼前一亮,果然是他!名字倒是改的不错,应该不会有人想到。但是这张脸他不会认错,毕竟是他给他的,不可能会认错。

温淼还在轻声问管家:“今日的水和馒头都够吗?”

“够的,明日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就可以了。”管家恭敬道。

温淼轻轻舒了口气。自打柳州大旱以来,他每日都在为这些百姓担忧。他大概知道柳州上报灾情的事情中间定是被谁耽搁了,不然不会等了这么久,朝廷才开仓赈灾。以他对皇上的了解,定然不会置百姓不顾,只是这又是延迟了上报的事情?

自打他来到柳州,不甘心就这么等待着上面传达命令的时候,只是借着以前留下的一两家客栈好好经营了起来,倒是挣了不少钱,若他不曾入仕,可能也会是个富贵之家。不过这些钱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可以买了这么多的米面和水来救活柳州城内的百姓,也算是他为皇上的江山出力了。

温淼想着叹了口气,心里挂念着的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样了。抬眼望去柳州城内的荒凉,倒是格外的思念两个孩子。

就是这一眼,温淼瞧见了在不远处昏黄的烛火下站着的寒天辰和水菡儿。温淼看见那月白色锦袍的寒天辰当下心里像是狠狠一击,怕自己眼前出现的是幻影,只是紧盯着那两个人不放,忙轻声问管家:“今日,城内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管家一愣,忙回答道:“有,有,早上听府衙里的人说今日皇上来柳州查看灾情了。”

“果然!”温淼微微颤抖了一下身子,慌忙拾步朝着寒天辰那边走去。

寒天辰和水菡儿瞧见温淼走了过来,水菡儿低声问:“那温老爷像是认出你了,皇上是不是要先行离开?”话虽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水菡儿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着,不要走,不要走。

寒天辰淡淡一笑,没有动。看着温淼一步步走来。

温淼走到寒天辰跟前,几乎是快要热泪盈眶地作势行礼,寒天辰却虚扶一下,道:“免了,有什么事,不如进府说。朕还没见过你现在的住处呢。”

水菡儿听着寒天辰的话微微一愣,寒天辰这话分明是认识温淼的,而且还很熟悉,可是方才为什么要说只是听说过呢?

温淼激动不已地拱手为寒天辰带路。

三人进了温府,管家带着一头雾水地给寒天辰和温淼上了茶。水菡儿此时是寒天辰的小厮,也不敢坐,只是陪站在寒天辰的身后。

温淼方才的注意力一直在寒天辰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到寒天辰身后跟着的这个小厮,乍一看,这小厮分外的清秀,眼睛倒是特别的亮,眼神却透出一股子的熟悉。温淼不禁疑惑起来,却听见寒天辰开口问道:

“温老爷许久不见了,这些日子在柳州倒是造福百姓了。”寒天辰话里有话地问,他很怀疑,温淼何处来的这么多的钱可以让他每日都为柳州城内几乎上万的百姓提供馒头和水。

温淼知道他还是有些不信任自己,笑道:“到了柳州,鄙人不才开了些客栈,几个月时间内倒是在各州都有了分号。现在就靠着这些客栈养活柳州城内的百姓了。还希望公子不要断了这些百姓的生路。”

寒天辰一挑眉,怎么害怕他会抄了他的家底?寒天辰笑着喝了一口茶道:“温老爷还能一如既往地帮助本公子安定这柳州,倒也是造福百姓,为江山出力了,本公子定会深信不疑。”

温淼笑笑,他总算是说出这句话了,舒了口气:“公子不必忧心,温某接下来会汇同各地的富商一起为灾民赈灾,另外,邺城的军饷,温某也会努力筹备的。只是有些话,不知道是不是和公子私下交谈。”

寒天辰挑眉,这些事情,的确暂时不能让水菡儿知道,于是轻声道:“那且去温老爷的书房一叙。”

水菡儿知道两人有什么话不方便在这里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小厮,也没有动,就在大厅等着寒天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