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恍惚间几个月又过去了,彼时已经是盛夏了,我整理旧时的物件,居然看见了那一条你在上海城隍庙给我买的那条藏南色的筒裙,那时候的情景就那样的历历在目啊,一直喜欢收藏那些过往的小物件,真的,就是以前穿过的旧衣服我都是舍不得扔掉的,因为,它们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小的时候喜欢收藏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和爸爸抽过烟的空烟盒,后来,收藏你写给我的那些小纸条甚至是你给我辅导功课的练习纸。我以为,这样,就能藏住一辈子的过往。可是后来啊,命运弄人,我到底还是把你给藏丢了。真的,离别,其实真的不是一件难事啊,只要对一切顺其自然,忍着自己对你的思念,从以前的活泼到现在的沉默。也许,生活,根本就没有适合不适合,有时候,习惯也是一种适合,毕竟,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我想,我还是很小心眼儿的。天气很热,林给我买的那个小门面,已经交付了,我可以随心所欲的装修他了,一连串儿的忙碌,头整天昏昏沉沉的,却不愿意停下来,我是一直要把自己给整的这么忙碌这样劳累,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天逸哥哥,你看啊,我把自己放逐的离你这样远。可是,还是止不住的想你。你好么?那个当年的孩子,如今依然爱你成狂的女子,就在离你千里之外的地方,看着满目的喧嚣,静静的想你。房子装修的清新无比,纯白色得墙壁,原木的书架,大大的玻璃门。我在里面按照自己的意愿,摆满了新书,我置身于这样的书香中,还是没有办法掩盖自己的肮脏,一场交易啊!我付出了什么换来的这样一个书店?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渐渐的冰凉一片。这样美好的生活,却是那样的让人绝望。”

看着颖儿的日记,天逸想象着颖儿一个人,坐在书堆中,眼神落寞的看着外面,心就碎成片片。

颖儿日记:“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在电话里面泣不成声,说是爸爸出事了,听妈妈的口气,不太好,赶紧的买了火车票,往家里面赶,还没有进门,就看见门口很多人在走来走去,我的心就突然的往下沉,心里祈祷着,希望上天保佑爸爸平安无事,可是,走进堂屋,映入自己眼帘的是一口红红的棺材,四叔说,颖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来看看你爸爸最后一眼吧,看完了,就盖上棺材了。我放声大哭,爸爸,怎么会这样啊,我走的时候,你还送了我那样远的路程啊。一年多,我只不过一年多没有回来,记得我走的时候,走的老远了,你还在对我挥手。前几天,你还说让我今年一定回来过年,我还答应了的啊,我还说,要带你去广州看看的,这么几天,你已经是躺在这里不说不笑不动了,小的时候,你就是最疼爱我的,爸爸,你睁开眼睛啊,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就看一眼啊,就看一眼好不好,你看看你的宝贝女儿,现在好不好看?爸爸,你醒醒吧,真的,我再也不走了,我就在家里面守着你和妈妈,我们一家子就这样的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可是,任凭我说什么,怎样的哭喊,父亲就这样的离开了,天逸,我人生中最爱的两个男人,就这样的都不要我了,先是你,你不要我了,现在,爸爸他也不要我了,你说,为什么啊?我就那样的不讨人喜欢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的抛弃我?看着他们爸爸装进那个小小的棺材里面,抬出家门,放进山上挖好的那个坟墓里,我已经是一滴眼泪都没有了,真的,我居然哭不出来了,爸爸,你安心的休息吧,这么多年,想来我这样的女儿,让你操了太多的心吧?那现在,你不用想那么多了,安心的歇着……安葬好父亲,很多亲戚都回家了,舅妈和姨妈留下来陪伴妈妈,怕妈妈伤心过度,自从回来,妈妈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抱着我哭,这么多天,妈妈几乎是水米未进。晚上,姨妈煮了一点稀饭,给妈妈和我端了进来,妈妈看看我,说,孩子,吃吧,我们都吃一点,你爸爸,他希望我们好呢!说完,妈妈自顾自的拿了一碗才,吃了起来,舅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么多天,妈妈还是第一次主动的吃了一点儿,吃过饭,妈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许久之后,妈妈说,丫头啊,你去给我打一盆水来吧,这么多天都没有洗澡了,身上不好过的。我听话的去打了一大盆水进来,然后拿来了大澡盆,帮妈妈倒好了水,我走了出去,舅妈和姨妈在收拾那乱成一塌糊涂的家,我是没有心情的,就那样的坐在那里,想着爸爸的种种。妈妈洗好澡,自己把洗澡水倒了,然后说,丫头,你也洗洗回房间睡吧,这几天,大家都很累的,你这么大了,该自己照顾自己了,来,这个都是家里的钥匙什么的,给你拿着,这几天,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怕随手一扔,找不到就麻烦了。我伸手接了过来,然后顺从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早上,我早早的就起床了,因为,毕竟还是一夜没有睡,爸爸不在了,妈妈一个人在家里,怕她不好受,就想着跟妈妈商量,带她去广州跟我一起生活,做好了早饭,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了,妈妈还是没有动静,于是,推开妈妈的房门,看见妈妈还在床上,走过去叫一声妈妈,发现没有回答,于是走近,突然闻到一股子浓烈的农药味儿。急忙的接着叫了几声妈妈,还是没有应答,赶紧的去拉妈妈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才发现,已经是没有一点儿温度。突然地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透了,经过这样的一连串儿的事情,我的心里已经是麻木了,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丧事都舅舅和叔叔在张罗着,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会这样啊,我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就这样的,全部都离我而去了,从今以后,在这个热闹的尘世间,就我一个孤孤单单的生活了。是不是,我生来就是一个不吉利的人呢?天逸,我开始庆幸,自己那样的离开了你了,而且,我想,我会这样的一直的远离你,我是那样不吉利的一个人。”

颖儿,这个傻丫头啊,我怎么就没有照顾好你呢?天逸恨自己到了极点。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的没有了,这个地方,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实在是受不了,于是在一切处理妥当后,回了广州,这么多天,一直没有看见你啊,天逸哥哥。其实,我是那样的希望可以看见你,真的,就是仅仅远远的看你一眼,也是好的。可是,你还是没有出现。家门口的人都说,你现在在上海混的很好,我真的很欣慰,我替你高兴呢,天逸哥哥,希望,你永远的不要再记起颖儿,忘记我这样一个女子。回到广州,开始不愿意说话,我甚至不愿意见任何人,连自己的那个小小的书店,也是经常的不去,只是让店员来打理。林看着我的样子,已经是抽出尽量多的时间来陪我。他说,颖儿,凡事要向前看的,走的已经走了,可是活着的还是要活着,你的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我会心疼,颖儿,你等我吧,或者,也许我能娶你。呵呵,天逸,你知道么?林说要娶我呢,这话,本来是应该你说的吧?换做这里的任何一个如我这边身份的女子,都会开心不已欣喜若狂吧?可是,我却开心不起来啊。这话,记得你说过的啊,你说过,颖儿,我一定要娶你回家,一辈子的呵护你,不让你受伤害,不让你受委屈,让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媳妇,呵呵,最幸福的小媳妇啊,可是,现在,你又在哪里?现在这个说要娶我的人,居然是另外的人啊。想来林还是不够了解我的,我怎么会嫁给他呢?这辈子,我想我是不会再嫁给任何人了。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我根本就不愿意嫁给任何的男人,而林,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对他,根本就谈不上一点点的爱呢?最近经常的会觉得头晕晕的,却不愿意看医生,因为害怕打针,也害怕那些苦苦的药片儿。于是,就扛着,我还是会经常的写日记,日记里面,还是你啊天逸哥哥。”

看完颖儿的正本日记,发现后面有一张薄薄的信纸。“天逸,别惊讶,我是林,这些是颖儿的遗物,我看了她的整本日记,写的都是对你的思念,所以,我想,这些我该寄给你。你收到这个的时候,颖儿已经不在人世了。夏天的时候,她去海边游泳,浪潮上来的时候她没有及时的退回来,就那样的被浪潮章走了,我们搜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根据颖儿的日记,我知道你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我们见过的,只是,那次,你没有追回颖儿,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颖儿不说,我也不问,如今,颖儿已然是不在人世了,再纠结那些东西,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把这些东西寄给你,只是想要你知道,颖儿一直以来,爱的都是你,同时,颖儿希望你可以幸福,所以,收到这些之后,就把颖儿放在心底吧,好好的找一个姑娘,过一辈子吧。如果,你要来看看颖儿离开你后生活的地方,你来广州吧,来的时候给我电话。”后面附的是林的电话。

多么讽刺的事儿啊,自己刚决定要去广州追回颖儿,却发现,颖儿已经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马不停蹄的飞往广州,打了林的电话。林正在公司处理事务,约好了当晚见面。林苍老了很多,背已经有一点微微的驼了。他带着天逸看了颖儿的书店,随后去了颖儿最后游泳的海边。海水呼啦啦的响着,此时的海风悠悠的吹着,海面是那样的平静,记得自己曾经和颖儿说过,自己要带着颖儿看大海,因为颖儿最喜欢的就是山和海,可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带她看,颖儿,就这样的离开了,甚至,连最后的躯体也不愿意来见他一面,多么的残忍。林安慰着天逸,逝者已去,颖儿一定希望你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看完了这些,你回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支走了林,天逸一个人在海边坐了一夜。把自己和颖儿的往事,回忆了一遍。

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颖儿,小小的,闭着眼睛在陈妈妈的怀抱里睡的正欢。

十三岁,透过门缝,看见睡觉醒来的颖儿一个人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于是心疼的趴在门缝里,按着自己的鼻子,装哈巴狗兜她笑。

十八岁,高中的天逸经常的交刚上小学一年的颖儿做功课,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

二十八岁,几年不见的颖儿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自己守候多年的姑娘就要长大了,天逸心里面抑制不住的激动。

三十岁,颖儿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也师范毕业了,天逸已经在县城联系好了一所小学,打算等颖儿的工作一落实,就订婚的。

三十岁,带着颖儿在订婚前去旅游。

三十岁,自己本来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是,也是三十岁,自己,把那个守候了十八年的姑娘,给弄丢了。

回忆有甜蜜也有苦涩,可是,回忆里面的那个姑娘,却是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天逸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天亮了,天逸站起来,活动活动已经麻木的四肢,走向机场,买了一张飞往上海的机票。斯人已去,留在这个地方,只能是徒增伤悲而已。天逸在心里面默默地说:“颖儿,跟我回家吧。”他相信,颖儿一定没有离开自己远去,那么,自己还是要好好的生活。

回到上海,天逸突然地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工作勤勤奋奋的,不再理任何一个追求自己的女孩子,每天,一到点儿就立马下班回家,去菜市场买菜,买的都是当年自己和颖儿都喜欢吃的,青菜,豆腐,鸡翅膀……去超市买水果,苹果,橙子……还买颖儿喜欢的可口的酸奶。

吃饭的时候,天逸会在餐桌上摆上两副碗筷。然后,一个人吃的很欢,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然后,独自收拾厨房。吃过饭,自己独自下楼,在小区里面散步。那段时间,经常的可以看见一个男人,脸上带着微笑,一个人在那里自语着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