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绵绵雨1

英语课下来后,楚清走过来对我说:“咱们22号回家。”

我很奇怪:“咱们20号就考完试了,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

他说:“因为大老乡王是21号考完试。”

“不,我不等他。”我几乎冲楚清喊了。

楚清好像挺委屈:“你们四个女生,只有我一个男生,我照顾不过来。”

“我们也不是木头,要你怎样照顾!”我不知怎么忽然对他粗鲁地吼起来。因为我现在非常渴望回家,简直一刻也不想耽搁。

他看看我,“那好吧,我商量一下另一个男老乡,咱们尽快早点回家。”

晚上,班里举行元旦晚会,班主任特意找人帮忙,在系里为我们借了一间大教室。同学们有的忙着包饺子,有的忙着弄来五颜六色的拉花纸装扮房间。正忙得不亦乐乎时,楚清斩钉截铁地跟我说:“咱们回家,不管别人走不走,咱们回家。”

一听此话,我很高兴,楚清终于不再犹豫了,再一细看,却见他的眼角似乎有泪花闪烁,我感到很奇怪很难接受:一个大男子汉,动辄流泪,却是为何?我认为多愁善感的人活得不潇洒。

这是我们大学的第一个元旦,大家吃得高兴,玩得痛快!

节目是大家自编自演的,以宿舍为单位,从接到每个宿舍必须不少于一个节目的命令到登台演出,大概只是四五天的时间。我们宿舍最后商量要八个人都亮相,只好来一个综合节目。经常看电视的方圆和枫儿此时想起了综艺大观。于是将我们舍的由四个片段连起来的节目称为第666期综艺大观。方圆为节目主持,枫儿为特邀嘉宾。果妍演小品、郑副和蓝丽二人逗唱、汪明月独唱、我和祥子一个说古唱今天仙配选段。

节目被安排在晚会开始不久:“各位观众朋友们,第666期综艺大观又与大家见面了。”方圆指着枫儿说:“这是我们的特约嘉宾枫儿小姐。”

枫儿赶紧拿起用红纸叠成的麦克风:“嗯,你好,主持人。大家好,很高兴与大家相会在第666期综艺大观,希望大家玩得开心,过得愉快。”

“枫儿小姐,不知最近在忙什么?”

“我正忙着拍一部电视剧《月亮,女儿,猫》。”台下已是哗哗的掌声和笑声,因为枫儿娇滴滴的声音、拿腔拿调的样实在像一名演员。

“请看说古唱今天仙配。”主持人报了幕,我和祥子开始登场了。我扮董永,祥子则是七仙女。既然是说古唱今就应该改一改词才对,但由于时间比较仓促,再加马上要考高数,我的心情莫名烦躁,于是此项工作也只是停留在意识层面而已。一到场中央,祥子有些胆怯,我只好以目鼓励她:别怕,还有我呢。祥子穿了一件红衣服,我穿了一件压箱子底的黑西服。

我们的开场白:很高兴与各位喜迎新年,共度良宵,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笑口常开。(双双鞠躬)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祥子羞答答的。

“绿水青山带笑颜。”我满怀豪迈的……当我们最后一句“比翼双飞在人间”一出口,两个人同时将闲着的手做鸟飞舞状,老师不失时机的用相机为我们照下那短暂的一瞬。

如果没有相机,也许我们会多一些遗憾,因为看不见自己的表演。因为有了相机,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后来根据大家的传言和照片上观众嬉笑的表情觉得:我们的节目还蛮不错的!

楚清他们宿舍表演《拔牙》,我不知道是谁想的,听枫儿说电视上曾演过这个剧,我们村里上电晚,没几家有电视,再者我常年在外读书,很少看电视,遂不知道。总之,我第一次看。楚清扮演那个人可怜的患者——当“牙医”将撬棍一类的玩意插进“患者”的嘴中,然后点炮药时,我觉得目不忍睹了。楚清的个那么小,又是个受害者的角色,真让人看得心酸。好在大家都看的兴高采烈,没人注意我的细微变化。后来当“剧照”被冲洗出来,我还留了一张给楚清作纪念。

接下的节目中,楚清朗诵了一首自己写的《男子汉》,又唱了一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开首两句:往事如风,痴情只是难懂……遂不唱了,他的嗓音非常沙哑,但这不是原因,他好像唱不下去就打结在这了。

校方举办元旦联欢会,大家聚在大礼堂,观看演出。桌上摆了糖果瓜子之类的,方圆拿了一块糖给枫儿,果妍拿了一个桔子掰一瓣,又递给汪明月一个……

我被闪在一旁,没心情吃也没心情给他们拿,只静静观看他们表演。当刘德华那首《忘情水》响起时,我见楚清只跟别人打过招呼,急匆匆从桌边走掉,从我眼底下走掉了。我听那首歌也难受,又不明白他为何早早退场。

这几天我心情非常不平静,只想找没人的地方去看书学习,于是我相中了一个成人班的小教室。他们每天上课之前来,来了便都挤前面去了。我坐在后面,教室里乱哄哄的:说话的、闲聊的、吸烟的。但我却热衷于这份热闹,仿佛越乱越能分散我烦乱的心绪。他们上课,我就在后面复习自己的高数,一连四天都如此。和我隔不太远的一位女士见我一个人天天躲这看书,就奇怪地问:“你不嫌乱吗?”我摇摇头,趁下课的当,她和我聊天:“你看我今年三十五了,已经是工程师级别了,可我觉得学知识有用。尤其是英语;大学期间要好好学习,不要忙于交什么特殊朋友,除非条件特别好的。我看你是农村来的吧,你那么面善,更应该好好把握自己。不要贪恋小地方,心要放大,要想到更高的追求……”

她的一席话,让我思忖半天,说实话,到目前为止,我都没能把楚清放到男朋友的位置上,更没想过他的条件如何——除了我对他的性格和为人的几点了解,别的从没打听过;但对他的感情却不知不觉把我的心弄得乱糟糟;对,我不应该谈朋友,我的家庭条件不允许我那么做。我努力想把心中楚清的影子赶走,也许躲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如此天真地想。

当我夹着书从小教室回来,到宿舍门口时,看见几个大老乡正在谈论什么,就问他们忙什么呢。他们说想办个老乡会。

“什么时候?”

“这个周六。”

“下星期一我们考高数,我害怕抓补考。”我说了一句真话当托词。

“大学生抓补考也是应该的,否则回家给他们吹什么呀!”不知这位怎这样的观点。其实,我的主要原因不在此,而是不愿意和他们胡闹。老乡聚会,花几十元钱,结果还经常闹得大家不欢而散。老乡聚会,有女老乡称之为“男人啤酒会”,女生只有静坐旁观的份。所谓老乡,聚会时坐在一起胡吹滥侃,佯为亲切地合影;酒散席终,再见面目不斜视,不认识似地扬长而去。这样的老乡有何意义?这样的聚会有什么意义。

考高数时,大家都纷纷坐中间,楚清舍人都在我们舍后面,忽然楚清一个人拿了垫子坐到最前面去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奇怪看他,不知他为何如此引人瞩目。他又不断回头看我,我受不了那种眼光,只好低下头。考完试,大家拥簇而出。楚清和邹希手拉手,我忽然觉得这个的动作很可笑,很女人气!楚清见我笑着说:“考得不好,也就将及格吧。”

我也觉得题似乎出偏了,概率部分太多,而我概率部分又恰恰掌握的不好,就说:“我也考得不好。”

“不能吧,听说你们舍得祥子可以得九十几分呢。”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郑副说:“题与去年出重了。”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咱们昨天下午做的!”

“谁弄得题?”

“蓝丽从老乡手里弄的!”

我无语,别人都看见那套题,唯有我不知道。

郑副又说:“谁叫你脱离群众去小教室!”

“我也是晚上回去时,蓝丽给的。”方圆也解释。

无需争辩,人人都有粗心的时候,事不关己,自然不放在心上。我晚饭没回宿舍吃,下晚自习,也没人告诉我卷子之事。

怪自己,天天心里像长草似地!其实我也不知心里怎么变得脆弱又敏感。“真想——真想为你整一整衣领,看你冻红的双颊;想为你理一理乱发,瞧,风这么大。想听一听你细语关怀,想看一看你双眸,想让你有力的双手,握住我的双肩,在这美好的夜晚翩然起舞!”

今年元旦,是我的二十岁生日。宿舍姐妹们商量大家聚餐,买来鸡蛋、韭菜、海米包好三鲜馅饺子,买来香槟,在食堂打来好多菜。大家团团围桌,举杯相庆。老大说:“争取毕业时,宿舍人口翻一番。”老二说:“相信我们能完成任务。”老三说:“我争取。”老四说:“我会更努力。”老五说:“我已经没问题。”我说:“完不成任务,画饼充饥……”

我没对舍人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因为我一向如此:孤孤单单,只要真正的生日快乐,不在乎是否有人说“Happybirthday!”况且她们知道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我不稀罕那种不珍惜的敷衍。但我心中却一直在盼,盼什么——大概是在盼楚清。他知道我的生日,那天他说过了,可他一直没给我一句祝福的话,没有,从早到晚,他都没有影更没打个传呼,好不令人丧气!晚自习我夹起书去教室,发现楚清正坐在最里面学习。我学不下去,转身出了教室,踏着校园冷冷的月色回宿舍,不想很快回去,绕着操场转了几圈。好想哭,好想哭——楚清你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有意你为何不祝福我的生日——哪怕一句话!无意——你不该提起——你让我的心充满希望和甜蜜,然后涩涩落帆。

回到宿舍,没人在。我伏在床上写日记:我不怕的事很多很多,我不怕的人也很多很多,但情感这东西,尽管理智占了上风,它也在一旁哭泣,让你倾听那哀怨的折磨,丝丝缕缕,点点滴滴地沁入心脾。尚未解人事的我,瞪着一双尴尬的眼睛注视着新鲜可笑的世界,那情感之雨便淅淅沥沥,淋湿了我的全身,淹没了回家的路。“爱的思绪——放飞的思念,如飘舞的雪花,没到相思者的怀抱,便已融化滋润着久渴的心田,荒漠上业已发芽开花疯成蓬蓬勃勃的相思树夜夜在聆听爱的低诉挂满珍珠!”这是一个矛盾交织着的一个女孩的情感世界,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阵风阵雨,一会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一会阴云密布,细雨绵绵。一整晚,我都在胡思乱想,不想去学习,学不下去。再有两个星期我就可以回家了,家里有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我应该好好学习,只有取得好的成绩,才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才会给大家带去更大的幸福。我不断用各方面的压力来约束自己,要自己忘掉感情的事!

过了几天,果妍与紧追她,然后又变得很冷漠的男老乡彻底分手。她在床上难过,姐妹们劝她。她心酸地说:“不要交男朋友,为了更好地活。”女孩有时就事多,男孩有时就粗心,也许他根本不知道你为何伤心。

元旦时照的相片,班里都冲洗出来了。当照片传到我们舍时——我和郑副的合影后多了一个“一”。照片都被编了序号,如果要加洗,只需在后面按张化“正”字即可,显然已经有人要洗一张。我拿着照片问郑副:“你加洗了?”她说:“没呢。”我们俩都很奇怪:要我们俩合影的人,是想看她还是想看我?为何不当面要?

忽然我从一大堆照片中发现了何泽和伊芬的合影,就问郑副:“他们俩怎在一起合影?”

“他们是一个实验组的!”郑副回答得很干脆。

我很纳闷,因为前两天我听果妍说过——郑副每天早晨跑操时,何泽都出来带跑——好像对她有点那个意思。郑副对他印象也不错。可如今?——尽管听她如此解释,我也觉得哪里不对。

一天下晚自习后,回宿舍的路上,郑副改方向要去阶梯看看。“看什么,找何泽吗?”我笑着问。

“你看三姐配吗?”郑副笑得无奈。

人往往都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说楚清对我吧,是什么意思——多年的同窗情谊?还是他有另外的想法?我不明白,我也在潜意识里回避,因为我总觉得自己年轻,不到谈情说爱的年龄!

放寒假的头一天,我上街给嫂子买小礼物,毕竟是新嫂子嘛,总该有点表示吧。给妈妈也买点礼物吧——就买毛线,让妹妹给她老人家织一个毛衣。

我沿着自由市场往里走,左顾右盼地选头花之类的小玩意,却忽然觉得大衣的兜被撞了一下,我一扭脸,见一个人向后面走去。再看路上行人不多,他为何要挤我?也许不小心吧,我没在意地想。

卖货的说:“钱掉地上了吧?”

我向地上看看,什么也没有;钱在兜里怎么会掉地上。我又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头花上了。当我选好样式,讲好价钱,伸手取钱时,却发现兜里钱没了“哎呀,我钱呢?”赶紧尴尬地向人家解释:“对不起,我不能买了,我的钱没了。”

“你的钱被人掏了吧?”那位妇女说,“我提醒你,你还不在意呢!”我才恍然大悟。“以后上街,钱可一定要小心放好。”她又细心地嘱咐我。

我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被掏钱包会发生在读大学的N城。让我感激的是N城那些辛辛苦苦的卖摊人。自由市场离学院很近,几乎每个星期都要上街转上几圈,从没因为看够了不买,或者压根不想买只为转转打听价钱等事与谁发生口角,那么多年,从没发生。那是一批高素质的买卖人。有时连我这个天之骄子也自叹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