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寂的街心花园。

铺满银色月光的地面上有着淡淡的影子。女孩坐在喷泉池旁冰凉的石阶上。

嗡—

放在一边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屏幕接连不断地亮起,显示着一个人的名字—严承希。

夜开始凉了下来。

喷泉的水花时不时地飞溅到她的身上,凉凉的。

手机的响声忽然停止。屏幕上,原本属于严承希的光芒终于熄灭了。

她安静地坐着,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街心花园,只剩下喷泉水花飞溅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夜里,却显得更加寂寞。

一直握着手机的手终于放了下去。

幽深的眼眸中闪动着痛惜的光芒,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坐在喷泉池旁边的女孩。

他缓缓地走了过去。走到她的面前,他看着她低垂的头,还有瀑布一般的黑发。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她始终低着头。

“为什么要提前出来?为什么不叫我送你?”承希的声音淡淡的,“你的家在这条街的对面吧!为什么不回家?”

喷泉的水花在空中飞溅着,一片清冷。

她始终像一只受伤的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地埋起来,似乎这样才能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悲伤。

声音中有着比水花还要清冷的悲伤:“他们……要订婚了。”

微凉的夜,榕树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街心花园里,小小的秋千静止不动。

“我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喜欢他,其实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他,那时候我还那么小,却那么快地喜欢一个人。”

她抱住自己的肩头,默默地说着,声音很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

“他走之后,我几乎天天都在盼望着可以再见到他,我经常跑去那个图书馆,就坐在他经常停留的书架前,静静地等着,甚至傻傻地以为,他是从那里离开的,就一定会再回到那里!我真傻,把生活当成了童话!”

她的眼中一片落寞,唇边露出自嘲的微笑:“即使生活真的可以变成童话,我也不会是童话里的公主,因为,他就要和真正的公主订婚了!其实,我应该为他高兴,是不是?”

“所以,你不能再喜欢他了。”严承希的手轻轻地扶住她单薄的肩头,掌心中的温暖缓慢地传递给她,“如果你那样做,会有许多人受伤,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原谅你。”

他的手一点点捏紧了沐馨的肩膀,沐馨抬起头看他,看到他眼中隐隐闪动的光芒,那光芒,竟然脆弱得如透明的玻璃。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承希缓缓地俯下身,抱住了她冰凉的身体,他的体温一点点传递给她:“沐馨,放弃他吧!就让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沐馨看着他,安静的表情如同美丽的琉璃娃娃。

马路边,夜风吹来,一片榕树的叶子从树上缓缓地飘落,静寂无声地落在一辆黑色的轿车上。

祁濂绅坐在车内,默默地看着,心底是一片黯痛。

“你让承希怎么办?”

“……”

“不要忘了承希……你要让承希怎么办呢?他可是很喜欢夏沐馨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看得明白,对不对?”

“我想,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潜意识就已经在提醒我了,她,应该是我命中注定的女孩子。”

如果一开始错过了,似乎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连续一天的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早晨下到中午,又从中午下到傍晚。

树叶被雨水清洗得愈加绿,空气中一片湿润的气息。

学生会议室,尹尚秋把刚刚弄好的学生活动表放在桌子的一边,腼腆可爱的学生会事务员马上给他端上来一杯香浓的咖啡。

“谢谢,辛苦你了!”

尹尚秋给她一记赞赏的微笑,事务员顿时满脸雀跃,开心地拿起一边的文件跑了出去。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

尹尚秋把手中的咖啡放下,拿起了一旁的课本,唇边却勾起一抹意味悠长的笑容,声音飘到旁边一个人的耳朵里。

“明天开始三年级的学期旅行,两个星期的时间,你要怎么过?”

“旅行就不必了,反正我不喜欢到处走。”承希懒洋洋地说道,“我要好好准备我高中时期的最后一场跆拳道大赛。”

“濂绅今天没有来学校,我想,婷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他带走了!”

承希闷哼一声:“真不懂伊家那些老头儿要怎么折磨濂绅才甘心,所谓的家族教育,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把人逼疯而已。”

“濂绅和我们不同!”尹尚秋微笑,“我的家族崇尚自由,而你,你的哥哥就已经代你忍受了一切,至于濂绅,他可是伊家唯一的继承人,我想有些事,他也是无可奈何的吧!就像是某些他应该抓住的东西,到最后,却不得不放弃!”

“承希。”尹尚秋淡淡一笑,“你要好好地感谢濂绅啊!”

“我知道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学生会的会议室里,咖啡的香气未散。

“尹尚秋—”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婷出现在大门口,她甚至连伞都没有打,额前浓密的刘海有水珠不断地向下滴落。

尹尚秋和承希同时惊讶地看着她。

婷的面色十分紧张,她看着他们,竭力平复着自己因焦急而变得不稳定的呼吸:“濂绅,不见了!”

夜晚,灯火通明的伊家大厅。

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但是没有一个人带来好消息。

婷站在大厅的中央,她已经忘记自己站了到底有多长时间,双腿已经麻木,但她竟感觉不到了。

祁濂绅,你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婷小姐,吃点东西吧!你已经持续这个状态一天了,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伊少爷,你就已经生病了!”

江管家吩咐用人把食物端上桌子,岂料婷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她的眼中有着一丝焦虑:“下了一天的雨,濂绅出去的时候穿得那么单薄,会不会生病啊?”

守在门外的用人走进来说道:“婷小姐,尹尚秋少爷和承希少爷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

婷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去,但是当她看到走进来的尹尚秋那无可奈何的面孔时,她的脸上又出现了失望的神情。

“我们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很可惜,他都不在。”尹尚秋说道,“那儿的人也说没有见到过他。”

婷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良久,失神一笑。

“这就是他反抗的方式吗?不声不响地走掉!然后让大家为了他乱成一团,濂绅,怎么会做出这么任性的举动,他可是伊家的长孙啊!到底可以为了什么……”

婷的话突然停住,她的脸上出现惊怔的表情,那一瞬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原本只是担心和紧张的眸光中立刻出现了一抹不安的神情。

难道是……

“婷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承希看了婷一眼,目光沉静:“不要把那么多的责任推给他,濂绅是和我们一样普通的人,这可是婷以前对我们说的。”

婷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那时候的婷很值得我们信任,可是……”承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婷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承希……”

“就因为得到了即将订婚的允诺,婷就和那些老头子站到了一边了吗?”承希的语气咄咄逼人,“在我看来,濂绅的逃避是对的,因为这样的婷,已经不值得他……”

“不要说了!”婷眉头一皱,声音忽然提高,打断了承希的话,“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才离开这里的!严承希,昨天,他去找了夏沐馨!”

她的话,如惊雷一般在大厅里炸响。一瞬间,大厅里的空气如同冰一般,冰冷地凝结。

尹尚秋急忙转头去看承希。冰寒的目光。严承希的双眸冷冷地凝视着婷,目光如剑,锐利得可以把人划伤。

“不用那么看着我!”婷凝望着他,她尽量掩饰了自己语气中的那一份忐忑不安,而把这种不安转嫁到了承希的身上,“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证实!”

“欢迎下次光临!”

“好的!”

天似乎晴了呢。

沐馨站在便利店的台阶上,她的手平伸到前面,却没有接触到一点点的雨星。

雨停了,把雨伞收起来,沐馨在马路上快步走着,路灯在马路上连成一片柔和的光芒。

“喂,先生,你没事吧?”

街心花园的路边,一名夜巡的警察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他的手不断地敲击着车窗,但是,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回应他。

“先生……”

沐馨在那辆车前停下了脚步。

她听到警察越来越紧张的声音,终于走了上去:“请问,需要帮忙吗?”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进车里,目光倏地停住—那是……

手指情不自禁地触到冰凉的车窗,她的眼眸凝视着里面。

“濂绅—”

“濂绅—”

模糊中,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祁濂绅在混乱的梦中醒过来,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头瞬间犹如针扎一样地疼痛,那种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咚咚咚……

车窗外传来一阵敲击的声音,急促的声音终于让他抓住了一丝清醒的神志。

他转过头的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濂绅—”

那一瞬间,他迷茫的目光对上她焦虑的瞳眸。

如雾一般的眼神渐渐清晰,仿佛在那瞬间,跨越时间的距离,在相互凝望的片刻,时间就已经飞速地倒退。

夏沐馨……

“祁濂绅,你为什么不等我?”

“反正你会追上来的,等你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安静的声音。

沐馨有点恼怒地看着眼前的人:“下一次,如果你就这样走了的话,我绝对不会再追你的,你干脆扔下我一个人走吧!”

濂绅难得看了她一眼:“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吗?等到天黑的时候,一个人要是害怕的话,我可不管啊!”

“切,我才不会害怕!我警告你哦,如果你不等我,我可是真的会突然消失的啊!”

车门被推开,濂绅走了出来,沐馨退后几步,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眼眸中有着淡淡的光芒在闪烁,凝视着夏沐馨,执著的眼神仿佛周围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他的瞳仁中只有夏沐馨一个人而已。

那个警察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异样的气氛,悄悄地离开了。

群星璀璨,万籁俱静。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呼吸声,然而,却无法挪动脚步离开,因为,在他无声的目光里,她所有思维都在他的目光中沉淀,一点点地沉淀下去。

他的声音静静的:“和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沐馨惊讶地看着他,他的眉宇间有着温暖的笑意,在夜幕中,有着美丽的光华。

“我们去那里吧!你最喜欢的薰衣草田,还有我们曾经的家。”他说着,脸上忽然出现难受的神情,转过头,右手成拳捂住嘴唇,连绵不断的咳嗽声竟从他的嘴边传出来。

濂绅的身体向后一靠,靠在了车身上,他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你怎么了?”沐馨惊讶地看着他。

“我……从昨天开始就在这里等你,所以现在很难受,我在发烧。”他低头微笑,声音略有些沙哑,“所以没有力气说很多的话,你只要告诉我,你要不要和我走?”

他的呼吸微微有些沉重,低着头,他不看站在几步之外的沐馨,仿佛没有那样的勇气承受她说出的答案。

他以为她会拒绝……

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人影,那抹影子,瘦高而颀长,濂绅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街对面的严承希。

严承希的目光定定地凝结在沐馨的身上,沐馨站在濂绅的面前,并没有看到他。

濂绅的眉头在一刹那间纠结起来。

他忽然站直身体,大步走到沐馨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快速地向自己的车走去。

严承希独自站在街的对面,他看着他们,修长的身影在路灯下分外孤独。他似乎在期待什么,在期待她可以甩开濂绅的手,在期待她能够走到他的身边来。

濂绅忽然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他挡住了她的视线,不让她再看到其他人,于是,她的眼中只有他而已。

“和我走,我只想确定一样事情,只是想确定……”他的手心滚烫,面颊上出现不健康的红晕,他微微地垂下头,将手搭上了她的肩头,“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我要确定我的感情到底在哪里,否则,我会被我自己折磨疯的!”

她感受到他手上温热的气息,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几乎在不由自主之间,她已经被推进车里,随着车子的启动和滑上公路,她的大脑依旧是不受控制的。

车子在宽阔的公路上飞快地驶过,飞快地与站在街边的严承希擦过,倏地,沐馨感到了两道冰冷的光芒,她震惊地抬起头。

车窗外,严承希的身影一闪而逝,只是那一瞬间,她却看清了他眼中的光芒,那种冰冷的光芒,仿佛是被全世界背叛而痛苦的光芒。

沐馨的心底一阵疼痛,濂绅的声音已经传进她的耳朵:“你后悔吗?”

“也许……”

“我不会让你后悔,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