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西湖边南山路,杭州。杭州是个宁静安详的地方,表现上,我和这个城市相处的和谐自然,但是在内心的最深处,总感觉还是有些不伦不类,或许我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城市,也或者这个城市,最终必容不下我。我和这个城市之间,或许只是一个无所谓的存在,它无所谓多额我这样一个人,而我也无所谓,在这个城市漫无目的的生活。
我一个人晃悠在路灯下,仰望,漫天繁星齐眨眼,欲与皓月之明试比高;低头,形单影只。偶尔几辆小轿车在身旁急驰而过,迎面掠来的春风,夹着阵阵寒意,仿佛还有白雪飘零的意境。长吁一口气,酒香弥漫人间。今天正巧是三月一日,所谓阳春三月,春意盎然,万物复苏,一切都该勃勃生机,我却裹紧了身子,生怕着了凉。顺便把悬在后领的帽子也翻戴到头上,把脑袋瓜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还算见过一点世面的脸。
刚从老大家喝酒出来,到现在胃里还有点翻云覆雨的感觉,难受得要人老命。其实论酒量他与我相差甚远,只是喝在劲头上,他一杯一杯同我干,还是不要老命的那一种,神仙也低挡不住。今天我和他喝得特别多,说的比喝的还多,也许是因为新年伊始又老了一岁吧;也许……说不清楚,和他在一起,感慨总是多如牛毛。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我们都喝醉了。临走的时候,他从地上爬起来硬要开车送我回家,幸好我神醉意不醉,赶忙拒绝,不然明年的今天,搞不好就是我们兄弟俩的周年了。把车停在他家,自己走回去,安全第一。也许我还没有醉,因为人在清醒的时候,胆量往往有限。有些词不达意,说明白点,我只不过是个莽夫,和胆量无关。
还好我们两家相距不远,步行的话,也就半个把小时,过了这个路口,就是我居住的小区了。小区不是很大,却很雅观,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很安静,给人一种悠远的感觉。在城市的喧嚣里,幽俗风情已逐渐沦为一奢求,所以哪怕是再熟悉的家园,也无时不刻不让人神往。
南山路边有很多酒吧,不知哪个犯了贱的酒鬼在我面前留下了一大堆秽物,令人作呕之极。我最反感这种人了,不能喝就不要喝,昏天暗地吐了这么一堆!借着酒性我朝右前方来了一个大蹦跳,空中短暂飞翔的感觉,飘飘欲仙,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在临死之前,蹦一次大楼了。双脚还没着地,只听见身后一女子失声尖叫,随后又是一声“啊”,那是我的哀嚎。潜意识里告诉我,我被撞了。还没来及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跌撞着一头咂在路边花坛的混凝土上,脑子一沉,眼前一黑,时间在那一刻凝结了我的思维。
我究竟是怎么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像一个噩梦无边无际。我见到了很多人,有的安详,有的狰狞,还有的在对我咆哮。我看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也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毫无疑问,我都认识他们,他们也都认识我,我想,他们一定是在跟我讨债。我是欠了他们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我没法还。
恢复意识的时候,头还是昏沉沉的,酒意却已全无。警觉的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直逼我的瞳孔,忍不住使劲揉了揉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结的风景,洁白无瑕,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白色的阳光,还有一个趴在床沿穿着白色外套的女人。原来是医院,还以为是童话呢。我躺在病床上,摸摸脑袋,还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呢。昨天深夜的那一幕,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这个女人八成就是那肇事者,也许她应该感谢上苍,感谢赐于她女性性别的世间万物。她没有弃我于不顾,也算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反正自己伤的也不是很重,就这么算了吧,我不是一个爱追究是非过错的人。唯一让我有点不爽的就是撞我的不是一辆法拉利,而是一辆自行车,只能庆幸,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就这样静表静的趴在我的床沿,像是睡着了,很香,纤瘦的背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也许昨天也也经历了一个不眼之夜吧。我坐起身来轻拍了几下她的脑门。只见她身体扭动了几下,缓缓地抬起头,揉着睡惺松松的眼睛,望着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喜道:“你终于醒了啊,太好了,太好了,昨晚吓死我了,你还流血了呢。”
她细细地端详着我,笑逐颜开。弯眉毛,大眼睛,高鼻梁,长睫毛,瓜子脸,樱桃嘴,肌肤胜雪,直发披肩,清雅脱俗,秀外慧中。另是一个简单的概括,刹时间就让我的心复杂起来,这是我梦里的画面,他乡的追忆。她怎么那么像她呢?也许人间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吧,这是偶然还是命运呢?我不明白。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腼腆的红了脸,大概是因为我的眼神太过冒昧了吧。我深吸一口气,清除了心中莫名的杂念,问:“昨晚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听我这么一问,她忙站起身来一个劲的哈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了你,都是我不好……”
“没关系,我不怪你,我也有错,喝多了,所以走路没规矩。”我接上了她的话。我很不习惯这幅画面跟我道歉的样子,如果是她,她一定会扯着嗓门大声嚷道:“臭小子,没死是你命大,还不赶快下床来感谢姑奶奶我手下留情!”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换了一个新环境,原来我还是那么挂念她,挂念她的一颦一笑,挂念她的倾国倾城,也挂念她的蛮不讲理。眼前这位,我上下打量起来,一米六左右的个子,穿着清纯而不失典雅,随意却尽显高贵,也许在所有男人的目中她都是一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可是,我却只看到这位公主的倒影,那遥远的脸庞。
我想她是个不善言词的人,所以有我再次开口之前,她总是沉默着,静静的浅笑着。我不知是该感谢她还是该埋怨她,曾经无数次不愿面对的情结却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如此直接,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吧,该来的是挡不住的。
以前,我最讨厌她坐在我的身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已是否太过了呢?刚想开口把自己从沉浸中拉回来,却听到有人说:“喂,你醒了啊,那就好了,丽丽,我们走吧,医药费我已经给他付了。”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冷。原来她叫丽丽,我全神贯注在心事上,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拖到她的身边,以至于浑然不知又有一个打扮得花技招展的成熟女郎走到了我的床边。她瞅了我一眼,爱理不理的,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我没意见,她的确有心高气傲的资本。我想着是她的穿着打扮与丽丽的容貌合二为一,那真的是完美无瑕了。以前,她就是这个样子,让我痴迷了好多年。
丽丽看上去有些为难,说:“花姐,这样……”又望了望我,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那个花姐却抱怨道:“什么这样那样的,听我的没错。”接着又轻口对我说:“小子,没什么事的,医生说了你就擦破点皮,休息几天就好,脑子可没有坏,之所以会晕倒完全是你自个儿醉的。”
倒还是我自己的过错了,居然还叫我小子?被她的语言如此一击,我彻底回归现实。再看看她,仗着自己有几分资色还真天不怕地不怕了,以为天下美女就唯她独尊了还是怎么着?我在心里夸张地赌气,嘴上却不说,因为我不喜欢和女人吵嘴。她的确漂亮,比起丽丽的小鸟依人,她更多了十二万分的女人味,眉宇间那种妖娆妩媚的气息,绝非寻常女子所能及。差不多一米七的个子,五官极富创意。属于过目不忘型,而丽丽属于耐久寻味型的,两个美人,各具千秋。连被这美女撞了两下腰,我开始怀疑昨晚喝的那酒是不是桃花酿的。纯属胡思乱想,无任何现实意义。
那个花姐见我不语,从包中取出纸和笔,写了些东西递给我说:“这是我的电话,以后如果脑子坏了尽管找我,虽然是丽丽撞的,但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我傻愣着接过电话,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窝囊。
她一手拉起丽丽,说:“我们走吧。”
“可是……”只见丽丽紧锁着眉头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望着花姐,又望了望我。
“别可是了,没什么好可是的。”说完她绕到丽丽后面硬是把她推出了病房。
只留下我一个傻呼呼的坐在病床上,想起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忍俊不禁,太不可思议了。美女,就是有个性,锋芒毕露,不然就对不起她那张脸了。无奈的摇摇头,收起她留下的电话,解下绷带,下床走出医院。
来杭州已经半年了,第一次和女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我有点浮想连翩,只不过是因为她。我更想她了,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也许她正依畏在别人的怀抱呢,有点忧伤,可心里不再是那痛了,也许离开了,留下的只是深深的祝福吧。虽然我的思想比较前卫,但为人处事还是相当低调的,用我老大的话来讲,那叫一个成熟。由于身份的特殊,我很少与外界的人主动接触,也自从失去了她,我不再对女人敏感了。平时在外,我都是戴着一顶运动帽,深深的帽沿遮住了我的双眼,只有我能看见别人,而别人却不能清晰的看见我,有这层神秘相隔,一般人见到我也都是敬而远之的,我对别人也可以说是视而不见。昨天晚上,由于醉了酒,所以才会那么张扬地走在南山路。
二十五岁的自己,曾经也深深爱过一个女人,只不过那叫单相恋一枝花,并非真正的恋爱,原因很简单,她不爱我。其实那样也好,把所以有的悲伤留给自己,总比与别人分享的好,无论哪个女人爱上我,都不会幸福的,我深知这一点。老大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他的妻儿已经与他天地相隔了。
老大是我师兄,他叫赵峰,我排行老二,老三冷月是我们三兄弟中最杰出的一位,可两年前他就已经音讯全无了。但我知道,他一定在世上的某个角落好好地活着,或许也时刻关注着我和老大,凭直觉。因为我们从小就一起受训,一起流血,一起出入生死,我们三兄弟情同手足,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说走就走的。半年前,因为我的一次失手,被迫从香港来到了杭州,这个所谓的西子湖畔,人间天堂。老大征得老板同意,也随我而来。他从小就对我好,什么事都护着我,帮着我,生怕我出任何闪失。其实我也长大了,完全有独立行事的能力,我也曾无数次请求他放我单飞,他总是笑着说:“好,好”,可是……唉!别提了,这辈子他就这点最虚伪。老大对冷月也好,只是冷月个性固执,说一不二,很多时候老大拿他也没有办法。冷月的确有独到之处,很多事情他都能办得天衣无缝,甚至超越我的想像,老大对他也只有叹服。老板是谁,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那层神秘的面纱也从未有人敢去揭破。他总是通过信件来联系我们,我们接到信件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除了执行是不容许有半点疑惑的,因为每个任务的时间只有四十八小时。半年前的那一次,我正是超越了这个时限,才导致任务的失败,才沦落到了杭州。其实说沦落还不如说是享受,因为在这半年里,我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像是一梦境,梦境里,风和日丽,春暖花开。
我不知道老板是否已经放弃了我,因为这半年里,我一直没有接到老板的红色信件。以前在香港,基本上每两个月我都能接到一个任务的。说来也奇怪,每次送信来的不是邮递员,而是老人或者是儿童,要不就是路边的乞丐,由此可见,我们的言行举止完全都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他的神通广大令人生畏。我也不知道每个被老板放弃的人的命运会如何,也许生命就此终结,也许生活会有另一个起点,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但是,我除了期待还有恐惧,因为我已经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人在江湖,是身不由已的。与其悬着心,还不如直接给我各答案落定,这是我在杭州这么多的日子来,最大的心结
我打车去老大家,要把停在他家的车子开回去。对我来说,没有自己的汽车,在杭州是寸步难行的,因为我不想把自己宝贵的生命交给那些陌生的驾驶员。这个年代,汽车和洋房是成功男人的标志,也许我算不得是成功人士,可庆幸的是那两样东西,我全都有,而且还不是很一般。刚到他家,只见老大急冲冲的正欲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