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当下”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听那个男子说罢,便笑遭:“掌柜的说哪里话来,想俺便是睡在义冢旁边,那个眉毛还不作兴皱一皱哩!休说是一口棺木了。俺今天实在走得乏了,你快在前带路,好让俺早些安息。”

那个掌柜的听了笑道:“既如此,客官请跟我来吧!”说着,那个掌柜的便在前面引着,把”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带到那个间屋子外面。掌柜的把门推开,“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往里一看,只见里面黑魃魃的,不由得说道:

“怎么连一点灯火也没有?”

掌柜的说道:“客官莫怕,等小人去拿灯烛来。”说着便去了,丢下”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一个人在黑暗里默默地呆着。猛然间却听得屋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把”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吓了一大跳。正在两手捏着一把汗时,见那个掌柜的颤巍巍地拿着一座烛台来了。

进了屋,“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屋子里的陈设,见星角里安放着一口黑漆棺木,当地却是一只板榻,榻前是一只白木桌子,除此之外也就别无长物了。掌柜的把烛台安放妥贴,伙计们便送进衾褥来,铺设停当后那个掌柜的便陪笑道:

“客官肚子可饥饿了吧?我们这个儿酒菜饭都已买得精光,此刻厨下只剩下包和猪肉了,客官可要弄一点来充充饥?”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此时也真感到饿了,听了这个话,便点了点头。一会儿,伙计便端来一大盘肉和一盆热腾腾的包来,“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便坐在榻上狼吞虎咽地吃着。掌柜的见没事,便搭讪着走了。待”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吃好,伙计便送上脸水。”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胡乱抹了抹脸,便教伙计撤去杯盘,闭门安寝。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虽然穿的是男装,可是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毕竟是个女子,要是被人觑破了行藏须不是玩的,所以这个时候着意把门栓上。见千稳万妥了,才回身脱去了外面的长衣服,和着小袄便钻进被窝。正当”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朦胧入睡时,忽听得棺木里发出裂帛般的声响。这个声响不打紧,简直就把”芙蓉落雁”东方明珠的魂儿吓飞了。但是她毕竟是练过武艺的,和别的女子不同,只见她横了横心,把牙一咬,便坐起了身子,睁大了眼睛,盯住了那个棺木。说时迟那个时候快,只见那个棺盏儿倏地掀了开来,接着一个直僵僵的死尸在棺木里坐了起来。”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借着烛光看去,见那个死尸果真是个年青女子,头上戴着一顶凤冠,垂下一条条的璎珞,身子晃动的时候,那个璎珞便也随着悉悉索索地作响。”芙蓉落雁”东方明珠顿时心中好似有十五只吊桶,兀是在七上八下。冷静一想,自己此时若要逃跑恐已来不及了,便索性瞧他一个究竟再说。要是这个死尸出了棺木,不过在屋子虽跳一阵,不来侵犯自己,那个时候便也罢了。若是来和自己过不去时,自己只得拼着性命和它周旋,料想区区一个僵尸不会有多么大的能耐,自己又何必惧怕它呢?”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想到这个里,胆子便壮将起来,摩拳擦掌,单等那个僵尸扑上床来时好和它厮杀一场。

那个死尸坐了起来之后,也不停留,一翻身便跳出了棺木,径自向”芙蓉落雁”东方明珠睡的那个床铺前踅来。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久已听人说过,说人死之后,要是他的亲属抚尸痛哭,那个眼泪滴在死人的身上了,这个死人便会变做僵尸,从此尸身也就不会再腐烂了。不过僵尸之所以称为僵尸,便是因为他手脚都是直僵僵的,不能弯曲,所以就僵尸走路总是一跳一纵,和生人不同。谁知”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见那个僵尸走路却和平常人一个样子,也是一步一步地走着,并不见它纵跳,“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心中不禁怀疑起来。正在此时,那个僵尸已是踅近床前了,只见宅伸长两臂便来卡”芙蓉落雁”东方明珠的喉咙。”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身材何等机灵,毫不费力便使一个毒蟒离山的架式,一捻纤腰,人便滚向里床。这个床和那个墙壁中间还留有三四尺宽的空隙,“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这个一滚,便滚下了床。然后她却并不站起身,紧接着囡身向外一滚,便从床底下滚到了僵尸的脚下。”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此时成竹在胸,便轻轻巧巧地伸过两条玉臂去,在那个僵尸的腿上只一掰,那个僵尸便一个筋斗摔下地来。”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此时如何敢怠慢,一跃身过去将那个僵尸按住,抡起拳头就向那个僵尸身上捶去。谁知那个僵尸竟杀猪般地叫将起来。这个一叫,倒把”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弄糊涂了。心想,往常听人说,僵尸是不能说话的,如今这个僵尸却会说人话,岂不稀奇?说不定这个僵尸还是假装的呢!不由得喝道;

“你是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干吗?,

那个僵尸被”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捶得浑身痛楚,只得开口说起人话道:“爷爷饶了我吧!小的这个也是要吃饭,没法子才干这个勾当的。小女子是这个客店的,适才带领爷爷到这个房间里来的掌柜,便是小女子的父亲。因为我们这个家客店开设在这个种荒僻的所在,平常宿店的客官很少,每天赚几个钱还不够一家人开销,所以我父亲才想出这个办法来。见小女子力大如牛,便教我假扮做僵尸,睡在这个口空棺木里面,每逢有单身或是懦弱可欺的客官到我们客店里来投宿时,我们便用这个方法去恐吓他。有的经不起吓的就死在床上了,有的吓得没命地向外狂奔,连行囊都不要了,却便宜了我们。今天遇见你这个位爷爷,心眼儿既细,拳脚又高明,才坏了事,这个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哩!如今话都和爷爷说明自了,要是爷爷肯高抬贵手,放小女子过去,那个不但是小女子一人感激,我们全家都要供起爷爷的长生禄位来哩。”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毕竟是个女子,禁不起那个女子哀求,便放了手。那个女子站起身来,把身上穿的殓服脱了,向着”芙蓉落雁”东方明珠纳头便拜,口称“谢爷爷不杀之恩”。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见她“爷爷长”、“爷爷短”地叫得应天价响,不禁扑哧一声笑道。

“谁是你爷爷?老实告诉你吧,我也是个女子,因为路上不平静,所以女扮男装。”

那个女子听了,不禁又惊又喜,又朝着”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双膝跪倒了道:“好小姐,你既也是女子,那个便收小女子为徒吧!小女子虽是有些蛮力,但是生平就恨不曾遇见过有本领的,如今千万恳求小姐把小女子收留下来,便不算是师徒,教小女子服侍你小姐一辈子,做一名丫头却也使得。”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见她说得诚恳,心想自己单身一人出门诸多不便,留她在跟前一路上服侍服侍,也未尝不可,主意想定,便说道:

“你既是诚心想要学艺,便跟我出去游历游历却也使得。”那个女子见东方小姐答应了,便欢喜得什么似的。”芙蓉落雁”东方明珠问她叫什么名字,那个女子答道:“小女子唤做小牛。”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摇了摇头道:“这个名字太粗俗了,你既是跟随了我,我替你换一个名字吧。你脸黑,就象一抹乌飞云般,就唤做小芸吧。”

小芸听了大喜,又和”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商量道:“小女子有个表妹,也是力大无穷,她时常和小女子说,要找一个会拳棒的师父。如若小姐不嫌弃,也让她跟着小女子一块儿服侍小姐吧?”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想道,多一个人,路上也可热闹些,便点头道:“也好。”那个小芸见”芙蓉落雁”东方明珠答应了,真是不胜欢喜,因夜色已深,便先侍候”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小姐睡了。

第二天一早,小芸便去把自己的表妹叫了来,“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一看,果然也是一位英义模样,不过脸色比小芸要白一些。东方一雪便也替她起了一个名字,唤做小丽。这个便是”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收那个小芸、小丽两人的历史。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带着小芸、小丽,一路往江南而来,这个一天来到江北岸,“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抬头瞧时,只见一片白茫茫,江里船只往来,如同穿梭一般。”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从小生长在北方,这个一派江景,直把她看得呆了,当下便雇了一条船到江南来。这个时候”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心中念念不忘的便是自己父亲的大仇尚没有报。何生已被嘉庆皇帝赐死,“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为未能手刃何生而恨得咬牙切齿,而那个受了何生唆使,上本弹劾自己父亲的韩御史却告老还乡回到了祖籍宣城,仍然逍遥法外。东方小姐这个时候报仇心切,便叫船户把船直向宣城进发。

这个时候小芸、小丽二人也一般地换了男装,坐在船中,简直就象一位公子带着两名小厮。那个船一路晓行夜宿,走了不过三四天的光景,便已到了宣城。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和小芸、小丽三人上了岸,把船钱开发清楚,便进了城关。这个宣城便是宁国府,比起那个些山州草县却要热闹多了。三人在街坊上闲逛,看见一家招商客店,便跨进门去投宿。那个些伙计见”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气宇轩昂,自然也不敢怠慢,忙招呼到一间干净的房间里坐地。”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小姐这个时候心下记挂着那个韩御史,捉一个空,便叫住了伙计问道:

“你可知道这个宣城有个韩御史没有?”

那个伙计睁大了一双眼睛问道:“老爷你问韩御史,难道和韩御史有什么瓜葛不成?”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过是久慕他的大名,所以顺使问一声罢了。”

那个伙计见这个说,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遭:“不瞒你老爷说,你不提起韩御史还好,一提起他啊,我们老百姓的脑袋便要发胀哩!”“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听了这个话,便知道话里有因,也就假装着无事,对那个伙计遂:

“瞧你这个模样,好象和韩御史有什么深仇宿怨,我们反正无事,你不妨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谁知那个伙计本是个喜欢扯淡的,见”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怂恿他讲,便索性端一只凳子向当地一放,一屁股坐了下去,指手划脚说开了:

原来,那个位韩御史告老还乡回来,便俨然成了乡绅的领袖,每逢县里府里有什么公事请乡绅们前来商议时,总是韩御史居首席。论理,韩御史该替我们宁国人做些公益才是正理,谁知那个韩御史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只要有钱便是理,蓝的他也会替你扯直了。老百姓到府里县里去打官司,哪一面求得了韩御史的名片,便是哪一面赢。如今,老百姓提起韩御史三个字,都背地里咒骂不止。那个韩御史不但是贪财,而且逐好色,家里有了五六房姬妾还不算,去年见他大太太房里有一名婢女,生的有几分姿色,韩御史便想把她收做第七房姨太太。谁知那个婢女至死不从,气得韩御史火冒三千丈,顿足骂她“你的身体已是卖给我家的了,我要你死,你也不敢说个‘不’字!”说完便动手来扯那个丫头的衣裤,当下把那个丫头吓得魂不附体,匆匆匆忙忙忙中心一横,便一头向墙壁上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