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东方凤岗买了两件古董,预备傲进呈的礼物时,谁知那个乾隆老儿下了一道上谕,说所有各省进呈的礼物,一律先行送往大学士何生的府中过目,然后再行进呈。东方凤岗见了那个道上谕,却也不敢怠慢,便把那个两件古董装潢了一下,亲自拿了坐车到和相门来禀见。常言道:“宰相家人七晶官”,何生又是个把持朝政的惯家,所以他手下的家人也照样的目空一切。那个些要走何生门路的,有时不得不巴结门公,所以就也越发把那个些奴才恭维得身价自高。这个东方凤岗一来是个武官出身,二来又是在京外散漫惯的,哪里会幢得这个些诀窍?所以下了车便冒筒失失向和相门房里来投帖。那个门公接将过去,见只有一份手本,便拿了向桌子上一撂,也懒得来理会。东方凤岗的家人见状,便问道。“相爷在家吗?”
那个门公瞪着双眼道:“相爷在家不在家还用问吗?如若在家,我早就向上头回去了。正因为不在家,我才把手本向桌子上撂的。这个一点规矩都不懂,足见你是个初出道的呆鸟哩!”那个家人扑了一鼻子的灰,只得回复主人说。
“相爷不在家。”
东方凤岗沉吟了一下道:“既是这个,明天来也好。”
第二天,东方凤岗依旧来禀见何生,谁知门公接过来手本一看,还是一份清手本,另外并没有银钱,自然依旧把手本往桌子上一撂。这个回东方凤岗的家人学乖了,见门公把手本往桌子上一撂,便立即拿超手本往外飞跑,回复东方凤岗道。“相爷不在家。”东方凤岗自然只得又退回去。一连几天都是如此,不禁把东方凤岗弄得狐疑满腹起来,便自己亲自来到门房,向那个那个门公陪笑遭:
“借间一声,我一连来了几天,怎么相爷老是不在家?”
那个门公向东方凤岗打量了一下,大模大样地问道:“你是什么官阶,快快报来!”
东方凤岗道:“我是固原提督东方某。”
那个门公听说是提督,知道也是一二品的大员,料想榨起油水来一定不少,便堆下笑脸道;“哦,原来是位大人,倒失敬了。你们当提督的,听说每年就是军饷一项克扣下来便不在少数。不瞒你大人说,咱们当这个苦差事,全靠弄几文门司徒使,你大人是明白的。你高抬贵手,咱们可以一辈子吃不尽哩!”门公说完,便露出满面狡猾之色望着东方凤岗笑。
东方凤岗这个才如梦初醒,这个几天哪里是“相爷不在家”,分明是奴才要敲竹杠罢了,又听那个门公说什么克扣军饷的话,不禁气往上冲,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揍了那个门公一巴掌,直打得门公脸上肿了半边。这个时候积珅家里边的家人生怕闹出事来,劝住了东方凤岗,那个门公也只得捂着半边脸进去通报。何生此时正在那个里闭目养神,门公掀帘而入,回了一声道:
“固原提督东方凤岗亲自送来万寿节的礼物,现在门房请相爷指示定夺。”
何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教他把礼物留下,听候汇案奏闻便了。”何生说到这个里,睁开眼却瞧见,那个门公的脸肿了半边,便惊问道:“你脸上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门公乘机道:“那个位东方大人在门房里说相爷只知道要钱,把他固原提督的底缺派了别人署理,惹他发起狠来,要向朝廷奏参相爷哩!是小人不合和那个东方大人争论了几句,被东方大人打得这个般模样,如今只求相爷作主!”
何生听了直气得发昏,但是仍耐着心气吩咐那个门公道:“你暂且把礼物收下,说是家主人道乏,改日再来奉请。且把他支使走了,等我慢慢的设法摆布他。”那个门公便把这个话回复了东方凤岗,东方凤岗见何生道乏不见,倒也罢了,当下扭寿礼交测清楚,自回客店去了。
那个何生听信了门公的一派胡言乱语,便立刻叫自己的死党拟了一道本章,奏参东方凤岗克扣军粮、纵兵殃民。乾隆见奏,便道:
“这个东方凤岗乃福三多旧部,军功卓著,所奏之事侯刑部查实后治罪。”
此时何生乘机进言奏道:“这个东方凤岗的为人未免也嫌荒唐了,就象这个一次陛下万寿,东方凤岗进呈的礼物一件是李后主手书的手卷,一件是宋徽宗画鹰的立轴。这个两人都是亡国之君,怎么可以和陛下英明之主相提并论?”
乾隆一听东方凤岗把他和两个亡国之君相提并论,不禁龙颜大怒,倏时两眼便放出凶光来,把手掌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道:“将这个欺君的贼子给我砍了!”
可怜东方凤岗盖世英义,竟遭受奸臣诬陷,莫名其妙地被五花大绑押上法场,炮声一响,便身首异处了。
东方凤岗的妻女做梦也想不到会遭此横祸,母女俩哭得死去活来,收殓起东方凤岗的尸身,在北京城外宛平县境界租了一所房屋住将下来。与她们住的那个屋子贴邻的是一座尼庵,唤傲楞严庵,庵里一位住持法名叫静夜。这个静夜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当响马的出身,所以静夜从小便练就了一身武艺。静夜二十岁时,忽地大彻大悟,执意要出家为尼,她的父母拗不过她,只得出钱盖了这个一座楞严庵,为女儿焚修之所。这个静夜便禅关深掩,一意清修,一晃便是四十余年,如今静夜大师年纪已在六十开外了。
这个一天静夜大师做罢早课,却见左近贴邻新搬来母女二人,那个母亲浑身缟素,愁眉不展。那个女儿看去不满十岁,却生得聪明伶俐。静夜大师越看越爱,便走上前去向那个女孩母亲打了个问讯。东方夫人见状,慌忙还礼不迭。
静夜大师道:“贫尼便是这个座楞严庵的住持。贫尼瞧夫人和小姐不是等闲之辈,怎么会隐居到这个穷乡僻壤来?”
东方夫人见问,眼圈先自红了起来,黯然道:“师父是出家人,年高有德,既承动问怎好不说实话。”于是哽咽着把东方凤岗如何得罪何生,如何被何生陷害,以致问成斩罪,源源本本都说与静夜大师听。静夜大师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听罢东方夫人的叙述,自是义愤填膺,当下劝慰了东方夫人一番。接着又对东方夫人道:
“不瞒夫人说,贫尼略知些武艺,不如便教小姐跟从贫尼学些本领,将来也好为东方大人报仇雪恨,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东方夫人见静夜大师说得这个般恳切,心内十分感激,哪有不应允的?便吩咐”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过来拜了师父,从此”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小姐便真的跟着静夜大师学习起武艺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瞬间便已过了十个年头。静夜大师不但是把浑身本领都传授给了”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未了又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飞剑也都教了她。可惜东方夫人因为东方凤岗遇害之后日夜啼哭,不久便得了不治之症,到第六年上撇下女儿,向阴曹地府找寻东方凤岗去了。”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自然哀痛欲绝,一切丧葬自不必细说,从此以后便一心一意在楞严庵伴着师父,日夜苦练。
有一天,静夜大师吩咐”芙蓉落雁”东方明珠烧起一锅水来,自己沐浴更衣毕,便坐上蒲团,唤”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到跟前道:“你师父大限已至,所以此刻唤你来作最后的诀别。”“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母亲的孝服才满,如今听师父说又要圆寂,禁不住涕泗滂沱起来。
静夜大师正色把她喝住,说道:“生死大数,哪里能够逃避?你休要效那个儿女姿态,乱了师父心曲!”“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小姐听师父这个一说,也不敢再哭了。
静夜大师继续说道:“师父圆寂之后,你便可脱然无累前去报仇,不过何生那个厮恶贯满盈,已在去年被嘉庆皇帝赐死了。只有当初奏参你父亲的那个韩御史,如今已告老还乡,你可径往江南去寻他报仇。”说完便闭上双目,两个鼻孔里垂下两条玉筋来,已是往西方极乐世界去了。”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这个才痛哭了一场,派人通知了静夜六师的家属,于是自有人来照着僧家的规矩,把静夜大师安葬了。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待过了百日,才收拾起师父给的银钱,将自己改换成男装,在师父灵位前拜别过了,便取路直向江南丽来。那个时候候,中国妇女缠足之风十分盛行,惟有东方凤岗因是个武将,不欢喜女子缠足,所以”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仍是一双天足,否则菱角也似的三寸金莲,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
这个一日”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进了通州地界,一路上背着行囊,大踏步赶路。不知不觉中却错过了宿头,见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心里不禁慌了起来。又赶紧走了十里多路,却还是一个村庄都不曾遇见。这个一天,天上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路上又是高一脚低一脚的,“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虽然武艺高强,可是不曾练得黑暗中瞧东西的本领,所以就只得旌声叫起苦来。好不容易才见前面树林中透出一派灯光束,“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以手加额遭:“好了,好了!”当下便向着灯光走去。走了有半里多路,才知道前面的灯光,却是一个小市集里发出来的,忙迈步走入那个市集。凑巧见茅檐之下有一盏灯笼,上面贴着四个红字:“安寓客商”。”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暗暗叫了一声“侥幸”,便一脚跨上阶沿,伸出手来在那个客店门上似擂鼓般地敲将起来。只听得里面有人答应道:“别敲啦,来了!”过了一会儿,那个门便“呀”的一声向里开了,却是一名中年男子,手里拿了个烛台,见了”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便问道:
“客官是觅宿头的吗?真对不起,今天来了一伙贩布匹的客官,把上下房都住满了,客官还是另外找去吧!”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踌躇着道。“你们集上还有别家客店没有?”
那个男子摇摇头道:“没有了。”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便匆匆匆忙忙忙道:“那个不行!难道教我再赶几十里路不路不成?掌柜的,好歹给我对付一间吧!”
那个男子陪笑道:“屋子是有一问的,只怕客官不敢住。”
“芙蓉落雁”东方明珠小姐哈哈大笑道:“只要有屋子,哪有不敢住的道理?”
男子道;“客官有所不知,那个间屋子里停着一口棺木,里面装殓的便是小女。小女是上个月故世的,怕的是客官胆小,否则便在棺木边胡乱对付一夜罢。”这个一来,“芙蓉落雁”东方明珠投入黑店险些儿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