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正当米国瑞转身逃时,忽地大殿屋上轻轻地落下一个人来,众人见了又惊又喜。原来,此人正是雪倩小姐。雪倩小姐是如何从水牢里脱险的呢?

原来雪倩自从”铁面罗汉”东方能仁派”追风剑客”司徒明志去清禅寺卧底,心中便闷闷不乐,当下回卧房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心中又惦念着”追风剑客”司徒明志去卧底是否会被识破,所以就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不能安睡。好不容易到了天明,雪倩起身盥洗已毕,便来见”铁面罗汉”东方能仁。这个一天,无非又讲了些清禅寺的事情,只是雪倩见身旁平空缺少了个”追风剑客”司徒明志,顿觉得落落寡合,全没有了兴趣,这个一种情思连雪倩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到了第三天,仍无”追风剑客”司徒明志的消息,把雪倩急得抓腮搔耳、坐立不安,频频问”铁面罗汉”东方能仁,“铁面罗汉”东方能仁也只是淡淡地安慰了雪倩几句。到了晚上,雪倩再也忍耐不住,决定要独探清禅寺。

那个天夜里,雪倩悄悄地换了夜行衣靠,也不向”铁面罗汉”东方能仁说明,背了单刀飞出纯阳道院,向清禅寺奔去。原来雪倩对于去清禅寺的路径,早已从”铁面罗汉”东方能仁口中探个详细,所以她施展着夜行术,浑如飞鸟一般直扑到清禅寺门口。雪倩也不思索,耸身一跃,早登上屋面,顺着屋脊蹿进寺里。

正想找寻”追风剑客”司徒明志在何处呢,忽地听得身后有金刃劈风之声,雪倩何等乖觉?忙使一个燕子穿帘式,向前跳出一丈开外,顺手抽出单刀,回转身躯一望。只见两个长大和尚生得环眼虬髯、凶恶异常,手中执着戒刀齐齐窜将过来,日中大喝道:

“好大胆的奸细,竟敢来暗探清禅寺,也不知道清禅寺有多么霸道哩!”说着,四柄戒刀齐向雪倩砍来。

雪倩见行藏已破,自不能善罢甘休,忙把单刀一顺,娇叱一声,使一个三花大盖顶的刀法,浑如一团白雾,滚进了四柄刀中,只听得“叮当”一声响,四柄戒刀都被荡开来。雪倩便把刀一伸,一个白蛇吐信式,刺中了前面的一个和尚。那个和尚连个“哎哟”也没有,便骨碌碌地直滚下去。

一片瓦响声,早惊动了下面众僧人。一刹那个间,火把齐明,刀光耀目,“飕飕”地又跳上来六七个和尚,同屋上的那个一个一起围着雪倩厮杀起来。下面更是角声乱鸣、警报频传。雪倩知道今夜不能成事,不必同众僧苦斗,便想早些脱身,且回纯阳道院再作道理。想罢,一挺单刀,向一个短小的和尚肩头便刺,那个和尚急闪,让出了一条空隙。好个雪倩,真是身似飞燕,只一探身便跳出了圈子。只是清禅寺内随处都有机关,雪倩落脚处恰好是个翻板,顿时屋面上露出一个大洞,雪倩失足便往下坠去,半空中却有一张网把雪倩承住,那个网绳受力后便自动收起,竟把雪倩严严实实地捆在其中。

众僧人见擒住了雪倩,忙押至”恶秃驴”清寂和尚跟前。”恶秃驴”清寂和尚见擒住的奸细竟是个美貌女子,不禁诧异起来,厉声喝问阿营是何人所遣?雪倩见被众僧人生擒,又羞又恼,自知此回性命难保;便索性破口大骂道:

“秃驴休要多问!要杀要剐随便!杀了你姑奶奶,自有俺父妙鲁真人找你报仇!”“恶秃驴”清寂和尚被骂得火起,便要取雪倩的性命,却又舍不得雪倩这个副花容月貌,当下吩咐众僧人把雪倩打入水牢,慢慢消磨她的志气。

清禅寺的水牢建造得十分精巧,里面的水是出上面放将下去的,不用的时候,便可以将水放去。当下雪倩被众僧人推下水牢,以为自己这个条性命万无幸免之理,到了下面,觉得并没有水在里面,只是黑暗异常。雪倩深为奇怪,怎地这个水牢内竟没有水呢?细细一想,刚才”恶秃驴”清寂和尚那个副色迷迷的样子,似乎要打自己的主意,所以才不忍把自己淹死。

雪倩不由得心里暗骂”恶秃驴”清寂和尚道:“我是堂堂侠女,怎能从你这个秃驴呢!如今不把我淹死,我且耐心守候东方老伯他们来营救。”雪倩想到这个一层意思,所以倒也平心静气地安坐在水牢内。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身旁一处石壁上一声怪响,雪倩急看时,见石壁上现出一个斗大的洞来,有两个和尚,手中各自端了一盘东西并一支红蜡送进洞。雪倩一看,却是一盘菜肴,一盘白饭。两个和尚把饭食送进后,即把洞门关闭,依旧是一座石壁。雪倩借着烛光,一边胡乱吃饭,一边细看四周,见这个水牢足有三丈余长,二丈余阔,四周都是青石造成,雪倩知道无法可以逃走,吃完了饭,仍是闭目而坐。似这个般雪倩也不知道在这个水牢里过了几天,真把她闷得个心慌意乱。

这个一日,雪倩正在闭日静坐,猛然间听得顶上“咿呀”一声响,顿时透进了天光。雪倩日常见送饭的都是在旁边石壁上开门的,现在却见上面透下天光来,不由得一惊,忙抬头一看,只见上面开了个大洞,天幕上星斗密布,知道此时乃是夜晚。雪倩暗想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忙把气一提,一纵身,跳出了洞口。四面一看,见一个老和尚颤巍巍地立在旁边。

那个老和尚见雪倩跳出洞口,便向雪倩招手道:“快随俺来!”雪倩知道这个水牢的门定是这个老和尚所开,想老和尚叫她同走决不是恶意,赶忙抖一抖身躯,跟定了那个老和尚向前便走。到了一间小茅屋前,老和尚一头钻将进去,随即招呼雪倩。雪倩也不思索,低头钻入。雪倩见这个茅屋虽小,却甚是清洁,一张小榻旁安放着一张自木桌子和两只自木椅子,桌上点着明亮亮的一支小白烛。那个老和尚进屋后,便在椅子上颓然一坐,口中叫道:

“雪倩,你还认识俺么?”

雪倩听得声音熟悉,忙定睛看时,烛光下瞧得分明,正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不觉得泪如雨下,呆呆地怔住了,停了一会,雪倩把牙一咬遭:“你倒还想着我呀!”

那个老和尚道:“都怪俺当初上了那个淫贱货的当,过去的事再提他千什么!那个一天俺瞧见你被”恶秃驴”清寂和尚僧擒住,心中好不着急,总想设法把你救出去,以解旧日那个笔冤仇,但是苦于总没有机会。今日来了一帮好汉,看守水牢的人都到前面去厮杀了,所以我才能将你救出来。”

原来雪倩本姓严,住在江南常州县城里。父亲唤做严大虎,是个经商之人,家中虽不富豪,倒也不愁衣食。严大虎四十四岁上才生了雪倩,虽然不是男儿,却也聊胜于无,所以就把雪倩爱得如掌上明珠。不想雪倩母亲赵氏因产后失调,得了个百日痨怯之症,一满百日便撒手西去,可怜雪倩在襁袍之中便失去了慈母。严加若死了妻子,觉得寂寞不堪,经亲戚劝说,又娶了个十八岁的伍氏为妻。过了两年,雪倩才三岁,伍氏却养了个儿子。这个一来,伍氏便把雪倩看作眼中之钉,慢慢地虐待起来。那个严大虎本来就怕伍氏,又见伍氏养了个儿子,自然便把爱雪倩的心思移到儿子身上去了,从此雪倩便受尽了折磨。

那个一年,雪倩已是八岁,虽然长得骨瘦如柴,却也聪明伶俐,知道自己嫡亲母亲已死,不能同人家反抗,总是逆来顺受。伍氏虽嫁与严大虎为妻,但是总怨恨严大虎精力够不上自己,而且还要经常外出,时间一久,伍氏便趁着严大虎外出不归时,勾引些狂蜂浪蝶似的年轻子弟到家中来欢会。

有一天,也是合该有事,严大虎有事出远门,那个伍氏照例引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到房中千些风流事,不想两人刚刚入巷,恰被雪倩撞见,吓得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慌忙起身,穿好衣裤便溜之大吉。伍氏见雪倩坏了她的好事,不免又羞又恼,把个雪倩恨得要死。待严大虎回来后,伍氏又在他面前吵闹不已,说雪倩怎样偷懒、惹她生气。严大虎听了也不问情由,把雪倩毒打了一顿,险些儿把雪倩的小性命送掉。

有一天夜晚,那个严大虎同伍氏正睡得香甜,忽地鼻子里闻到一股焦灼味,严大虎忙起身观看,只见自家的住房不知何时着了火,那个火已冒穿屋顶,快要烧到卧房了。严家蓉匆匆匆忙忙忙喊醒伍氏,抱着儿子赶紧逃下楼去,只是把雪倩丢在楼上。此时火势愈加凶猛,早已把楼梯封死,雪倩虽然也已惊醒,但是只吓得立在沿街窗边哭喊。那个伍氏非但是不设法去救雪倩,反而叱骂雪倩怎么会失火的,严大虎也帮着伍氏一同骂雪倩。雪倩自知此次万无生理,正想一头碰死在壁上,却见楼上飘然飞来一个白髯老叟,对雪倩道。

“姑娘,别害怕!俺来救你出去!”

说罢,把雪倩只一抱,耸身一跃,早脱离了火窟。

这个白髯老叟便是妙鲁真人,妙鲁真人那个日恰好路过常州,听见雪倩在哭喊,楼下一对男女非但是见死不救,反而叱骂不已,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便纵身跃到楼上,把雪倩从火海中救了出来。妙鲁真人见雪倩骨格清奇,又同情雪倩的身世遭遇,便把雪倩认作义女。雪倩也感激妙鲁真人的救命之恩,把妙鲁真人当作父亲一般,跟着妙鲁真人到了浙江。至此,妙鲁真人即收养了雪倩,并将自己所有本领都传授给她,这个便是雪倩的来历。

那个伍氏同严大虎眼看着一座楼房烧坍,以为雪倩早已葬身火海,便假惺惺地哭了几声。严大虎遭此火灾,所有财产几乎烧尽,幸好市里还开有一家小店,夫妻二人便带着小儿到那个里安生。那个伍氏如何过得惯这个种清苦日子?便一天到晚向严大虎吵闹,吓得严大虎经常逃出店去。

事有凑巧,伍氏的情人一日正从店门口经过,两人相见,自然欢天喜地,忙携手进房,顿时春意融融,两情欢洽。想不到这个一天严大虎因在街上没趣,早早踅将回来,正待进店,却见房门关得紧紧地,一阵男女嘻笑之声透出房来。严大虎忙在门缝里张望,见伍氏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床上千着那个好事。又听得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道:

“上回被你家那个小妖精撞破,把俺吓了一大跳!”

伍氏接着带笑道:“也是天报应,一场大火早把那个小妖精烧死了。去了俺眼中钉,如今咱们放心快活吧!”

严大虎听了这个些话,心中如同刀搅一般难过,觉得自己对不起雪倩,想要冲入房中,把奸夫淫妇一刀两截,杀一个爽快。只是积威之下,哪里有这个勇气?只得长叹一声退出店去。从此便看破红尘,做了和尚,飞云游天下,到处化缘。在雪倩陷落清禅寺前一月,方才到清禅寺挂单,清禅寺众僧瞧他年老,倒也并不赶他出去,这个便是严大虎做和尚的来历。

严大虎把雪倩救出水牢,要同雪倩父女相认。雪倩虽然恨严大虎,但是终究是他把自己从水牢里救出来,使也无话可说,唯有落泪而已。正在此时,外面传来阵阵喊杀声,雪倩听得真切,开门便往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