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即使长大之后,很多年过去了,冠苒依然会记得五岁那年,在被古盛带回来的第一天,见到的古聿和之后在那间房间时,古聿带给他的惊恐,当时内心的害怕恐慌与无助,那在他很久以后的生命长河里都一直让他心惊,甚至于在许多个凄清寥落的夜里,他都会从睡梦里惊醒过来。

古聿只是逞一时之快,只想吓吓冠苒,立立威,可是他没想到,这却在冠苒的心里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烙下的印记,时间久得让他无比追悔。

古聿一脸的狠厉,不耐烦地几步上前揪着冠苒的衣领把人往墙根儿边拽,“叫你过去,你就老老实实过去,哪来这么废话,小心老子揍你。”

古聿虽然才七岁,但是个子可比瘦不拉叽像个可富汗难发一样的冠苒大了不止两号,冠苒被古聿像拎小鸡似的拎过去,而且古聿的手还拽住了冠苒肩颈上的肉,直把冠苒扯的痛得眼泪直冒,嘴里一直哀求似的叫着,“哥哥,哥哥……”

古聿拖着冠苒,然后把他扔下来,冠苒的头在硬硬的墙壁上撞了得“咚”的一声,古聿恶狠狠地道:“闭嘴,再叫老子打死你。”

被吓蒙了的冠苒也忘了呼救,眼前如狼如虎的面色黑沉的古聿让他害怕,他咬着下唇说出不话来。

古聿看冠苒哭,心时更高兴,又怕他哭得太大声把楼下的父亲古盛招来,在床上随便扯了枕巾粗鲁地塞进冠苒嘴里,“在这儿站好了不准动,要是你乱动,我的箭可是不长眼睛的,戳到你这小身板的哪儿了,可不要怪我。”

古聿走回到原来的位置,离冠苒的位置有大约五六米的样子,拉开弓像模像样的瞄准。

冠苒把枕巾的布料咬得死紧,身体抑制不住地发着抖,泪眼汪汪地注视着古聿和他手里锋利冷硬的弓箭。

但古聿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还又故意把手举着弓箭的手颤了颤,吓唬冠苒。

说实话古聿年龄还小,箭术实在算不上好,多年后,只要他一想到这里,依然都会浑身发冷,刀剑无眼,要是当时运气不好,不一小心真的射中了他的冠苒,他真不敢想自己现在会怎么样。

因为嫌太费力了,所以虽然喜欢,古聿平时却不并怎么用,他的弓和箭是找专业人式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并不像成人用的那么一大张弓,但是他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拉。

冠苒心都凉了一大截,头顶着苹果,颤巍巍地站着墙角,泪眼迷离,显得可怜非常的样子,瘦弱的身子在此时更像是风一吹就可以吹走一般地透露着凄楚与脆弱。

古聿眯着眼,在做最后的瞄准,冠苒害怕地不敢看,闭上了眼睛,只听得‘嗖’的一声,然后自己头上的重量没有了,睁开眼就看到古聿一脸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称作惋惜的表情将他看着,又看看地上。

冠苒愣愣地低头看了一眼地板上,那只大红的苹果边上被利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尖锐的口子,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汁水四溢的。

那一刻,冠苒仿佛听到自己心里也有着这种‘啪啪啪’的声音,像是苹果摔碎的声音在心间回荡,又像是他身体里胸腔中的某个东西破碎了一样,他也不清楚。

看冠苒瞢瞢的,古聿还以为是自己的这一番扬威起到作用,把他吓傻了,心里更是得意满足,趾高气扬地走呆愣六神无主的冠苒面前去,把他嘴里的布料扯下来,“胆子这么小,这就吓呆了。”

冠苒还是贴着墙站着的,确实吓得不轻,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重新聚焦起来。

听到古聿的声音,又看到他在自己跟前,本能地向旁边让了让,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一个劲儿地往下流,心时既委屈又害怕。

古聿停住不前了,面无表情地把冠苒看着,冠苒被他泛着幽光的眼光看着,浑身发冷,牙齿都颤颤地发着抖。

还是小孩子的他刚刚才在生死鬼门关里走了一回,对古聿,现在那是骨子里害怕得紧。

冠苒哭得一抽一抽地,还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嗝,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古聿在一边拿了抽纸,耍给他一张,凶神恶煞地道:“不准哭,把你脸的鼻涕擦一擦,脏死了。”

冠苒不敢再哭,伸出一支细瘦如柴的胳膊来接,古聿却没有给他,还恶劣地把手时的纸扔在地上,“自己捡起来擦。”

冠苒不敢不听他的,擦了脸,刚刚哭一阵很耗费体力,更何况还是精神高度紧张,对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子来说,却是够呛。

虽然没有了,冠苒还是吸着鼻子,在一边抽抽答答的,古聿略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恶声恶气地警告,“不准把刚才的事告诉大人,特别是爸爸,知道没?不然,我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冠苒哪敢反抗,只能木讷地点头。

古聿看他还算听话,暂时放过他,坐在一边的软椅上,把玩着新玩具。

古聿没叫他走,冠苒也敢自己走,而且经过刚才,他现在是断然不敢动古聿房间里的东西,怕古聿会收拾自己。

和这个现在已经被他列为可怕人物排行榜榜首的古聿呆在同一间房,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只盼望着古盛赶快上来找他。

古聿斜眼瞟站在一旁的冠苒,他抬着头,仰着脸,望着窗外的方向,目光焦点不知道放在哪里。

古聿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只看到一轮明亮的月亮挂在黑沉的天边。

冠苒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冠楚思给他买的衣服,非常符合一个妈妈对自己乖宝宝的幻想与对待,他上面穿着的是一件米白色的连帽衫,下面是一条简单样式的黑色棉裤,脚上还有一双小小的绒黄色的米老鼠的棉质拖鞋,人也是小小的一个,看着特别柔软。

浩荡的夜空被照耀得十分明亮,很淡很薄的月光清辉从外面照进来,泼洒在房间里像是流泻了一地的水银,冠苒白白嫩嫩瘦削的脸在清冷的月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看他像是灵魂也飘走了的可怜模样,古聿像是良心发现了一样,叫他自己端了房间时的小板凳来坐着。

管家找上来的时候,冠苒正坐在小凳子上,掰着手指在心时数羊,听到面目和蔼的管家爷爷在外面的声音,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古聿站起来,警告地看了冠苒一眼,打开门,管家走进来,他又装模作样地走到冠苒的身边,把他拉起来,冠苒被他碰到就不由得一抖。

古聿伸手握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脸上是和刚才黑沉的脸完全不一样的友好的笑,嘴里却小声地说着,“再说一次,不准告诉大人听到没?你最好听话点,不然我饶不了你。”冠苒只呆呆地再点头。

管家看冠苒眼睛红红的,脸上花花的还有干了的泪痕,心里生疑,询问了两句。

古聿撒谎不眨眼,一幅哥哥疼爱弟弟的口吻:“弟弟刚才眼睛进沙子,我帮他吹了好一久才吹出来呢。”手搭在冠苒肩上,状似亲昵地轻拍了两下,“他还没长大呢,只是眼睛进沙子,苒苒还哭了呢。”

“老爷叫我带小少爷先去洗澡,那我就把他带走了。”管家语气很恭敬,因为听到‘小少爷’三个字而心里极度不舒服的古聿却是不敢和他叫板,脸上表情欠缺,“知道了,带走吧。”

冠苒被管家牵着手,临回头看了一眼,古聿也正看着他,眼里是能结成冰的冷,还比划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

冠苒眼睛闪了闪,立马回过头,继续走。

春天将至,屋外的风和着院子里绿树青草的清香,吹了进来,青风依然劲朗,吹拂在皮肤上依旧透着寒意。

冠苒下意识得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只五岁孩童的他不知道,大家的春天是真的要开始了,而他的春天却要提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