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们常说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所以,人生总是戏剧而又奇妙的。它会在你穷途末路的时候,突然出现一线生机让你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冀;同时也会毫无预兆地在你信心满满的时候,来一个回马枪,杀你个措手不及。

冠苒后来想,他前面的生命里除去最开始的五年时间,后面的几乎都和古聿绑在一起。细细想来,他们没在一起的时间还真的不多,他霸道蛮横地进入自己的世界,在里面横行直撞,乱闯一气,把自己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在他的几个重要人生分岔路口,他都横插一杠,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人生的很多方向。

而他被古聿左右了之后的人生就像已经变成了酒的葡萄,再美味也不是他自己,同样再回不到他那个时个的年少。

冠苒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古聿已经是初二,将要迈入初三的门槛儿了。

冠苒六岁开始学习钢琴,到同在已然学了六年了。因为天赋比较好,所以学得也快,别人要记好几天的谱,他弹几次就记住了,实在是很难得。

但是冠苒是个很踏实的人,不管是兴趣还是硬性规定,他都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做到最好。纵然天赋再好,没有后天的学习与交流,终有才尽的时候。所以冠苒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勤加练习。

三楼的琴房里摆着一架黑色的大脚钢琴,深沉的黑色尽显大气,冠苒人小胳膊腿儿都不长,坐在高板凳儿上腿也挨不了地,一晃一晃的。古聿是没有艺术细胞的,每天看着冠苒都要规规矩矩地练上一个小时的琴,他想想就觉得憋得慌。

清凉初夏,万物葱茏。

冠苒迎来了他小学里的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古家的产业越来越大,这几年古盛越发地忙起来,每年的六一都没有时间,学校的儿童节汇报表演连带后面的家长会也都没有时间来参加,只好让苏小曼代替他去。

虽说苏小曼这几年并没有刻意办难冠苒,但是对冠苒这个孩子她绝谈不上喜欢。毕竟任谁都不可能喜欢丈夫和情人生的孩子。可想而知,在古聿和冠苒都同样要过同样的节日时,她并不会花太多心思在冠苒身上。

所以在前面四年里的六一冠苒都相当于没过过六一,直到去年古聿升入初中,不再过这个节,苏小曼就彻底不管了,不闻不问。

冠苒可不会因此而沮丧失落不高兴,他反而乐得自在。五年级的那年的六一,没有人陪他过节,也没有人给他开家长会,想是古盛打个招呼了,学校老师并没有找他谈话。

那年的六一冠苒是他们学校汇报表演队仪仗队里的小鼓手,那段时间,每天放学后他都会在学校里留下来练习一段时间。他很努力,练得也很辛苦。很长一段时间里敲击的胳膊和挎鼓的肩背都疼得厉害,但是他没有说。

正式表演那天,本来答应好了的古聿却和古墨临时有约,没有去。

说不难过那是假的,毕竟也有因为他的因素,冠苒才会这么用功地练习,只是想在正式出演的那天可以让唯一一个来看他的亲人看到他最好的一面。冠苒心里虽然有些埋怨古聿,却还是在古聿晚上拿了个海豚宝宝给他道歉的时候原谅了他。

他是一个不太会向别人诉苦的人,遇到什么都会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承认,即使伤心也绝计不肯表露出来,只会一个人默默地舔舐伤口。

最后一次的六一里,冠苒还是小鼓手。上了初二古聿有很多事要做,大部分时间都不和冠苒一起走了,更多的是和古墨还有分的那些个小弟们一起,只有上学的时候才会坐一辆车,所以冠苒无论在学校里练多久,都不用担心像去年那样被古聿在一边不停地催的情况出现了。

冠苒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那天的初夏的夕阳远远地挂在西天边,将落未落。夕阳的余辉泼泼洒洒,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鲜红色,像鲜血一样热烈而炽热。远处的天际点缀着几颗早早出来的星星,却在高远的天际闪着清冷的光。

冠苒这天还是像平常那样,在学校里和队里的人一起在学校练习动作节奏还有配合。因为今天是星期五,所以领队的老师缩短了练习时间,只练了半个小时,就放了。

冠苒一路上都归心似箭,脸上也是兴奋高兴的样子,一双本就大的眼睛因为喜悦而越发的明澈黑亮。

到了家扔了书包就直奔古聿卧室,走到门口,刚要喊‘哥哥’,听到里面人对话的内容提到自己的名字,冠苒脚步一顿,好奇心使然地就想听听哥哥平时都在背后是怎样说他的。

好奇害死猫,这句至古真言被无数次得证明。

冠苒面无表情地站在古聿有房门口听着里面两个人对话,脸上瞬时苍白,血色退尽,眸子里也全是受伤。垂在身侧的两手竭力地握紧,把手里的一张崭新的票捏得皱成一团,再不复它原来的形状。

古墨在古聿房子里瞎转悠,打玩游戏打得累了,中场休息一下,的两人把房间弄得一团糟。

他见过很多人书桌上都摆的要不然是地球仪,要不然就是某某某个大家的雕塑作品什么。还没有哪个人像古聿这样,直接摆了一个魔方,体积倒不是很大却也不小,但是材质一看就不怎么了,除了占地面积广以外,古墨还没看出来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咦,古聿,你怎么有这么大一个魔方?”

古聿看了眼古墨拿在手里的东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哦,你说这个,这是苒苒过年的时候用自己的压岁钱买来送给我的。”

古墨偏头斜眼瞟古聿,“哟,不错嘛。把你小弟弟哄得贴服贴顺的。他现在是什么都听你的,居然还送东西给你。看来他很喜欢你这个哥哥啊。”

古聿抬下巴特自豪,“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古墨一幅无赖腔,耸耸肩,“那当然,人冠苒那么单纯一小羊羔遇上你这头大灰狼,哪能斗得过你。别说,你这哥哥当的还真有水平,欺负人就算了,关键的是你欺负完人,人还当你是好人,这才叫技术。”

古聿心里一咯,转过头想继续这个话题。

古墨双手抱胸踱步到古聿面前去,“唉,古聿,我有个问题不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解答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古聿才表情微妙地转过头,皱着眉冷冷地道:“什么?”

古墨拍他拍他的肩膀,“我说你既然那么讨厌他,干什么把那魔方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我看着都替你寒碜。”

古聿脸色一变,片刻又若无其事地道:“就那么顺手一放而已,后来忘了也就没挪地儿了。”

“切”古墨嗤笑他声,“记得小时候把他丢在鬼屋里那次,肯定被吓死了,我光是想着他那不脸被吓得唰白唰白的,我就兴奋。被整那么惨他居然都不知道告诉老古。别说,你们家这冠苒还真挺适合用来欺负的。不像我们家那位小姐,奶奶个熊,动她一下就就哭个不停,而且就爱告状,烦死老子了。”

想到自己回去找到他的那时候,冠苒白白嫩嫩的脸蛋,奶声奶气地可怜巴巴地叫他哥哥的样子,古聿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但他也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而且对于古墨那个妹妹李诗韵他是不予置评的,他是不像古墨喜欢逗小姑娘,看到李诗韵就想到她老缠着冠苒,心里阴暗地直想揍人。不过他还是很有绅士风度的,对打女生这种事情是非常不屑的,只是看到李诗韵会心情不好而已。

古墨向他讨教怎么对付小孩的方法,古聿本来就没什么可说,但实在被古墨磨得不行,又不想被古墨说他磨叽,现在他生怕别人会看出他对冠苒的那点小心思,只好板着脸道,“小孩子不都那样,凡事不能急,打人一棍子,不还得再给人一颗糖。这样他就会觉得你是好人了,下次才会又乖乖地任你欺负不反抗。”

古墨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摇摇头,表示李诗韵对他是软硬不吃,他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又把魔方在空中抛上抛下,有一次抛歪了,差点没接住,古聿瞅着心都颤了两下,但是又不能在古墨面前露出心疼的表情,只好祈祷他别给摔坏了。

古墨边抛边说,“算了,我不去招惹她就行了。还是你好,有个人在家里任你随意使唤欺负。而且反正他是其他女人生的小野种,怎么弄也不会心疼。”

小野种。冠苒没想到在他们眼里,他至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是爸爸和‘别人’生的血统不正的男孩。

他以为这么几年了,古聿虽然有时候脾气犯了还是会对他动手动脚的,但是他一直认为那只是兄弟之间正常的小矛盾而已。而且古聿对他也真的并不是很坏,现在他的房间里都有好些古聿给他小礼物。

小时候的很多事,冠苒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古聿在鬼屋里找到的事,他却一直记在心里。

在他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是他回来找到他的,带他出了鬼怪盛行的地方,重新回到光明的世界里。他告诉自己哥哥对他很好,而且也正是那件事之后,冠苒才真正地对古聿改观的,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冠苒也已经从心里把古聿当成真正的哥哥了。

可是现在,所有的美好都被残酷的现实打破,眼前的一切也都是虚假的,哥哥对他的好是假的,就连他心里视为最珍贵的光明的重现也都是假的。他想知道这几年里,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手里的东西,此刻在他眼里全是讽刺。他真心真意的相等,也话在别人的眼里他其实就是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在冠苒的生活里其实他并不奢求太多的东西,他人小,心也很小,只要有人稍稍的向他示一下好,他就可以记很久,记住别人的好对他来说要远比记住别人的不好要来得更加有意义和容易。

小时候没有爸爸,小朋友嘲笑他,稍稍长大之后,唯一的妈妈也离开了他,然后被陌生的‘爸爸’带回了这里,现在又被本以为可以依赖的哥哥无声的宣告被再次遗弃。

冠苒把门小心地给人关好,转身,他还显稚嫩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走开。

他知道他和古聿之间被建起了一条长长宽宽的鸿沟。在他心里再难以逾越,失望本身就是一种消逝,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丢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