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靖仇转身走入树林,满山植着矮矮的松杉,满天堆着石青的云。云和树一般被风嘘溜溜吹着,东边浓了,西边稀了,推推挤挤,一会儿黑压压拥成了一团,一会儿又化为一蓬绿气,散了开来。林子里的风,呜呜吼着,像捌犬的怒声。较远的还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因为远,就有点凄然,像哀哀的狗哭。

穿过一片茂密的森林,靖仇就看到了小朔所说的那个阴森森的月河河洞入口。这个洞窟活像一个死人的巨大头颅的内部,穹窿便是脑盖,拱门便是嘴,只是缺了眼眶。这张嘴吞吐涨落的潮水,在中午大地向外张开,喝进光明,吐出苦水。洞的入口处,本有一串茂密的古藤,从洞顶倒挂下来,好像一幅碧玉珠帘,可此时,两个昏黄的灯笼却挂在了洞口,表明这里面已经有人,说不定祭典已经开始了!靖仇大惊,慌慌张张地掏出了火折子冲进洞中。

暗幽幽的岩洞,阴森而又神秘,四周透着灰暗的幽光,火折子那微弱的光并不能照亮整个山洞。因此,洞中那些怪石嶙峋的钟乳石却没有见着,反而偶尔感觉到有一阵一阵的阴风,吹在身上脸上,犹如无形的针,刺透那细小的毛孔,深入骨髓,令靖仇打了一阵寒战!

靖仇心生寒意,情不自禁地反手将宝剑握在手中,心头才有了一丝丝地镇静!心中慢慢祈祷着:不要碰到妖怪,不要碰到妖怪,要早点将小雪救出来,于是,顺着这微弱的光,深一步浅一步的向前摸去!

蓦然,一阵细微的”沙沙“的声音传到靖仇耳中!

靖仇心大跳,急忙举起火折子,想让这光照亮这一块,好仔细看清楚是什么声响,可是,在这漆黑一团的山洞中,微弱的光芒宛如萤火虫之光,根本就看不清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当一切光明消失,他的眼前只剩下黑暗时,就会感到生命的脆弱与渺小,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靖仇虽然是修道之人,可毕竟他年龄尚小,未经历世俗的考验,因此,他屏气凝神静静的听着这怪异的响声。可是,无论他怎样,他都可听到”沙沙“声响,只不同的却是,还伴随着”砰砰“的心跳声!

靖仇心思反正看不见什么,不如索性将这火折子给灭了!于是,靖仇咬牙切齿将手中火折子朝前用力丢去,只听到”噗“声,接着传来”啪“声,看来是这火折子碰到了石壁,随后又落在地上了!现在,连一点光都没有了,靖仇的心里反而感到更加的镇静下来了!于是,他闭眼默念着:“五识俱在,神人共识,明吾目,天眼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猛睁开眼睛,目光如火,扫过周围,只见里面怪石嶙峋,那些干奇百怪的石钟乳,组成了一群群栩栩如生的塑像,有的像破土而出的竹笋,有的像倒挂着的海椒。经过灯光的巧妙照射,其影子有的像孙悟空,有的像开屏的孔雀,有的像蛇,有的像巨鲑,还有的像拄着拐棍的老太太。在灯光的照耀下,整个洞里闪耀着美丽的光,五彩摈纷,看得他眼花缭乱。

蓦然,“哎“声传入耳中。循声望去,只见空中飘着颗巨大的人头,这个人头的下身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看来是浮在空中,披头散发却掩盖不住它那蒲扇大的耳朵,长舌头卷着淡绿色的液体,白森森的巨大牙齿给人以一种恐怖的感觉。它正惊异地盯着靖仇,好像被靖仇吓了一跳样,可是,他岂知道靖仇此时内心是何感觉?

靖仇乍听到一声凄厉的鹰嚎,骤然传来,睛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鬼?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暗暗吁了口气,偷偷的拭去一脸的冷汗!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正是飞头蛮,也就是传说中的长颈妖怪,或是「辘轳首」,曾在《百妖典藏》中有所记载,这是中国晋代著名的奇谭异闻录,其实是人可是由于被妖怪附身,头在睡觉时会飞离身体,到处吓人为乐,而附身的妖怪名叫枭号,是一种鸟的灵魂,一般会附在喜欢杀虏鸟兽、吃鸟兽的人身上,被他附身的人在7天内会变成枯骨。

其中提到的「落头氏」就是长颈妖怪。平时它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一到了夜里,等到众人都睡着了,妖怪的脖子开始伸长,甚至比长颈鹿的脖子还要长,然后头部从脖子的地方彻底和身体分离,曾有人亲眼看见身体还盖着棉被,好端端地睡在床上的人,她的头却连着脖子,一溜烟从窗外飞走了,直到鸡鸣时分才回到原来的身体,这时候头部和身体会重新结合在一起,醒来后就像正常人一样行动。本人往往不记得前一个晚上看到了什么,或做过了什么事?长颈妖怪在化身成人形的时候,有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长颈妖怪,所以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受到驱使,长颈妖怪在飞行的时候,会吃虫子,以耳朵代替翅膀。

飞头蛮诧异地盯着靖仇,而靖仇也正惊魂未定的盯着这个飘在空中的人头,冷汗涔涔,心慌不已!

就这样,一颗飞头一个活人,面面相觑的盯着对方,干耗了半晌!

忽然,飞头蛮冷笑几声,阴森森地笑道:“没有想到,你一个小小的道士,竟然已习会‘天眼术’,了不起,了不起,看来我不能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了!哼,小子,你走运!”

靖仇回过神,也冷笑着说道:“我走运,可你却不走运!”

“你……你……”飞头蛮吃惊地怪叫起来,两排大牙齿磨出”吱吱“声响,直听得靖仇再次冒出冷汗!

靖仇不由分说,大喝声:“斩!”

空中随即亮起道蓝光,蓝光中,隐着个”斩“字!

飞头蛮见到靖仇祭起宝剑,心知不妙,突见这蓝光中有着”斩“字,大为失声叫道:“飞剑斩!”听它语气,甚为害怕!

宝剑通身蓝光四射,疾驰而去!

“叮“。

洞中忽然闪出道绿光,急冲向靖仇的宝剑,“叮“声响起,靖仇只感觉到一阵心寒,接着,只见空中蓝光越来越暗。靖仇右手向空中一招,蓝光一闪即没入身后!

靖仇暗呼不妙,可那边的飞头蛮却高兴起来,大叫着:“兄弟,你来的真及时!”

“哼,说了要你先等会,你就是不信;你以为就凭你那下三滥的‘隐身术’就能吓唬到这个修道的小道士?”

靖仇循身望去,只见飞头蛮的身边也飘着个尖嘴的绿色矮小子,可他那只鼻子却是异常的长,三角眼正斜斜地盯着靖仇。目光中,没有丝毫的害怕!

飞头蛮听着他那嘲讽的冷笑声,不怒反笑道:“金瞳妖竹兄,我哪有你这么好的本事?你都修道近两百年了,而我只不过才几十年而已。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小子不但会‘天眼术’,竟然还会‘飞剑斩’,看样子,好像已得鬼谷之术真传了啊!”

那飞头蛮口中的金瞳妖竹却满脸的不在乎,依旧冷笑着道:“哼,在你的眼里,他那‘天眼术’与‘飞剑斩’好像很厉害似得,只可惜,在我的眼中却不这样的认为,他那‘天眼术’只能算马马虎虎罢了,如果碰到像本仙人这样高的道行的,他就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的;那‘飞剑斩’却是一塌糊涂,根本就不能入眼!”

看金瞳妖竹的样子,好像很是不屑地看着靖仇。

飞头蛮大笑着道:“那是那是,这小子岂会是你老兄的对手?哼,这小子能找到这里来,看来是冲着咱们老大来的啊!我们……”

金瞳妖竹打断他的话,翁声翁气地道:“这个不用你提醒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办!哼,他想打断老大的修行?简直就是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从他们的谈话声里,靖仇多少了解到了一些消息,这个飞头蛮与这金瞳妖竹,还有那个自称为河神的怪物,均是修行多年的妖孽,在此为非做歹,残害百姓。

念头才转,将心一横,反手将负着的宝剑握在手中,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对方,因为他知道,凭自己那几手剑法还不能将这两个妖怪给除去,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特别是对于修道的人来说,这更是一种对自己的挑战,因此,靖仇也顾不上自己的危险,也没有衡量自己的分量,摆出一付拼命三郎的感觉来,把宝剑横在胸口,凝神戒备,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

蓦然,那飞头蛮大叫起来,道:“金瞳妖竹兄,听说修道之人的灵力异常,如果能将其元婴吃下,可以胜我们等数十年的修行啊,不知道是不是?”

金瞳妖竹冷笑着道:“不错,看来你还不是很笨!关键时刻还能想到这上面来?像他们人类在修道之上,真的可以算是得天独厚。我们这些妖精,经过千余年艰辛修练,可他们中资质好的,却只要个几百年便胜过我们了,哼,我是在想,用什么办法来将这小子的元婴给打出来,然后吃了下去,我们就可以……哈哈哈……”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手中样,现在就已开始高兴起来,而靖仇,却阴着张脸,越听他这样说下去,越觉得心中没底,刚才还自信满腹,现在却是空腹,一丝自信都已消失了,那握剑的手都不由地颤抖起来。

那边的飞头蛮早已忍不住这种尴尬的场面,急促的催道:“不要再想了,快将这小子拿下,交给老大,让老大来令他元婴大出,以血我心头之恨。”

“也好!”

“好“字刚落,“嗖嗖“数声,从金瞳妖竹迸射出数支绿浓浓的箭,疾飞向靖仇!

靖仇右手掐诀,脚踏洪门,再进中宫,口中念念有词:“拜请飞剑神,降下人间乱斩人,人人害吾无行恶,小法祭飞剑,打杀恶人命无存。吾奉飞剑老祖敕,神兵火急如律令。”

空中再度闪起蓝光剑罡,那蓝光比刚才更甚,蓝晶晶的,像是片海,又像是来自无冥中的蓝剑,疾驰般射去,迎上那数十支绿箭,“叮叮“声响个不停,可是,每响一声,靖仇的心却如受到什么吸引样,往心腔外撞去,直把他撞得心跳不已,似有夺腔而出的感觉,而那宝剑上的蓝光也因为这声音,时亮时暗,闪烁不停!

飞头蛮见靖仇这一次催劲的力道,不由地暗自吃惊: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还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可那金瞳妖竹却冷笑几声,阴森森地道:“雕虫小技,也来献丑?”音落,金瞳妖竹双目变得赤红吓人,身子也暴涨起来,而那只长长的鼻子却离开了他的脸,如箭样疾飞而去!

经过数十声的交锋后,靖仇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虽然挡住那数十支绿箭,可要命的却是,他那颗跳动的心,此时”呯呯“急速跳动起来,好像要撕裂那胸脯,跳跃出来样。

靖仇大为变色,心中暗叫苦不迭!他没有想到这金瞳妖竹的武器上竟然还会隐藏着其他的功效。眼见着数十支绿箭过后,又见金瞳妖竹他那长鼻子疾飞过来,情知不妙!好在靖仇此时心跳稍微平静了些,靖仇暗咬紧牙关,连忙祭起宝剑,在身前升起一道蓝色的剑芒。

飞头蛮见靖仇面前无缘无故的升起一道剑芒时,大为吃惊,叫道:“他竟会‘护身灵光’?”

“嘿嘿,兄弟,你没有看到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了吗?”金瞳妖竹怪笑着说道,继续催着那支长鼻子疾进。而那长鼻子竟在空中见风就长,长成了一支巨大的鼻子,鼻子尖却是泛着浓浓的绿光!

飞头蛮听言,双目盯着靖仇,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汗流满面,嘴唇发白,毫无血色。飞头蛮也是修行多年的妖物,岂会不知道此时的情况?

靖仇却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尽全力抵住这支长鼻子,可是,却无法抵住从宝剑上传来的阵阵寒意,如冷电般的击在他全身,令他不时地打着寒战;他也知道此时自己已到了力量的尽头了,可他却不知道,如果他一失败,他这修道多年的灵力就会被这金瞳妖竹给吸光!

金瞳妖竹见靖仇双脚已禁不住地往后开始退时,冷笑几声,厉声叫道:“破!”

巨大长鼻子突然增大,在这声”破“中,绿光旺盛起来,而那蓝光却在此时隐没不见,靖仇大惊,就在他一怔之间,只听到”叮“声,紧接着”鎯“声。靖仇吃惊地看到自己的宝剑竟断成两截落在身边,激起灰尘四射。也就在此时,靖仇突然感到身上被什么东西击中样,“哇“声张口吐出一片血雾,身子也突然猛朝身飞倒射出去,“噗“,撞在身后那怪石上,“骨碌碌“的,滚落下来,“呯“,跌了个饿虎扑食!

心头一甜,一股恶心的臭从心底升了上来,令靖仇忽地从地上”霍地“站了起来,只是,他再也忍不住心头那股恶心,“哇“声,双从口里洒出一片血雾,双腿一软,复又”呯“声,结结实实地跌在地上。这一回,可真是昏迷不醒!

这原本是在电石火光的一刹那,却让那边飞头蛮看呆了,良久才回过神,大笑着说道:“好,好!老兄你胜了!哈哈哈……”

金瞳妖竹一脸的不屑,也就在这会儿,那击中靖仇的长鼻子已然回到他的脸上,轻蔑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靖仇,冷笑着道:“真是自不量力,就想凭着这点道行来阻挡我们老大?想找死啊!”

“那是那是,不过,老兄,这小道士还真他娘地强,居然能使出护身灵光来护住自身!真是不简单啊!”

望着飞头蛮那吃惊地样子,金瞳妖竹冷笑着道:“说你不懂吧你一定要自认为强大,这小子使出来的‘护身灵光’只是一道剑罡,可惜的却是他修道太早,这剑罡并没有传说中的强大!嗯,看来这小子是有些不简单啊!以后还这样卤莽行事吗?”

飞头蛮一脸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说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小看这些修道之人!他娘的,做为人类可真好啊,修真都比咱们强上几百倍!咦…“

“怎么了?”金瞳妖竹不解惑地问道。

“你看,这……这小子……他……”

金瞳妖竹顺着飞头蛮的提示看去,只见躺在地上的靖仇,不知道何时,全身竟然笼罩着一层淡淡地蓝光,与刚才那”护身灵光“一样,只不同的却是,这光竟似从身体里冒出来的!

金瞳妖竹惊讶地盯着他,只见这蓝光越来越旺,大有刺眼之功!

饶是金瞳妖竹修行两百年,也未曾见过如此的异象,那原本是绿色的小脸上,有那惊讶的表情,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盯着靖仇,以那不相信的表情死死盯着他。

良久,金瞳妖竹连连摇头,啧啧怨道:“想不到这个小小的人类,竟然会有着如此顽强的毅力!嗯,看来他的确是修真路上难得的一个良才!对了,小弟,好生看着,看看他还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他哪里知道此时靖仇内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