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藤又渐渐松了,青蛇“嘶”地飞起,靖仇心头一寒,蛇已自他头顶飞过,他紧张的神经,立刻松弛下来。
但危机仍未过去,就在这刹那之间,突有一条长索,自壑底飞起,套住了靖仇的身子。
接着,一声清叱,道:“上来!”
靖仇大惊之下,却已无法反抗,身不由主地飞了下去。
然后,是一阵混乱的昏眩,他只觉眼前一暗,什么事都不知道了——在一段艰苦的奋斗与挣扎之后,他终于获得安息。
长久晕迷的常恨,已悠悠醒来。
他只觉全身都已仿佛被撕破了一般,痛苦得已近于麻木,使得他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他睁开眼,发觉自己乃是置身在一间粗陋而窄小的房屋中;红日满窗,但房中却一无人迹,只听外面不时传入一阵阵模糊的人语,还有几声东西落下的声音。
挣扎着站起来,只见到屋内供着一个将军像,拨剑四顾,怒目四海!旁边有块石碑,上面记着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庙。
靖仇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正来到了这个小山冈上的古庙里,可见,是这位将军显灵救了自己一命!想到这里,靖仇“啪”的跪了下来,哭泣着道:“多谢神灵搭救!”
感谢完了,靖仇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庙外,只见八角亭中,坐着两个老叟正在喝酒下棋,对于靖仇的到来,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靖仇慢慢地走了过去,本想出声说声谢谢的,可是,无数次到了嘴边都咽了下去,因为,他明白:观棋不语真君子!所以,他一直就站在他们的身边。
老人专心于棋局,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个人走过来。
风吹木叶,流水呜咽,天地间一片安详静寂。
老人们的神情也是那么悠然自得。
靖仇一走近他们身旁,就突然感觉到一股傲然之气,虽然他还小,多少也能感觉到这两人感受,此刻,他们两人就仿佛走近了两柄出鞘的利剑似的。
神兵利器,必有剑气。
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抑或是神仙也会视人命如草芥,身上也必定会带着种傲气!
靖仇隐隐感觉出,这两人一生中必是傲然天下!
朱衣老人手里拈着个棋子,正沉吟未决。绿袍老人左手支颊,右手举杯,慢慢的啜着杯中酒,看他的神情,棋力显然比那朱衣老人高出了许多。
这杯酒喝完了,朱衣老人的棋还未落子。绿袍老者突然抬头瞧了瞧靖仇,将手中的酒杯递过来,点了点石桌上一只形式奇古的酒壶。
这意思谁都不会不明白,他是要靖仇为他斟酒。
“我凭什么要替你倒酒?”
若是换了别人,纵不破口大骂,只怕也将掉头不顾而去。
但靖仇却不动声色,居然真的拿起了酒壶。
壶虽已拿起,酒却未倒出。
靖仇慢慢的将壶嘴对着酒杯。
他只要将酒壶再偏斜一分,酒就倾入杯中。
但他却偏偏再也一动不动。
绿袍老人的手也停顿在空中,等着。
靖仇不动,他也不动。
朱衣老人手里拈着棋子,突然也不动了。
这三人就仿佛突然都被魔法定住,被魔法夺去了生命,变成了死的玩偶。
地上的影子渐渐缩短,日已当中。
一个多时辰已过去了。
三个人都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每个人的手都稳如盘石。
地上的影子又渐渐由短而长。
日已偏西。
靖仇的手只要稍有颤抖,酒便倾出。
但三个时辰过去了,他的手还是盘石般动也不动。
绿袍老人的神情本来很安详,目中本来还带着一丝讥诮之意,但现在却已渐渐有了变化,变得有些惊异,有些不耐。
他自然不知道靖仇的苦处。
靖仇只觉得手里的酒壶越来越重,似已变得重逾千斤,手臂由酸而麻,由麻而疼,疼得宛如被千万根针在刺着。
他头皮也有如针刺,汗已湿透衣服。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忍耐着,尽力使自己心里不去想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动。
他们全身虽然都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比用最锋利的刀剑搏斗还要险恶。
壶中的酒若流出,靖仇的血只怕也要流出来。
这是一场定力、体力,和忍耐的决斗。
这是一场绝对静止的决斗。
所以这也是一场空前未有的决斗。
这一场决斗虽险恶,却不激烈,虽紧张,却不精彩。
这一场决斗由上午开始,直到黄昏,已延续了将近五个时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走过来瞧一眼。
这里还会有人吗?
暮色四合。
月光已慢慢地爬上夜空。
自远处照过来,照在绿袍老人的脸上。
他脸色苍白,眼角的肌肉已在轻微的跳动。
但他的手还是稳如盘石。
靖仇几乎已气馁,几乎已崩溃。
他的信心已开始动摇,手也已将开始动摇。
他几乎已无法再支持下去,这场决斗只要再延续片刻——但就在这时,只听“嗤”的一声!朱衣老人手里拈着棋子突然射出,“当”的一声,酒壶的壶嘴如被刀削,落下,跌碎。
酒涌出,注入酒杯。
酒杯已满,绿袍老人手缩回,慢慢的啜着杯中酒,再也没有瞧靖仇一眼。
靖仇慢慢的放下酒壶,慢慢的走出八角亭,走上曲桥,猛抬头,夜色苍茫,月光已满院。
“等等!”身后声音响起!
回头,只见二老叟都已来到身后,一脸的赞许。靖仇不解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两位老神仙!”
“呵呵,你既已知道我们是神仙了。那更好。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是本地山神,奉伏波将军之命,特来指引你。如今,你已通过了我们的考验,你是一个君子,因此,我们特地将这本无字天书交与你,愿你日后能为国尽力!如果国君不可扶,你可自立为王,只须要善待天下百姓即可!”
靖仇惶恐不安地接过这本无字天书,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心地问道:“那我怎么能看得懂?”
那绿衣老叟笑呵呵地道:“你看得懂的,因为,此书只付有缘人!如果你感觉到渴时,可以饮前面这口进里的清水,记住,一次只能一滴!”
“一滴?”靖仇狐疑地问道。
“不错,只能一滴,因为这进中的并不是泉水,而是万年石琼浆玉液,而且只有一滴。这一滴万年石琼浆玉液,可以增强你多年功力。呵呵,你想想看,现在有这么多,日后你会变成怎么样?只是,我们得提醒你的是,不能变心啊!”
这二老叟说完话,喝开庙后石壁,接着走了进去。
靖仇惊喜交集,再一次对着古庙拜了起来。暗暗说道:“这世上果真还有神仙之说啊!真不知道我靖仇是几辈子修来的福,竟然大难不死?”说完后,仰天大笑几声,接着打开手中天书,只见上面写着:先传轩辕,再传靖仇!
内心情不自禁地感到欣喜,原来这是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喝完这一滴万年石琼浆玉液后,靖仇一心想着于小雪此时怎么样了,心急如焚的朝着这山外赶去,只是,山顶上的情景却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禁看傻了眼。
眼前却出现一个大洞。这么大的一个洞,岂是人为所致吗?偌大一个洞,乌漆八黑的一片,往下一看,竟不见底!靖仇的心瞬时差点跳出心腔!
洞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声,接着还有几声嘶鸣声!
声音传来,差点将靖仇吓得倒地,暗自骂着:他娘的东西,里面会是什么东西,竟会如此的厉害?
接着,他怀着忐忑不安地心,稍微探头往下看,想将下面看个究竟,可是,他刚将头探下时,只觉得下面阴风袭人,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呼”的声,眼前一花,只见从下面冒出个黑头,直吓得靖仇连连退了几十步!
这就是龙吗?眼前的龙形体大致上跟传说的一样,光看它冲出山洞的头就有半个人那么大,身体长长的盘在一起,身上的鳞片剥落大半,在近头部插着一柄充满邪气的剑,伤口处流出的竟是黑色的血液,而且发出阵阵的恶臭,龙头上原有的两只角只剩下一根,却在额头中间长出一只妖异的尖角,半睁的两眼血红,呼吸间吐出的也是极腥腻的气体。
靖仇脸色骤变,但见到这黑龙竟不能冲出来时,才感到有些安全!看着它头上的银索,大致明白了,这龙肯定当年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被贬到这里来!回头看看,只见维持着一个刚好覆盖住黑龙的结界,结界内寸草不生,可见那妖气多么霸道!
“这龙被魔化到这种程度,没救了。”靖仇内心马上就下了结论。
那黑龙却努力睁大那双本已无力的眼睛,双眼内,迸射着一股令人费解的表情!沉重地呼吸吹起满天的碎屑!”嗯,看来这黑龙身上的妖气大部分是从那柄剑上传来的,这条龙应该是受不了妖气的侵袭,所以才变异成这副模样。”靖仇慢慢地思索着。
“哎,不好!有问题!”靖仇似乎发现了什么,急忙跳开。
但,太迟了,就在靖仇语音刚落,自己刚跳开之际,那黑龙狂吼一声,原本病厌厌的龙,体型陡然暴长一倍,一甩尾,已经薄弱的结界,不堪一击,顿时被黑龙冲破。
“可恶!畜生装死!”靖仇纵身一跃,一挥手洒出数十道罡气,落向龙头周围,把冲破结界的黑龙硬生生逼回原地。
这下,黑龙注意到身在空中的靖仇,额上突长异角,半空中绕了个弯,刺向已经开始下落的靖仇!
靖仇空中一扭腰,堪堪避过黑龙的尖角,右手竖成刀状,向下一劈,这怪角,竟是坚硬异常,即使靖仇用上全力也分毫不伤,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刺空的异肢硬是折了个锐角,继续追着靖仇落下的身形直刺,这一刺比方才快了不知道多少,靖仇来不及做躲避的动作,无奈只好双手一封,虽然没给尖角刺伤,却加快了落下的速度,若是以这种速度撞击地面,恐怕不死也残废!
眼见靖仇情况危险,百忙中的他赶忙念着一道化轻咒,身旁立刻化起一阵清风,减缓她落下的力道,靖仇一个翻身落地,便又挥掌杀了上去。
靖仇一出手,再也顾不得自己的所学了,也无所顾忌什么!怒叱一声,一抬手就是刚从无字天书上所学的绝学“渡魂掌”,凌厉的劲风指向黑龙身上最大的弱点,那血红的双眼!
黑龙一摆头,意图避开靖仇的手掌,而靖仇趁机跳上龙身,伸手去拔那柄邪剑。
异变突生!黑龙流着黑血的伤口,赫然长出跟额上一样的利角,黑龙身上千百个伤口,也就生出千百只利角,原本残破不堪的身躯变得妖邪异常,利角还会转折,不但挡去靖仇刺目长剑,还将靖仇不及反应的左掌刺个对穿!
那刺中靖仇的利角更是不留情面,一口气长出十多公尺,把靖仇修长的身子高高举起,另十来只利角更向无法闪躲的他狠狠刺去!
靖仇虽然心急,却是给纠缠住,一时竟没了主意,竟然想不到,自己刚出道就给这畜生给来了个下马威,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靖仇陷入绝境!
乍见利角飞来,靖仇看好一个空隙,就地滑过。
利角刺空,立刻又改变目标,一转折穿透了靖仇右边肩窝!靖仇再也握不住剑,长剑呛啷坠地!
靖仇大叫声完了,可是,出奇地很,他一个闪身,却刚好落在龙头邪剑旁边,伸手可及!虽然右边肩窝被这黑龙利角所穿透,但他内心却是异常地开心!
“拔剑!”靖仇一内心抑制不住一种激动!
靖仇七手八脚的爬起来,眼光一扫,寻找刚才看到的那柄剑。
找是找到了,可是拔剑?妈呀!这要怎么拔?
刚才离的远,黑龙身体又大,现在靠近一看,那柄剑光露出的部份就比靖仇还高,剑柄就构不着,还说什么拔剑?
靖仇硬着头皮,轻轻一跳落在剑的护手上,双手合握也才刚好握住剑柄,剑柄末端是有个可以让手臂穿过的环,但身在半空无法使力,这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用力摇晃看看,看能不能让剑倒下。
“笨蛋!”怎么不能拨出来?
靖仇气归气,却还一边承受黑龙大部分的攻势,一边放出剑气跟符咒来解自己的危机,这么一心二用,顿时险象环生,不多时小腿上给划开了一条口子,身法一滞,背后又给甩上了那么一下。
情况危急!可恶!竟然拔不出来,那就给他爽下去吧!!
靖仇奋力一跳,一个十七岁男生的体重,五、六公尺高的重力加速度,重重落在邪剑的护手之上,这一下竟然给他沉入了半分!
黑龙吃痛,愤怒狂吼中无数尖刺分出一条来对付这个讨厌的小跳蚤,靖仇正想给它再来一下,不料身后风声激荡,在他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一根尖锐但粗糙的利刺,从靖仇背心刺入、胸前破出,带着他往前飞去!
靖仇身体被黑龙贯穿之际,右手奋力勾住剑上的环,强烈的拉扯撞向靖仇身躯,借着这股冲力,靖仇顺利地将邪剑拖出黑龙的身体,在失去意识之前,隐约感到口中不知吃下了什么腥臭的东西,接着剧痛便吞没了他的所有知觉,而且在他眼前扩散无限黑暗出去……
靖仇,自己都没想到为什么会这么奋不顾身。邪剑一拔出,黑龙就像失去所有的力气一样,血红的眼睛瞬间黯淡无光,昂起的龙头也重重摔在地上,浓烈的妖气随风淡去,方才的激战简直像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