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细微而悠长,内行人一听而知不是睡着,而是潜运内功之象。于小雪但觉心情熨贴,大感安慰。她最怕就是自己那颗贵重无比的碧沉丹给西门靖仇服下之后,仍然不能治好他的内伤,那时西门靖仇虽生犹死,自己也变回普通的人一般,多年修练的内功失去大半,纵然活着,亦实和死了也没有多大分别了。

这一夜西门靖仇始终是平稳悠长地呼吸,于小雪贴伏在他身上,熟睡了一夜。翌日醒来,石室中仍然黑暗如故。她虽是舍不得离开西门靖仇身体,但心想必须溜出去瞧瞧情形,以免遭了昆仑山道人们的毒手,便爬出棺外。西门靖仇突然睁眼道:“小雪,你的内伤好了没有?”

声音仍然低微衰弱,却不似昨晚那般上气不接下气。

于小雪喜道:“仇哥哥,你服了我的碧沉丹,竟然好了……”

西门靖仇乃是鬼谷门高手,一听碧沉丹之名,微微一震,道:“小雪你说的可是天缺三宝之一的碧沉丹?如此说来,那天缺三宝竟是落在你手中了?”

于小雪低低道:“不敢相瞒仇哥哥,这大缺三宝小妹虽是样样全有,但没有一样完整无缺。”

西门靖仇讶道:“这话怎说?”

于小雪道:“这天缺三宝共计是碧沉丹一颗,天缺奇书一本,和阴阳金猾甲一件,小妹通通只得一半,那就是碧沉丹半颗,天缺奇书半本和阴阳金猬甲半件!那半颗碧沉丹已给仇哥哥服下,天缺奇书的上半本只载着修真固元之本。

那件阴阳金猖甲分作阴阳两层,阴层此时穿在小妹身上,可以刀枪不入,但如果没有那件阳甲,碰上敌人内力深强或者练有阴毒掌力,一样可以透中伤人。而且,这些东西都是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所赠给我的!”

西门靖仇道:“啊,是她?但是,你……唉,算了,我想说加上那件阳甲之后,就不怕任何兵刃拳掌了么?那是什么原故,竟有如此妙用?”

于小雪道:“小妹也不大明白,只知阴阳合壁之后,万邪不侵。而且由于阳甲有无数猬刺般的金色短针,敌人手掌碰上立时受伤!”

西门靖仇想起一事,失色道:“小雪你只有半颗碧沉丹,都给我服下了,你便如何?唉,你当初自闭一十六处大穴,以致被紫心老仙长所伤,这种内伤非同小可,如果没有这等灵药仙丹,如何能治得好?”

于小雪道:“小妹之事暂且不提,请问仇哥哥你的内伤可曾痊愈了?”

西门靖仇沉吟一下,忖道:“我的内伤不比寻常,如果不是我秘锁玄关已通,任何高手受到这种伤势,早就气绝毙命了。小雪用了那半颗宝贵无比的碧沉丹给我服下,只能保住我一命而已。但这话怎能对她实说?”

当下应道:“愚兄尚须调养一段时期,始能复原,但如若没有小雪的灵药,早就魂归地府了,小雪于我有重造之恩,倒教愚兄不知如何报答是好?”

于小雪放心地笑一下,道:“仇哥哥说出这等话来,倒显得疏分了!小妹这就到门口处瞧瞧,但愿昆仑的道士们不知我们躲在此处……”

她急急走出,到了门口,向外一望,只见晨曦曙光之下,静寂无声。定睛看时,忽见一张狞恶丑陋的面孔贴伏在树丛之下,把她骇了一跳,敢情这张面孔正是那只金毛巨猿。

于小雪骇得赶紧回身就跑,回到那问石屋之内,儿自娇喘不已。她把情形一说,西门靖仇深为担忧,道:“那只巨猿业已通灵,一定会通知昆仑派的道兄们……”他虽是极为不满昆仑派道人们的行事,但仍然口称道兄。

正说之间,忽然隐隐传来说话之声,两人都吃了一惊,于小雪道:“糟了,那些恶道们来了啦!”

西门靖仇低叹一声,道:“可惜愚兄功力未复,唤不出那‘诛神’古剑来,不然的话,哪能让他们欺负?现下只好藏起来……”

于小雪道:“除非藏在棺中,但是小妹却觉得十分害怕……”她的意思十分明显,竟是要和西门靖仇同卧一棺之内,此举虽是有例可援,但上一次西门靖仇昏迷未醒,自作别认论,她既想与西门靖仇同棺而卧,但又不好意思出口,是以故意这样说法,好教西门靖仇出口叫她。

西门靖仇胸怀坦荡,昨夜他并非没有醒来,醒时发觉胸怀中温香软玉,他是青年男子,从来不近女色,此时此地,焉能不心摇神荡。但他转念一想,于小雪是他义妹,因见自己伤重畏寒,所以纵体入怀,让自己受暖,此举真是父母骨肉之心,岂能生出淫思邪想,当下按住心猿意马,暗运本门内功,澄神定虑,不久便神清智朗,欲念尽消。他有过昨夜的经验,如今再同睡一枕,又有何妨?

当下叫道:“小雪,你既是害怕,那就睡在愚兄身边,这样缩小目标,敌人反而更不易找到。”

于小雪道:“仇哥哥说得是。”

一面爬入棺内,两人并排躺下,一齐举手托起棺盖,移到接缝之处,只听轻轻一响,棺盖已经盖密。

他们移动棺盖之际,本来仍然听到隐隐语声,可是棺盖一盖上,声息顿时寂然。于小雪被西门靖仇壮健的臂膀贴住娇躯,但觉一阵阵热力从西门靖仇身上传过来,顿时娇靥泛朱,心神皆醉。整个人昏昏沉沉,外物一概不知。西门靖仇轻轻道:“小雪……”叫声虽轻,谁知他们同卧密不通风的石棺之内,这一点点声音,却变成极响的回声,只震得两人耳鼓嗡嗡而响。

于小雪骇了一跳,但觉西门靖仇伸起双臂,推开棺盖,当下也伸长两手助他。哪知这具石棺打造得十分精巧,棺盖嵌密之后,非得整块棺盖平平正正地托起,才能移动。他们不明此理,空自费了许多气力,这才托起了棺盖,移开一点。

西门靖仇正要说话,忽然一阵脚步之声传入耳中,连忙禁声,只听那阵步声晃眼间已穿过这间石室。他们侧耳听了一阵,因不知这阵步声乃是白沙道长抱住枯木真人遗体经过,他心中悲枪凌乱,是以脚下甚重。西门靖仇和于小雪两人半天不能喘气出声,隔了许久,只听到极为轻微的足尖点地之声朝适才来路去了。

于小雪首先推开棺盖,坐了起身,又低头问西门靖仇身上觉得怎样。西门靖仇道:“愚兄还好,只是使不出平时的气力。小雪你且到外面窥看一下,但千万要小心些……”

于小雪爬出棺外,一阵冷风吹到她身上,吹去身上的暖意。她心中不禁有点恋恋不舍,恨不得回到棺中,和西门靖仇躺在一起。她虽是情窦已开,男女之间的许多事也都晓得,可是到底是毫无经验的小姑娘,尽管恋恋于棺中并卧的温馨,却也没有什么邪念。

她悄悄奔了出去,到了出口之处,不敢探头窥看,站在转角之处,侧耳倾听。

外面白沙道长正与白霞道人商议,他已说出洞中情形,白霞道人寻思了一阵,道:“事已至此,师兄为了保存本门威望,只好召请本门四老以及挑选出数十名武功高强的本门弟子,一齐仗剑点火,入洞搜寻。那神堂之内既有本门不传心法刻在壁上,若是被那厮学去,本门心法自兹流传于外,只怕不须多久,外间之人练的本门武功,比起本门弟子还强……”

白沙道长踌躇道:“如此部署,自是万无一失,但岂不打破了本门历代规例?况且神堂内四壁刻着的武功,许多都是为兄尚未学过,料必威力奇大,这等至高无上的心法,岂能任得弟子们过目偷学去?”

白霞道人应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本门弟子入了秘府之后,纵是学去一些无上心法总比完全落在外人手中为佳,况且这种上乘武功,岂是一看即能记住并领悟的?只好各凭缘法,哪一个学到多少就是他的运气。”原来白霞道人虽然藏有私心,早先甚至想随师兄之后替入秘府,加以暗算,将罪名推在敌人头上。但他自小出身在昆仑门下,久受意陶,这等叛逆门规弑害掌门之事到底不敢妄为。目下为了本门打算,却是真心献计。

白沙道长又沉吟好久,才下了决心道:“好,都依师弟之计,这就派人去召请本门四老。”

白霞道人心中大喜,要知他在昆仑派中论到聪明才智要算第一,只要到了神堂之内,将四壁刻着的本门各种无上心法看过一遍,谁也比不上他记得多。尤其是他的武功还在白沙道长之上,自是比任何人都容易领悟。

于小雪将他们的计划完全听在耳中,心头大震,连忙回到那间石室之内,还未开口,西门靖仇已经道:“他们这就进来了么?”

于小雪道:“现在还不会……”

西门靖仇不等她说完,便道:“那就行了,你帮我把棺盖上,待为兄试一试这棺内可有透气之处?能不能传出声音……”

她不禁大感迷惑,暗想仇哥哥怎的如此好整以暇?还在研究这些不关重要之事?但她听从西门靖仇的话,当下推动棺盖,对正缝嵌之处,只听一声轻响,已经严严嵌合。

过了一阵,棺中无声无息,她心急起来,便伸手去揭棺,用了许多气力,那棺盖纹风不动,正在惊慌之时,忽感棺盖冒起三寸,连忙横向推去。那棺盖冒起之后,已高出接线笋缘,是以一推就滑开一边。

她用珠子向棺中一照,只见西门靖仇两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心中大惊,泪珠直洒下去。

西门靖仇早先在棺中已试出这具石棺严密非常,没有一点缝隙之后,问问于小雪可曾听见声音,原来他打算和于小雪躲在棺中,忍个三天两日,希望昆仑派的人找不到,这才潜出秘府,反正两人都不能与对方硬拼,只有用碰运气的法子。

哪知要推起棺盖时,用尽力气都推不动,要知于小雪在棺中之时,一则她此时气力几乎比西门靖仇还大,二则两人分推两头,易于用力。他自己一人,用力不匀,就算是霸王再世,也推不起棺盖,何况正值没有气力之时,他连推多次,仍然推不起棺盖,心中大急,知道于小雪在外面更无从用力,当下勉强调运真气,直达玄关之内,连转九转,陡然全身发热,力气自生,当下双手双脚一齐伸起,顶住棺盖,用力一推。果然将棺盖推起,他随即感到内脏疼痛异常,四肢百骸都似是碎裂开来,登时昏迷过去。

于小雪泪珠簌簌洒落他面上,过了一会儿,西门靖仇呻吟一声,悠悠醒转。于小雪又悲又喜,咽声叫一句仇哥哥,西门靖仇低低道:“小雪别怕,愚兄用力过度,昏了过去,但此刻仍然和刚才差不多,内伤不见其好,也不见其坏!你告诉我可曾听到我的叫声么?”

小雪回答他道:“雪儿听不见,但昆仑派的人就要大批涌入,我们得赶快另找藏身之处才行……”

西门靖仇坐了起来,道:“你知道有藏身之处么?”

于小雪沉吟道:“我们找一找看,如果天不绝人,定有藏身之所!”

西门靖仇爬出石棺,手脚甚是迟钝,于小雪看在眼中,暗暗凛骇,但却不敢道破。西门靖仇道:“小雪,我们往哪儿走?”

于小雪灵机一动,道:“等一等,小妹有个法子,管教昆仑追兵要多费许久工夫……”

西门靖仇停住脚步,微笑看她施为。只见她举手推移棺盖,轻响一声,棺盖已经紧紧嵌好。西门靖仇悄然大悟,道:“他们如果要揭开棺盖查看,势必要消耗许多时间,而我们却只是举手之劳……”

于小雪拉住他一齐出室,道:“仇哥哥你一定要跟住我别要走失了,这秘府之内九九八十一间石室,迂回往复,若是走失了,那就难以找回啦!”

说时,已踏入另一间石室之内,青蒙蒙的珠光之下,只见当中的石棺棺盖微微移开,她正要举手推动那石棺棺盖,西门靖仇道:“不可,不可……”

于小雪倏地醒悟,道:“是了,那些恶道们如果不是深知这八十一间石室内的石棺,何者是空棺的话,焉会花费时间,慢慢打开?我隔几间就盖上一个石棺,他们见前后左右的石棺都是打开的,势必要验看这个盖紧的石棺。”

于是她拉住西门靖仇的手,向前奔去。隔了两间石室,就盖住一具石棺。她左走右绕,并非直线前奔。西门靖仇只是略明九宫八卦之术,只好紧紧跟住。走了一阵,已经走过十几间石室。西门靖仇道:“小雪如此走法,打算走到何处?”

于小雪道:“据我所知,这九宫八卦阵有一处称为死门,如果不诸阵法之人,误入此地,转来转去,最后必定转入死门,小妹因想此地乃是昆仑派禁地秘府,连他们昆仑派的人也不敢擅进,门户又不谨严,这秘府内的死门定然有极为利害的埋伏,如若有人误入,人一个死一个,人两个死一双,不然焉能不派人把守?”

西门靖仇一向不懂机关埋伏之学,惊道:“如果有极为厉害的埋伏,我们不看也罢了。”

于小雪道:“不妨事,你难道忘记了吗?上次你为了救我被鲛鱼精所伤而晕迷了几天吗?在这几天里,黑白郎君却交给了我许多东西,因此,我得试一试,可能只有哪儿才能逃避藏身也说不定……”

两人离开石室,转一个弯,忽然听到隐隐步声,从四方八面传来,西门靖仇沉声道:“小雪,敌人搜进来啦!我看间间石室都是一样,不如就躲在棺中碰碰运气!”

于小雪趴伏地上,耳贴地面聆听一下,道:“恶道们人数甚多,正分头搜来,我们快点走还来得及。”原来这秘府之内九九八十一间石室都互相通连,通道甚密,宛如蛛网,深识九宫八卦之人,自是路路皆通。如果不清九宫八卦之学,终久要走到死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