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种变化不同的力道竟能同时在杖上传出,当真是非人所思的奇事。西门靖仇明知自己此刻松手也不管用,非吃个大亏不可。人急智生,右手长剑猛可劈在地上,同时之间,借力松手向后急退。
他这一招随机应变妙不可言,要知他若是单用本身腰腿之力向后纵退,对方四种力道留存在体内互相争持,当然受伤甚重。但目下他仗着沉沙古剑劈在石地上的反震之力退开,气力完全运集在右手剑上,左边身躯完全空虚无力,既是空虚,也不受力,这道理深奥精微,一时也难说得明白。西门靖仇借力退开七八步远,身躯一阵晃荡,缓缓跌倒在地上。
他不禁瞠目望住那怪人,心中又是震骇,又是敬佩。那怪人似是从他眼中看了出来,面上肌肉动弹了一下,生像是傲然一笑,随手放下禅杖,抓起于小雪,健腕一振,把她抛到西门靖仇面前,西门靖仇连忙接住,瞠目不知所措。
于小雪在他怀中却呻吟一声,道:“大哥,我还不能动弹……”
西门靖仇心中一凛,忖道:“原来他落手抓小雪之时,已解开她的麻穴,抛出之际,另外点了她一处穴道,手法如此之快,当真是世罕无匹……”低头看时,发觉她颈上扶穴穴被制,便伸手在她相应的天鼎穴上推拿解救。谁知不论他推拿抑是运力通穴,皆无用处,心中大惊,心想这怪人不知是何门派,点穴手法如此奇怪,竟然解救不开。
要知天下武林中各家各派点穴手法都几乎不尽相同,但这也仅限于用力轻重深浅而已,若是真正不传之秘的独门点穴手法,点的大抵是查看不出的隐穴,这时别派的人根本查看不出何穴被制,是以无从下手施救。若果不是这等隐穴,只要查得出来,别一家派的高手只要相应穴道上施救,或是以种种不同的力道推拿,再就是拼着耗损真元,以本身内力传人被害者相应穴道之内,替他通经启穴,必能解散。
可是西门靖仇这刻明明看出于小雪被制之穴,可是下手施救之际,却又全然无功,是以大感迷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于小雪呻吟道:“大哥,我好冷……”西门靖仇双眉一皱,把她紧紧抱住,低声呵慰道:“妹子你忍一忍,待哥哥想法子替你驱寒……”其实他心中半点办法都没有,只不过信口安慰安慰她而已。
他抬目望去,只见那怪人双眼骨碌碌瞧看着他们的动静,始终不发一言,也不移动,西门靖仇真想挺剑上前,与他一拼,只因于小雪忽然冷得发抖,无疑是因为穴道被制,血气阻滞所以引发内伤而致。但他又生怕当真激怒了对方之后,再也不肯出手解救于小雪,权衡轻重之下,只好忍住一肚子愤怒,道:“老前辈请了,在下兄妹二人误入此间,置身绝地,本来也没有活着逃出此地的打算,只是老前辈也是被陷此地的人,何以忽友忽敌?还请见示!”
那怪人眼光闪动一下,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抬头望天,不再望他。
西门靖仇暗暗叹一口气,心想自己一世英雄,哪曾向人低头求饶,但今日”为了小雪“之故,说不得只好忍气吞声。当下又道:“自古道是同舟共济。我们目下同陷患难之中,老前辈即使不屑与敝兄妹同心合力,共谋脱困之法,但也不该将我妹子穴道点住,致以内伤复发……”
那怪人似是意思转动,缓缓垂下目光,望住西门靖仇。但仍然一言不发。于小雪低声道:“大哥,他恐怕不能讲话,你再说下去,也是得不到回答,唉,大哥为了小妹低声下气,小妹此生此世永远难忘大德……”
西门靖仇道:“我们自家兄妹,何用说这种话。只是目下得想个计策才行!”于小雪道:“大哥是指怎生让他回答么?”西门靖仇道:“正是,可惜没有纸笔。”
于小雪笑一笑,道:“就算你带有纸笔,也得提防他佯装写字或交还纸笔之时,忽下毒手。好了,横竖小妹已经被他点住穴道,刚才他将小妹抛给大哥,大概没有加害之意,不如将小妹送到床边,摊开手掌,他如果有话说,就用手指写在小妹掌心,小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这法子你看使得么?”
西门靖仇忖道:“看来他确实没有加害小雪之意,只是人家肯不肯在小雪掌心写字回答,却大成问题……”正在忖想时,那怪人忽地作个手势,教他上前。
西门靖仇道:“如果老前辈答应不加害我妹子,同时有意赐言的话,那就请前辈再招招手!”
怪人眼中闪过不悦的光芒,但随即消失,招一招手。西门靖仇大步上前,将于小雪放在左边床上,那怪人手臂一伸,已抓住于小雪手掌。
西门靖仇大吃一惊,左手急忙运功聚力,正待出手擒拿对方腕脉,只见他手臂迅快缩退,于小雪的手掌已摊开伸到他身边。西门靖仇这时已明白对方心意,便不鲁莽出手。
那怪人在于小雪掌心中慢慢划动,西门靖仇想起一事,急忙道:“小雪,你可感到冷不可当么?”
于小雪道:“我不冷,你别说话,我得用心猜想他写的字!”
她停歇一下,接着缓缓念道:“尔等何故擅闯秘府?”西门靖仇应道:“在下兄妹委实是被迫逃入秘府之中,并非有意……”
于小雪缓缓念道:“昆仑派之人可知尔等逃入秘府?”她念完之后,接着答道:“那恶道们当然知道啦!我们还听到他们搜查之声呢!”
西门靖仇站在对面,因此那怪人的神情尽收眼中,发觉他眼中闪过奇异光芒,似是心中涌起不悦和戒惧之情,正在寻思其故,于小雪已开口念道:“彼等终将……噫,你老怎的不说啦?”
西门靖仇道:“小雪不必心急,反正外有巨蛛,我们再也逃不出去,左右都是绝路,还心急作甚?”他这句话其实是说给那怪人听,果然发觉他眼中神色缓和了许多,当下接着道:“愚兄只是想起这一次连累了小雪埋骨是处,不免遗恨千古,唉……”于小雪也凄然道:“若不是小妹多事,我们都不会受伤,也就不致被恶道们逼入这秘府之内,说起来都是小妹连累了大哥,以致像大哥这等世不可一见的英雄人物,废志而殁……”
她忽地住口,凝一凝神,又道:“尔等受伤以前,难道就不怕昆仑派如云高手?”这句话自然是那怪人所询。于小雪自家抢着答道:“哼,什么昆仑高手,我看一个个都是欺善怕恶之辈,我自然是不行的,但我大哥如果不伤的话,昆仑派没有一个臭道士走得上三招!”
她对于昆仑派之人无理动手,心中已有成见,甚是不满,是以开口一句恶道,闭口一句臭道士,骂得十分自然,生像是多少年如此骂惯了一般。
她接着缓缓念道:“小姑娘可是一向对僧道方外之人存了成见?”话声未歇,她自家接着答道:“不对,不对,我也是佛门弟子,只差未曾落发出家而已!”
这时石室中一直都是她的声音,自说自答。若是不知底细之人,在外面听见,一定以为这个女子正在大发神经。
西门靖仇心中一动,忖道:“这位老前辈如此问法,莫非他真是少林高僧云和老禅师?但云和老禅师早在二百二十年前失踪,这话是紫心老道长说的,若然不假,难道这位高僧在此已度过二百二十载悠长光阴?”
只听于小雪又逐个字念道:“你大哥如此英雄了得,为何又会受伤?是谁把他伤了?”
她念完之后,立即答道:“哎,你老也是武功卓绝的人,当然晓得武功之道,天资禀赋再高,也强不过岁月光阴,人家以五六十年功力造诣跟我大哥拼斗内力,我大哥因此受伤也算不得希奇之事,你说是也不是?”
她接着便念道:“不错,那人是谁?”她又答道:“就是那可恨可杀的……”说到这儿,话声忽断。原来她斗地记起自己刚刚说过全昆仑派高手在西门靖仇手下都走不了三招,但这刻又说出伤他之人就是昆仑派高手紫心道长,这话焉能讲得通?故此昆仑派三个字刚要出口,硬是吞回肚中。
西门靖仇知她心意,微微一笑,接口道:“实不相瞒,就是昆仑源的紫心老道长伤了在下!”于小雪瞪他一眼,心中道:“难道我忘记了不成,我故意不说,你却赶紧抖出来,岂不是成心叫这怪人笑我?”
那怪人却似乎没有心思取笑她,眼光闪烁不定,似是思索一件重大之事,西门靖仇看不出他的喜怒,心想这位老前辈说不定以为我故意扯上昆仑派,以便激起他同仇敌汽之心,这一点定要弄个明白才行!当下凛然道:“但在下与昆仑派却不是仇敌,反而是同路之人,只不过其间有点误会而已!”
那怪人又寻思了一阵,手指开始移动,于小雪念道:“哈……哈……”她面上毫无笑意,声音更是平板,因此这两声哈哈,显得十分突兀奇怪。西门靖仇不禁微微一笑,道:“小雪无须个个字念!”
她没有答话,继续念道:“你大哥精乖得很,牢牢记住刚才禅杖上刻着少林云和四字,一心估料我是云和,与昆仑紫心道长乃是好友,所以急忙声明与昆仑不是对头。哼,哼,现下我也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历,先弄出去喂饱那只鬼火毒蛛再说……”
西门靖仇心头一震,口中却淡淡道:“老前辈爱信不信,在下总得要把话说个明白。至于喂饲那什么毒蛛这一层,在下丝毫不放在心上,但你老人家别骇坏了我那小雪,她是一个女孩子家,最怕这种毒物……”
那怪人又在于小雪手心中写字,但这一个于小雪却没有念出来。那怪人眼中幼出忿怒光芒,西门靖仇骇得一跳,抢步迫近,提起沉沙古剑,牵制使那怪人不致忽下毒手,口中道:“小雪,你刚才历经无数艰险,尚且支持得住,眼下只不过口中说说,哪里用得着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于小雪喘口气,怯怯道:“他……他说……解开我穴道之后再赶我出去,活活让那巨蛛吃了我……”
西门靖仇道:“我在这里,他能把你怎样?”口气甚是沉稳坚定,不食一丝火气,却能予人极大信心。
于小雪舒一口气,道:“大哥说得是……”她定一定神,缓缓念道:“你们走吧,往后别走入屏风之内,知道没有?”这一回她没有自行答腔。
西门靖仇应道;”在下对老前辈只有感谢之心,实无丝毫悲意,老前辈既然不喜被人打扰,敝兄妹不再进来便是!”
那怪人一掌虚印在于小雪腰间云门穴上,于小雪啊了一声,缓缓坐了起身。西门靖仇大为放心,他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爱多言,首先退出石屏风之外。于小雪这时也不害怕了,向那怪人嫣然一笑,正要落地走开,那怪人看了她笑容,微微一怔,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掌。
动作神速之极,于小雪初时一惊,随即感到对方只是用两只手指轻轻勾往她手腕,似乎没有恶意,心中一定,登时会意,道:“你老说吧!”那怪人果是要在她掌心写字,这时动手书写,于小雪不再念出来,凝神低头瞧看,等他写完,答道:“我姓单,名水仙,不是四川人!你老尊姓大名啊?”
那怪人在她手心写道:“去吧,若是昆仑有人查到,最好别让他们晓得此室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