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雪叹息一声,黯然无语,她觉得最是遗憾之事,就是最近以来,两人一直同生共死,目下却不能陪在西门靖仇身侧,生死之际,自然分出先后。
且说西门靖仇钻人那个径尺小洞之内,四肢并用迅快向上爬行。大约上升了二十来文,忽然发觉洞口越来越窄,心中暗暗叫苦,忖道:“倘若再窄一点,我虽有缩骨神通,但头颅无法缩细,如何再上得去?”
正想时,头颅向上一顶,忽然感到被四边石壁嵌住,动弹不得。
他定一定神,想道:“若是用力上钻,那上面仍是如此狭窄,便将嵌死石洞之中,进退不得,我是要冒险向上再挺?还是后退?”
这念头刹时间在胸中已经转了千百回,猛然想起自己若是后退,希望皆绝,于小雪心中一定万分惊恐,云和禅师被困二十年,目下也是完全指望自己,更不寻思,用力向上钻去!
那投粮小洞之内甚是光滑,是以他一寸寸向上挣去,虽是轧得鼻扁颧疼,却仍未刮破。
挣了数尺,面上第一次感到刺痛难当。原来却是一圈锋利石棱正好套在他头面上,这道石棱上有好些缺口,形成锯齿,因此,他额鼻面颊都刮破,尚幸两只耳朵还保存着,没有给那道锋利石棱硬割下来。
这时他几乎无法透气,是以面上的疼痛流血已算不了一回事,心想这一回说不定要活活塞死在这个狭窄的孔道之内……
他心中尽管危慎惶恐,但目下已是有进无退的局势,当下鼓勇向上缓缓挣扎钻顶,好不容易又上升了四五尺,忽地感到一松,原来上面已宽阔得多,定睛看时,隐隐有光线从上面透下来,可以照得出孔道逐渐宽阔。不似早先连头颅也几乎通过不了。他钻出最窄的那一节之后,大大松口气,也用不着再缩细身形,双脚分撑在两边洞壁上,站直观看形势。
只见从立足之处起,洞壁逐渐宽阔,但角度不大,只是微微加宽,可是却一直宽上去,直到十余丈之高,这孔道已宽达一丈二三尺直径,到那时己无法再抵住两边洞壁向上揉升。
而那洞壁往上去依然加宽,直到二十余丈高处,光线透射入来,从洞口望出去,大约是相隔六七丈左右,便有一片岩层覆盖住。
西门靖仇见了甚觉奇怪,忖道:“原来这条投粮孔道还有断口之处,看来上面那岩层还有孔穴,干粮从上面掉下来,一来已算准了位置,二来这下面的洞口开得宽阔,所以一定会掉在这里面。不错,不错,上面那岩层底的孔穴一定微微偏开,只须算准干粮下坠的角度就行了。而这一来就算有些蛇虫之类从最顶的入口处游下来,那蛇虫之物到了这截断口,自然会改道离开或是顺原路游上去。只有干粮才会继续飞坠下来!怪不得从来没有蛇虫之类跌入死门秘洞之内……”
对于上面这一节宽大洞穴,别的人自然无法爬上去。但西门靖仇却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那支匕首,握在手中继续向上面爬去,直到无法用手足抵住的地方,他便掣出匕首,在洞壁上挖一个小小孔穴,左手扣住孔穴,右手持匕首再在上面挖洞。那匕首划石如粉,毫不费力,于是便这样地一个接一个挖上去。
不消多久工夫,已到达断层裂口之处,升出洞外,首先一阵大风吹拂上身,心悦神爽,面上疼楚浑然若失,举目四望,只见地势极是奇怪。原来他此刻所站之处,却是一支石柱,孤零零地屹立着,四周皆是悬崖峭壁,不过无论哪一面离开这根石柱总有数丈之宽,而立足之处离上面的断层大约是五丈左右。如此说起来,此地也不过是这座石山中另一处中空的山腹而已,至于透光之处,则是从上面断层左边岩壁有个缺口,透入天光,那个透光缺口远在二十余丈外,纵然他能纵到覆盖头顶的岩层,扣抓着上面一个洞穴的边缘,吊住身躯,但其势也无可能攀移到左侧远处的缺口。
他微觉失望,沿着石柱走了一圈,只见这根石柱离下面石笋林立的地面约有三十丈高,若然掉了下去,纵然有神功护体,也得失去了半条性命。
看来看去,相隔最近的岩壁也有五丈之遥,这等距离,实在难以飞渡。他不由得呆了,越看越觉得无法脱困,心中失望到了极点,反而没有什么悲欢之情。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一个道理,微微一笑,盘膝跃坐,全神调息运功。大约过了一顿饭时分,他轻快地站起来,转到离石柱最靠近的严壁那一边,忖道:“我这一下如果跃不过去抓住石壁,最多跌下去摔死,但如果不冒险一试,也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与其必死,何不冒险一试,尚有死里逃生的机会……”
原来他刚才就是有此一念,才跌坐宁神运功,企图一试。当下又接着想道:“以我平时的功力,最多能跃到两丈六七尺远,其后奇经八脉打通,便可跃远达四丈左右。现下功力已复,当此生死关头,或可跃到五丈之远也未可料……”
不过他最忧虑的却是右手粘住不脱的沉沙古剑,此剑重达四十九斤,若是平时原也没有什么,但目下要用尽全身力量跃远,到了最末后的一段时,这数十斤重物可就变成极大负担,此理甚是显浅明白,西门靖仇乃是武林高手,自然晓得。
当下他把古剑抗在肩上,试着在这直径宽达两丈四尺的石柱上纵跃,来回跃了两次之后,但觉这沉沙古剑之上有一种古怪力道,脚踏实地之时,剑上重量确实只有四十九斤,可是身在半空,此剑却自然发生一种坠力,登时变得沉重不堪,宛如抗着一件一两百斤的重物。
这种情形更增加西门靖仇忧虑,忖道:“幸好我小心先试两次,不然的话,势必要跌坠石柱下面了!”
于是细心检视掌心与剑柄被粘住的情形,看看是否可用匕首割开?看了一会儿,只见掌心和剑柄粘得一片紧密,哪里分割得开。不禁暗暗后悔,心想应该先利用那寒潭之水,将此剑弄脱手才对。眼光无意中扫到剑身,只见一边刻着许多隶书,另一面则刻有简于的图形。
这些隶书及图形都是此剑专有诀谱,西门靖仇已经看过数遍,但因刚才一来心神不属,二来认定与于小雪一同死在那死门洞穴之内,必无生望,便懒得推究其理。这时再度细看,只看了一遍,就明白剑上所刻的隶书运剑要诀,大旨是指点如何运力发劲,才能使用这柄特别沉重坠手的古剑。同时因此剑过于长大沉重,攻守之际,诀窍与普通剑术大不相同,攻时只有所、扫、劈三诀,守时只有撩、拨、封三诀。
那些图形画得甚是简于,寥寥数划就代表一个持剑的人,然后演化几个招式。西门靖仇数了一数,共是八个图形,最后的一个与前七个隔开老远,很是不相连贯。
前面的七个简于明了,一看就懂,不过施展时却不甚容易,尤其是前后招变化之际,极是锄手。但这也不难练会,只要深明发劲吐力的秘诀也就是了。只是那最后的一个图形姿式奇特,怎样看都测不透这一招有什么用处。若是临阵时对敌时使出这么一招,非当场完蛋不可。
西门靖仇越是看不透这一招的奥妙,就越感兴趣,研思了好久,又起身比划,总是觉得不对劲。
不知不觉耽误了一个时辰之久,西门靖仇猛然醒起此时不是练剑的时候,于是宁神一志,运功行气,待得神融意会之际,起身抗起沉抄古剑,凝神定虑,提起一口真气,猛然向五丈余远的岩壁上跃去。
只见他有如一头大鸟般凌空飞去,但才飞出三丈许,前冲之势便大见减弱。这时西门靖仇尚可提气加劲向前冲去一点,不过相度形势,最多只能再冲前六七尺远,便得向石柱底下跌坠。
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地一道灵光闪过心头,更不迟疑,依照沉沙古剑上刻着的运劲发力之法,呼地挥剑向前面所去,左前脚微微缩起,右脚向后方蹬得笔直。这姿式用来上阵对敌,自是破绽百出,但这刻身在半空,却大见妙用。只觉沉沙古剑那股下坠的力道化为前砍之势以后,反而变成一股奇强奇大的拉力,拉住他的身形向前飞起。
而他底下双脚一提一蹬之际,恰是将全身力量运送到剑身去的要紧姿式。
他第一次尝到这种被外力拉得向前凌空飞驶的滋味,只觉两腑生风,另具一种畅快得意的感觉。晃眼之间,身形冲前丈许,已经碰上岩壁,他前足一伸,稳稳站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之上!
西门靖仇不禁仰天长啸一声,伸手拍一拍沉沙古剑,表示心中的感激。然后贴着岩壁向上爬去,不一会儿就爬到顶端覆盖住天空的岩层之处。那个投粮孔穴就在一丈左右远处,西门靖仇双脚一蹬石壁,身形仰平贴着岩层疾射开去,猿臂一伸,已勾住孔穴边缘,微一用力,上半身已升入孔穴之内。
这一段孔穴约是两尺直径宽阔,恰好容他舒舒服服攀援上去。一路上再也没有艰难险阻,大约上升了四十余丈,西门靖仇双手双足抓住石壁,停下来调息一阵,再向上爬行。又上升了二十多丈,光线照射下来,看得十分清楚。他向上面打量了一会儿,但见只有十丈左右,就是出口,依稀可以见到蔚蓝色的天空,可惜大半被出口边缘的野草遮住。
他精神一振,越爬越快,转眼间已走到离出口只有寻丈之外,忽然一阵语声传了下来。
西门靖仇登时停住上升之势,侧耳聆听,一个沉着的声音道:“真人敢是有何苦衷,是以言词之间,颇见支吾?”
此人话声中没有一点火气,但教人一听而知此人甚是沉着坚毅,乃是话不轻发那一种人,而这一问也极是锋利,却不露芒刺。西门靖仇听得这口音,心头一震,记得正是风崖铁柱宫地位最高的四奇之一东奇黑煞手赖珞。心想此人既然在昆仑腹地现身,阴风崖无疑已用全力对付昆仑派,只不知赖珞口中的真人是谁?
过了片刻,有人缓缓答道:“贫道并无别意,也不敢忘了以前的约定,但因想敝派如若在短短十天八日之内连换两次掌门人的话,未免贻笑天下……”
西门靖仇吃一惊,忖道:“什么?那道人竟就是前任掌门白木真人的师弟白霞?他居然与阴风崖暗通消息,哼,这种背叛师门之辈,我碰上了可不客气!”
黑煞手赖珞接口道:“真人这一虑也未尝无理,但古人有云,当断不断,自食其乱。真人若不趁此时机借敝宫之力暗暗除去令师兄的话,这个掌门之位,恐怕数十年间不会落在真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