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阿蛮方才还飞扬的神采瞬间变得黯淡。
“不过,我现在可去不了,我还得去乌干城一趟。”阿蛮嘟起嘴,似是对这趟旅程很是不满。
“乌干城?可是那漠北西部的乌干城?”姝萱有些诧异,不是说这乌干城外沼泽环布的,只是她却有些奇怪,这外人是怎么进去的?里面的人又是靠什么生活呢?
“没错,就是那里。”阿蛮拉着姝萱坐在桌边,倒了杯醒酒茶给姝萱然后接着说道。
“你为何要不远千里去那乌干城?我听说那里可是挺凶险的。”斜斜挑眉,姝萱依旧语气淡淡,没什么波澜起伏。
“是父亲的遗愿。”阿蛮只是随意一说,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姝萱一听也不再多问,只是端起方才阿蛮放在桌子上的醒酒汤慢慢的小口啜饮着。她虽喝酒却从来不过多饮酒,这一次的宿醉还真是让她有些头痛。
突然阿蛮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双手撑桌俯下身看着姝萱。
“阿萱,你不是来游玩的吗?有没有兴趣去看看那乌干城?”阿蛮语带诱惑的问着姝萱。
姝萱低着头思考了一下,这乌干城与漠北圣山相距不远,顺路去看看倒也无碍。
旋即,姝萱爽快的答应了。“不过,你可得先给我好好介绍一下这漠城……”
“没问题,现在就去?”阿蛮回答的更是爽快,甚至都没有犹豫。
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出去好好逛逛着漠城,就在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门被人从外大力的推开,伴随着来人的怒火。
“阿蛮,你不能去乌干城。”来人相貌俊朗,身形高大,声音洪亮如钟。只是面带暴戾,眼中满是怒火,煞是骇人。
阿蛮看也不看来人,转身坐下,带着些许不耐看着来人。“肖默涵,你管的倒是挺多,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阿蛮不客气的话语让肖默涵顿时一滞,面容稍显僵硬,半晌才继续道:“我是为你好,最近漠北很是不安宁,沙狼活动频繁,天山圣教也不安分,又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暗处活动,我已经焦头烂额了,你别在让我担心你。”
“担心我?若不是我爹死前将我托付给你,你会理我死活?”阿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些许质问,话里倒是毫不客气。
“阿蛮,你闹够了吧!“肖默涵陡然暴喝一声,让姝萱有些侧目,而反观阿蛮,在肖默涵这一声责备后,眼里闪过一抹受伤之色,只是她却没有开口辩驳什么。
肖默涵没有理会阿蛮,也没有看见阿蛮眼中的思绪,犹自说道:“两年前你说要开这歌姬坊,我顺着你,你说要品尽天下美酒,我就尽力为你搜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可是你到底任性够了没有?你总是这样,自私任性不顾后果。当年要不是你偷偷跟在师傅后面去探寻那荒城鬼蜮,师傅也就不会为救你而死,菱儿师妹也不会死,你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能懂事?”
肖默涵越说越生气,他随手一挥,衣袖带起的气劲将门边放着的花盆从架子上狠狠扫飞撞击在墙上,花盆的碎片四下飞溅,一片小小的残片被墙反弹着飞向阿蛮,阿蛮一时不察,碎片划过她的脸,瞬时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点点血红,就像盛开的花一般妍丽。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姝萱早在两人两人争吵之初就挪到离这怒火中的两人最远的椅子上,看见阿蛮受伤,姝萱暗叫不好。
就在姝萱以为阿蛮会挥起鞭子时,阿蛮却兀自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残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默涵没有注意到阿蛮的脸颊被划伤,还在径自的吼着。“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人都要顺着你,为你去死?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滚”阿蛮静静的抬起头看着肖默涵,一点也不在意肖默涵的怒气,也似是不把他的质问放在心上般平静。她并没有伸手去擦拭脸上的血迹,只是冷淡的吐出一个字。
肖默涵一时怔住,这才看到阿蛮受伤的脸颊,他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就想抬手替阿蛮擦拭脸上的血迹。
只是阿蛮并不领情,她反手挥出一鞭,挡开了肖默涵伸过来的手,鞭子落在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随后便是阿蛮轻声似呢喃的低语,本是似情话的语调,此时吐出来的字却是那么的飘渺,带着隐含的悲伤。而肖默涵是男子,阿蛮话语里的悲伤,只有姝萱听了出来。
“我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这么自私恶毒,你滚,你滚……”阿蛮闭上眼睛,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承认了肖默涵所说的关于她的话,只是她的心却在滴血,是啊!肖默涵说的对,若不是自己,父亲怎么会死?
肖默涵看着执迷不悟的阿蛮也有些恼怒,想来阿蛮是不会听他的话了,可是这么任性什么都不顾及的阿蛮,让他很是气结。他以为阿蛮这次又是想要出去游玩冒险,自是十分生气。
肖默涵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阿蛮,虽是有些心疼不忍,却更加生气阿蛮执迷不悟的态度,他冷冷的撂下一句话,随即甩袖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随便你,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管了。”听见肖默涵的话,阿蛮的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他还是不懂,不,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懂她了吧!
在他的心里,她只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大小姐。她一直都是不懂事,是刁蛮任性的人。总之,在他的心里,她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阿蛮心中苦笑道:“你为什么看不见总是跟在你身后的我呢?我好辛苦,我好累,真的好累。”
阿蛮想扯起一抹笑容,告诉自己,她不在意。可是当她想笑一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竟是那样的沉重,连稍微动一下竟都那么的困难。随即,她放弃了,如果笑比哭还难看的话,那么就不笑了,等到能笑的如往常一般美丽的时候再笑。
只是愤而离开的肖默涵还不知,阿蛮嘴上说着决绝的话,可是表情却是那么的悲伤,若是他看见阿蛮此时的表情的话也许就不会离开,也许后来那许多的事也就不会发生,可是人生没有假如。所有的一切也就按着既定的轨迹发展着,谁也没法料到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阿蛮喘着粗气,眼眶湿润着,紧紧抿着唇。良久之后,她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寻找着,看见姝萱就坐在不远处,阿蛮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暂时掩去心里的悲伤。
“不是说出去吗?我们走吧!”阿蛮说完就过来准备拉着姝萱出去。
姝萱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面丝帕,抬手擦拭着阿蛮的面颊。姝萱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弄痛阿蛮。那是姝萱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这个佯装坚强的女子,心里满是怜惜。外表柔弱的女子,内心许是坚强异常,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绝对是外表坚强内心柔软之人。
阿蛮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安静的站着,任姝萱将她脸颊上的血迹拭尽。将阿蛮脸颊上的血迹拭尽后,姝萱自怀中拿出一个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小盒子,轻轻打开,蘸了一点盒中的膏状物涂在阿蛮受伤的脸颊。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姝萱觉得可以了以后,她对着阿蛮笑着说道:“你这也算是毁容了,还要出去吗?”
阿蛮不以为意。“为什么不出去?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再说,你这药膏着实不错,脸上已经不痛了,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应该不会留疤。既是如此,又有什么?”
“那还不去换衣服?”姝萱莞尔一笑,看着阿蛮的衣衫。
阿蛮低头看着衣服上的血迹,顿时摆出一张怨妇脸。“我花重金买来的衣服,我的钱,我的钱,又没了。”
姝萱不由无语,感情这阿蛮还是个财迷啊!“你还缺钱?”
阿蛮斜睨了姝萱一眼。“这钱可是不嫌多的,我的梦想,那可是走遍整个苍洲的,没钱怎么行?”
“先别谈梦想,你还是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衫吧!”
似是忘记方才的不愉快,阿蛮转入内室去换衣衫。
姝萱则是不顾一地狼藉,缓缓走到花盆碎裂处看着躺在地上的天宝花暗暗觉得可惜。天宝花植株矮小,树形古朴苍劲,根茎肥大如酒瓶状。花开两季,分别是四到五月,九到十月。而此时正好九月,天宝花花开正盛,鲜红妍丽,形似喇叭,极为别致。只是现在也只是残花了,妍丽的花已然变得破败,看着甚是可惜。
阿蛮换好衣服出来后,见姝萱看着地上的花暗自摇头,不觉有些失笑。
“不用觉得可惜,只要找人把这天宝花重新移植就好,这大漠里的花可没有那么娇贵容不得碰,现在虽是残败了,来年照样开的灿烂。我们走吧!我带你逛逛这漠城。”
阿蛮吩咐外面的人进来收拾满室的狼藉,就拉着姝萱出门去了。在阿蛮院子里的仆人大多都是以前就跟着她和父亲的,自是知道现在城主与自家小姐之间剑拔弩张却又复杂的关系,方才看见城主来找小姐自然也就不会不识趣的凑上来被殃及。
姝萱与阿蛮在漠城逛了许久,一直到太阳西斜才尽兴归来。
阿蛮依旧不停的给姝萱讲着什么,姝萱也时不时轻笑附和。阿蛮本来美艳不可方物,年方双时的她身上有着成熟女人的韵味,而姝萱的面貌则是二八少女,虽不是十分貌美却也是漠北的姑娘们所没有的清秀。一时间路上的人都侧目看着两人,阿蛮自是不在意,姝萱更加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她一直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难得有一个女子能入的了她的眼,自是多了一些很久没曾在她身上出现过的灵动。
约好两日后出发前往乌干城,姝萱便辞别阿蛮独自回到客栈。刚一推开门,便见一道黑影闪过,姝萱也没有闪躲,而是从善如流地张开手臂。只见方才那道黑影便是荀,荀窝在姝萱怀里,小爪子扒着姝萱的衣襟。
“昨晚怎么没回来?”荀的话语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焦急,它昨夜等了云许久,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它甚至出去寻了一阵,可是虽过了这许多年,自己的伤势却依旧没有好转,想寻找也是有心无力,白做功夫罢了。
姝萱没有理会荀的问话,她抱着兀自不安的荀坐在床榻上,思绪有些烦乱。
“又要推迟去那里的时间了,就是不知她可有遵守约定。希望这一路上不要出什么岔子,可是,为什么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呢?”突兀的想起自己来漠北的目的,姝萱对于这次答应与阿蛮一起去乌干城的事情开始有些不安,她还是第一次对于未知的旅程这么的不安,似是会发生一些打破她所有的平静的事情。
“这一行,到底是好是坏?又究竟会生什么变故?”姝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她的不安更胜。上一次她出现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她自己都有些不记得。
荀见姝萱神色有些不对劲,用自己的小爪子扒拉姝萱的衣襟,企图唤起她的注意。“云,你究竟怎么了?”
姝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没有办法集中了,甚至连身体都有些麻木,像是突然丧失所有的感知般,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空白,空洞。她的神思一时有些飘忽,像是天边的云般,飘忽不定,又无法捉摸。
一时间,姝萱的心情起伏越来越大,突然,姝萱的手蓦然一抖,身体恢复了感知。只是她清楚的感觉到心口有些不适,就在她想深呼吸舒缓一下的时候,一阵阵窒息般的痛陡然侵袭而来,姝萱有些不能呼吸,脸涨的通红,手也松开荀转而揪紧心口处的衣衫。
姝萱心里却在想,多久没有感觉到痛了?只是这许久不曾有过的痛,让她一时有些吃不消,那痛像是生锈沉钝的宽刃在自己的心上慢慢滑过产生的钝痛。冷汗自姝萱的额间滑落,落在被子上,痕迹点点。
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姝萱,它有些急的跳脚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焦急的不停在床榻上来回走动,口中还不停的发问着,只是姝萱已然痛到没有办法回答。
“云,你究竟是怎么了?”荀急的跳脚,可是却也无可奈何,它总不能就这样跑出去告诉别人云快要死了,唤人家叫大夫来。那样做的话它肯定被当做妖怪要么乱棍打死,要么烧死。
荀一时乱了章法,不知如何是好。
而姝萱此时却是希望自己能晕过去,这样也就不用承受这难以忍受的痛苦,只是她发现自己越痛,思绪越是清晰,对痛的感知也愈加明朗。
就在姝萱脸涨的发紫,心跳也快要停止的时候,一股暖流自姝萱的丹田缓缓升起,缓解着姝萱的痛苦。姝萱慢慢的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深吸一口气,直到发现没有什么异样的时候方止。
一炷香的时间,姝萱觉得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浑身已然被冷汗湿透。想了想,姝萱又自嘲般的笑着说道:“原来,死也这般不易。”
她想起她离开之时,师傅让自己服下的凝魂珠,想来,是起了作用。只是这身子,却是越发的破败了,或许不久之后,即使是有这凝魂珠,自己也会魂归九天的吧!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这灵魂之泪还没有集齐,她还是得继续活在这人世间。
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也许……又是百年吧!看来她不能再任性了,她得注意自己的这个身子了,不能再让它受到伤害。
想到很久之前的那杯混着红颜逝的香茗,姝萱不自觉又揪着胸口的衣服,喃喃着。“任性了啊!那个时候怎么就把那杯茶喝了呢?后悔么?唉……还是不觉得后悔,看来我还真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看见姝萱终于没有方才那么痛苦了,荀跳到姝萱的身边,紧张地看着姝萱。
姝萱看见露出紧张神色的荀,淡然一笑,她还是第一次见荀如此紧张。“荀,不必担心,我无碍的。我还没有完成那件事,又怎能允许自己有事?”她像是在安抚荀,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荀没有接话,只是碧色的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