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直到阿蛮哭到声音已然变得沙哑,她才抽抽嗒嗒地停止哭泣,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阿蛮的肩头,顺带着擦拭脸上尚还存在的泪痕。

阿蛮这次是真的怕了,一个人在沙漠中茫然无助地走了那么长时间,她真的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她却被白骆驼救下,随后跟着苍狼历经生死。原本经过那次之后,她以为在这个世间上,再也不会有让她害怕的事情,可是在如此多的大起大落后,她才发现,原来还是会怕,怕死。

“阿萱,我好想你,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阿蛮哭过之后便又恢复以往的肆意张扬,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只是面颊上依旧有着浅浅的泪痕。原本一袭张扬的鲜红,也变得黯淡无光,还有些被什么东西划过的痕迹。破破烂烂的,异常狼狈。

“我在找你……”姝萱发出一声叹息,便对着身边苍穹的手下道:“帮我通知与我同来的男子,他家小姐,找到了。”

这边的两人一个泪眼婆娑,一个淡定异常,而那厢却是忙了开来,七手八脚的将与阿蛮一道回来的人送进内城。

之后便更是混乱,阿城直接从内城飞奔而来,站在阿蛮身边,只是像个父亲一般,眼里满是慈爱与担忧地看着阿蛮,却一言不发。

直到许久之后,姝萱才猛然想起,自己竟然将离儿的儿子,忘的一干二净。姝萱扶额,方才好像有两个男子与阿蛮一道回来,究竟哪一个是离儿的儿子呢?只是若说面容,她却是记不清了。只依稀感觉,好像其中有一个人受了重伤。她的心神那时都被阿蛮吸引过去了,倒还真是一时不查。

而这时,外城只剩下姝萱,苍穹,阿蛮,阿城四人。

“苍穹,离儿的儿子是?”姝萱想了许久,看向站在她身边的苍穹。

苍穹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妙,他略微一犹豫,便道:“我带你去看看他吧!毕竟离儿从前,很喜欢你,想来她也希望你能见见她用命换来的儿子。”

听着苍穹的话语,姝萱顿时心生一股莫名之感,她在心里暗叹,“这个孩子,是离儿求来的,离儿啊……你真的是……”

说着,几人相携往内城走去。

“啊……”这时阿蛮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惨叫出声,那声音中满是懊恼。

“怎么了?”姝萱微皱眉头看着阿蛮,不知道阿蛮此时来这么一出是为何。

“我忘记了一个人,完全忘记了……”阿蛮哭丧着脸看着姝萱,表情如丧考妣。

“一个人?谁?”姝萱更是不懂了,不过当她得知阿蛮口里的那个人是谁的时候,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直在心中叹息,这缘分,当真奇妙。

姝萱站在苍狼的床边,认真的检视着苍狼身上的伤口。腹部的伤口看似可怖,却并无大碍,经过阿蛮蹩脚的处理,到也不算无用。可是当看见苍狼后背的箭伤,姝萱一双淡漠无波的双眸却猛然微眯,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是?”姝萱用手指轻触苍狼已经结痂的伤口,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有细小的银光,若不是姝萱在面对伤患一向心细如尘,根本就不会发现。这种箭伤,她见过,可是……

“取一块磁石。”姝萱话音依旧平静,看着站在苍穹身边的阿四吩咐道。

阿四虽然不知姝萱要磁石作甚,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取来,云姑娘的医术他曾有幸见过,着实非凡。可以称得上是圣手神医,那些个沽名钓誉之辈,还真是比不上。

一手拿着磁石,一手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用酒浸过的小刀,姝萱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

她一手快速的划过苍狼结痂的伤口,将结痂的部分快速的割除,一手将磁石贴近苍狼的伤口。渐渐的,几根细小如牛毛般散着冷光的银针显现一点点尖端。

姝萱并没有用手将那些细小的针拔出,而是移动着磁石,渐渐的,几不可见的的细针吸附在磁石上。姝萱猛然一发力,磁石带着细针脱离苍狼的身体。奇怪的是,细针上一点血迹也没有,根本不像是从人的身体里面拔除似的。

姝萱的眸光更冷了,她看着手中吸附在磁石上的针,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

“蚀骨……”姝萱冷冷的说出两个字,便将手中的磁石小心的放在一边,仔细地查看着苍狼的伤口。

此时苍狼的伤口流出的血液中,竟然有点点银色,霎是好看,可是姝萱知道,那点点银色,若是处理不好,却是致命的。

“蚀骨,是何物?”苍穹眼带担忧的看着苍狼,缓缓地开口。

姝萱站起身,低垂的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声音像是冷月般清冽:“蚀骨针,通常安放在弩箭的箭头,针细如发,一旦射入人身,就算拔出箭蚀骨也会留在人体内。蚀骨最可怕的是让人很难发现,一般人中箭,只是拔出箭便不再多管。如此,不出十日,等蚀骨消融在体内,即是真正蚀骨,那时便是回天乏术。蚀骨……出自冥……”

“冥?”苍穹闻言大惊,“这可能吗?百年前,冥被朝廷围剿,余党均已清除,怎么……”

“是啊!”姝萱像是叹息般呢喃出声,“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蚀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苍穹低声唤着姝萱,一边看向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苍狼,“苍狼可还有救?”

姝萱看向苍狼,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她轻启薄唇,“苍狼中箭四日,还不会有事,况且现在蚀骨针已除,想来支撑半月无虞。苍穹,你容我想想……”

姝萱说完便不顾众人,转身离开这个让她有些压抑的屋室,而自始至终,阿蛮都是认真的看着苍狼,不发一言。

姝萱抱着荀,高高的坐在荒城鬼蜮内城的城墙上,东升的旭日在她的身后拉开一道长长的影子。

“荀……”姝萱轻轻唤道。

过了许久,见姝萱没有说话,荀才懒懒的回了一声:“嗯?”

“我迷茫了。”姝萱只是说了四个字,便又陷入了沉默。那个躺在床上中了蚀骨的男子,不仅是离儿的儿子,也是阿蛮放在心上的男人。按理说她必须救他的,可是……这世上,许是只有一朵碧躅了,她,难以取舍。

“云,你是在想要不要救那个男人吗?”荀张了张猫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以你的性子,原本是不会管的,你这次是怎么了?别说你忘了,上次在南海时,看见一个小女孩在你面前病逝,你都无动于衷,这次……”

姝萱苦笑一声,“不一样的,这次不一样,苍狼是离儿的儿子,况且……”姝萱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离儿是谁?”荀并不好奇,只是随意地问道。

“荀……”姝萱发出一丝叹息,并没有回答荀的问话,而是说道:“蚀骨针,是为冥所有,可是却是出自我手。”

“什么?”荀从姝萱怀里跳了出来,站在城墙上与姝萱对视,一双猫眼圆滚滚的霎是好看。

“是我的错,我竟然让那样本不该容于世的东西留了下来,蚀骨蚀骨……那样恶毒的东西,我竟然……”姝萱想到百年前,那个肆意的男子,从她处求得蚀骨花,淬炼成十二根如牛毛般细的针。之后,她再也没有听见过关于那男子的消息,直到两年后,那男子的魂魄归于罗华佩。而那具全身骨骼俱消融的尸骨,也是她在那一年见到的,那时她才知道,原来那个男子,想要报复的,竟然是自己的养父,那个将他培育成杀手,却害了他一家百十余口人的养父。

可是她没有想到,现在蚀骨针竟然重现,她究竟改变了多少人命运的轨迹?又留下了多少不该留存这个世上的东西?又或者,她原本就不该下界,为了一己之私,扰乱了星命的轨迹。

“云,你究竟跟多少人做了交易?”荀盯着姝萱,认真的问道。

“不记得了,许是几十,许是几百……”姝萱双手环膝,坐成婴儿的姿态,好似这样她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觉得自己,是暖的。

看着姝萱这般模样,荀的眼中掠过一抹心疼,可是随即便隐去。它不能让姝萱知道它的身份,否然姝萱肯定会赶它走,届时,它便不能跟在姝萱身旁了。

埋头许久,姝萱再一次抬起头,看向荀,眼里不再满是淡然,而是染上一抹坚定,“荀,我该为这些负责的,蚀骨必须毁灭,它不该再留存在这世上。”

“云……”荀从城墙复又跳进姝萱怀里,懒懒的闭上眼,“你是决定要救那个男子吗?怎样救?”

“碧躅。”姝萱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里有些淡淡的犹豫。

“碧躅?可攻百毒的碧躅?”荀有些诧异,在它的记忆里,云对那朵已呈干枯凋零状的碧躅有些难以言喻的执着,以前那小女孩病死的时候,云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拿出碧躅,这次……

云,你还是无法做到冷心冷情吗?

既然已做好了决定,姝萱就不再拖延,她取出了自己一直视若珍宝的碧躅,拿在手里细细的看着,一双淡漠的眸子里满是不舍。

那颗躺在手心上,已然失去原本颜色的碧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让人闻之便觉得一阵沁人心脾的舒爽,好似郁结之气全消。

其实碧躅对她,不是解毒圣品,而是一个念想,一个用来思念青的寄托。犹记得,青将这朵碧躅插在她的鬓间时,儒雅动人的笑,她那时竟是痴楞了。

“原来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水嫩的碧色,娇嫩的花瓣。可是,你也凋零枯萎了,我,也是。”姝萱放下手中的碧躅,不再多看一眼,她怕她会不舍。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朵碧躅能救下阿蛮心爱的男子,值得。

“喂,苍狼,你别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可跟你说,你要是死了,我就回家,继续缠着肖默涵去,让你找不到我。”姝萱走到门外,便听闻房内传出阿蛮带着哭腔颤音的话语。

姝萱一笑,阿蛮,竟是爱的深了呢!随即,姝萱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