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当天下午,张凤翼召集所有的首领到辎重营议事。一会儿,斐迪南、勃雷、庞克、索普、宫策陆续到齐了。张凤翼与恩里克还在审问安东诺夫,没能按时赶到。大家围坐在张凤翼的毡帐内轻松地聊天,妮可一个人坐在帐角,冷冷地瞥着这群人,阿尔文与多特端着茶壶跑前跑后勤快地为诸人的杯子添水。

斐迪南一直端详着妮可,妮可衣饰极普通,白色的羊皮长袍,腰间束着条彩线丝带,仅此而已。

妮可发现斐迪南在看她,皱眉不豫地道:“斐迪南大人,有什么指教吗?”

斐迪南呢喃地赞叹道:“小姐,你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却把所有人的光彩都盖过了!”

“哦?大人说话总是这么直白与不分远近吗?”妮可唇角翘起,脸上泛出一丝薄怒。斐迪南毫不介意她的不悦,凑近妮可低声神秘地道:“小姐,告诉你个小秘密,你知道凤翼为什么要让你整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吗?”

妮可一怔,脱口问道:“不是怕我逃跑吗?”

“才不是呢!如果怕你逃跑,只要捆得结结实实派人看住就行了,用得着这么费事吗?你说凤翼怎么不让安东诺夫跟着他呢?”斐迪南神秘地微笑道。

“难道是……”妮可玉色的脸颊隐隐掠过一丝红晕,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小姐,我也是观察了好几天才悟出这个道理的,这其中的玄机简直妙不可言。”斐迪南知道她想不到,不等她说完,就眉飞色舞地道:“小姐,你知道吗?现在我们军中士气低落,大家对前途都灰心的很,所以军规、军纪比以前差了很多。凤翼虽说威望高,可毕竟不是正式任命的师团长,在这种人心不稳的时候,自己又名不正言不顺,是不好为了整顿军纪用重典惩罚下面官兵的。”

妮可诧异地睁大眼睛道:“你们的军纪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不但是有关系,而且是大大的有关系!”看到妮可吃惊的脸色,斐迪南越发得意了,抬手一捋额际的金发,摆了个潇洒的造型道:“小姐你没发现吗?凤翼每回巡营都带着你,那是因为只要有小姐你在身旁跟着,那些官兵们粗俗散漫的作派立刻收敛。再也没有着装不整,再也没有营区不洁,一切都干干净净,有条有理。在小姐你面前,每一个人都想做绅士,大家都怕因为军械乱堆、着装不整被小姐你嫌恶。小姐你没想到吧,你只要轻微皱一皱眉头,比拖出去用军棍打他们还有效呢!”

妮可一下子连耳朵后面都羞红了,她明亮的眸子弯起,漾出甜甜的笑意,眼帘一挑,凝睇羞涩地笑道:“斐迪南大人,我不过是个被俘之人,哪有你夸得这么过份。”

斐迪南被妮可的娇态震呆了,痴痴地望着她呢喃道:“小姐,诸神作证!这个师团里只有凤翼与宫策两人把你当俘虏看,在我们大家眼中,你就是不可亵渎的天使。因为你的到来,使我们一千多被俘的弟兄获救,使我们全部活着的人大难不死逃了出来。也许你会对此感到沮丧,但不瞒你说,官兵们私底下传言,你就是我们师团好运气的象征,只要有你在我们营中,诸神都会保佑我们师团的。”

看着斐迪南执着的眼睛,妮可有些啼笑皆非,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斐迪南的蓝眼睛执着地望着她,“小姐,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无论你认不认可,你现在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我们不敢说是朋友,但我们都很在乎你的感受。”

“好吧!看来我不承认是你们的吉祥物也不行了。既然我被你说得这么好,如果不答应你的要求,那岂不是让大家都失望了。”妮可耸耸肩头,摊开两手无奈地笑道:“说吧,斐迪南大人,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斐迪南脸颊红了,不自在地道:“小姐,你误会了,确实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好了!”妮可摆手阻止他辩解,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地道:“大人,无论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但我能肯定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普通女孩子最希望听到的话,我也不例外。现在我心情不错,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吧,看我能不能满足你。”

斐迪南诚恳地望着她道:“小姐,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与身份。你千万别感到为难,这绝不是审问,而是一个朋友的请求,你可以不回答,也可以随便起个名字,只要方便以后彼此见面称呼就好了。”

妮可凝视着他抿嘴轻笑道:“好感人呐!这又是那个张凤翼教你这么说的吧!说实话,这些日子我跟在那人身边,可着实长了不少见识呢!”

斐迪南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极度失落地叹道:“小姐,难道你的眼中就只有凤翼吗?我发誓,这事与凤翼根本没有关系,只是我想私下里和你交个朋友。”

妮可眉头一挑,绷起俏脸,愤愤地道:“别胡说!谁眼中只有他啦!他连抓了我三次,在你们师团里我最恨的就是他了。”

看到斐迪南一脸黯然的样子,妮可知道自己猜错了,她轻叹一声,语气缓和地道:“斐迪南,我错怪你了,你不像那个张凤翼,你是一个忠诚正直又有良知的绅士。虽然我将来生死未卜,但我还是极愿交你这个朋友。你以后可以叫我妮可,我的全名是妮可·勒卡雷。”

“什么,勒卡雷!你姓勒卡雷?!”斐迪南一下怔住了,失声道:“那么腾赫烈元首巴拉吉耶·勒卡雷是你什么人?”

帐中的所有人都转向妮可,刚才斐迪南与妮可小声说话,索普与勃雷都支楞着耳朵偷听呢,一听到勒卡雷这三字都是一震,再也装不下去了,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面对众人震惊又敬畏的眼神,妮可耸耸肩调皮地笑道:“瞧你,干嘛这样大惊小怪,不是你说为了方便称呼,要我随便起个名字吗?我就随便起一个喽!至于我与元首勒卡雷的关系,如果你非要知道,就只有严刑逼供一个法子了。”

斐迪南还未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神色极不自然地笑道:“妮可小姐,你想到哪去了,你只是一个女孩子,无论这场战争损失多么惨重,我们都不会拿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作文章的。虽然迫于形势你不得不留在这里,可我们所有人都不会为难你的,这一点我拿人格保证。”

妮可看着他抿嘴一笑,“斐迪南,我没看错,你是个绅士。”

帐帘挑起,张凤翼与恩里克一前一后进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呵!真是对不住,我这个召集人竟然最后一个到,让大家久等了。”张凤翼盘膝坐在了中间的位置上,冲着众人寒暄道。

勃雷欠了欠身笑道:“不晚,大伙都没什么事,凑在一起正聊的起劲。”

张凤翼看了看妮可道:“阿尔文、多特,你俩领着她一起出去吧,我们开始议事。”

妮可瞥了一眼阿尔文与多特道:“你俩出去吧!我就留在这里听他们开会!”

张凤翼一愣,扭头看着妮可,不敢相信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妮可唇角一撇,挑衅地瞪着他道:“你让我陪你巡营我就得陪你巡营,你让我出去我就得乖乖出去。哼!当我是木头人啊!一举一动都得听你指使?从现在起规矩得改一改了,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的会议我不走了,我想听听你们准备怎么营救你们的师团长……”

“谁说我让你陪我巡营了?我那是怕你跑了才让你跟在我身后的!”张凤翼镇定下来,板起脸公事公办地道。

妮可眯起眼睛不屑地道:“唬谁呢?我现在出去你就不怕我跑了?要我出去可以,如果在你们议事期间我没逃走的话,就说明我不会逃走,下次巡营的时候我当然就不必再陪你喽!”

“笑话!你该不会听了哪个长舌男的蛊惑,以为我离开你就巡不成营了吧!”张凤翼狐疑地环视了一下在座诸人,目光犀利地盯着妮可道。

妮可眼皮都不抬,噘起小嘴懒洋洋地道:“你管我受没受蛊惑,总之本小姐再没兴趣陪你满营乱逛就是了。”

帐中坐着诸人脸上均露出隐隐的笑意,斐迪南怕张凤翼下不了台,赶忙干咳一声,打圆场道:“凤翼,就让妮可小姐留下来吧,咱们这儿又不是战区参军司,妮可小姐天天在你身边,难道还怕她偷跑回腾赫烈汇报不成?”

“妮可小姐?”张凤翼诧异地问道。

“是的,刚才我们聊的很投机,妮可小姐告诉了我她的名字,她的全名叫妮可·勒卡雷。”斐迪南大有深意地看着张凤翼道。

张凤翼拉长了脸道:“哼!‘你们聊的很投机’,这么说那个‘大嘴巴’是你喽!”

斐迪南脸上一红,辩解道:“我这也是为了增近彼此的了解,大家同在一个团队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见面连句招呼也不打吧!”

妮可下巴扬起,翘起唇角胜利地浅笑,拉长声音道:“怎么样?‘代理师团长大人’?你还没正式当上师团长呢,就开始独断专行起来了?”

张凤翼脸色一变,斐迪南赶紧转头阻止她道:“妮可小姐,我们拿你当朋友,你可别说离间我们的话啊!凤翼当不当师团长都是我们这伙人的首领,无论走到哪儿我们都以他马首是瞻的。”

妮可悻悻地笑道:“开句玩笑,看把你们紧张的,既然你们不爱听,我收回好喽!”张凤翼看斐迪南说到这个份儿上,不好再赶妮可了,干咳一声道:“算了,大家都坐好,先让恩里克说说审讯安东诺夫的情况吧!”

众人都静了下来,恩里克开口道:“中午我们分别审讯了安东诺夫和他的手下,得到了四军团与阿瑟大人的情报。四军团现在驻扎在南面二百帕拉桑一个叫大荒甸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沼泽可以供人马饮水。西蒙大人把军团部安在了第九师团陶伦斯的营区里。我们的信使是在五天前找到四军团的,从接到我们的求援信后,西蒙大人就下令停止北进了。”

张凤翼补充道:“据安东诺夫的手下供认,西蒙军团长扣住了我们派出的三名信使,他们现在还被关押在四军团的军团部中。”

恩里克接着道:“阿瑟大人目前也被关押在四军团的军团部,也就是陶伦斯师团的营区里。西蒙军团长在军团万夫长大会上宣称腾赫烈主力来袭浑水滩时,我们师团既没有及时向军团高层呈报敌军主力动向,又没有固守等待主力军团来援,没得到上级命令就擅自从浑水滩撤出,所以要追究阿瑟大人谎报敌情、贻误战机、擅自逃离的罪责。”

“放屁!这是当我们好欺负,要陷害我们呀!把老子逼急了,我可不管什么军团长不军团长的,在我眼里都是一堆碎肉。”恩里克话说到一半,勃雷一拍案子第一个叫了起来。

“对呀!以为官大一级就能颠倒黑白?想得倒美!拿咱们十一师团的弟兄们当泥捏的了?”索普额头青筋乱迸地吼道。

“说我们没有及时呈报军情,这不是瞪眼诬陷嘛!”庞克也愤愤地道:“我们派出信使可是中路军与西路军同时派出的,他把派往西路军的信使抓了,难道到参军司那里也能掩盖得过去?”

整个大帐都爆了起来,各种愤怒的咒骂声要把帐顶都掀翻了。

“你们静静!”张凤翼皱眉道:“恩里克还没把话说完呢!让他把话说完再发泄嘛!”众人都强压下怒火不作声了。

恩里克叹口气道:“对咱们这些师团剩下的弟兄们,西蒙大人是这样安排的:以战损严重、军心离散为由消除十一师团番号,残部并入陶伦斯第九师团,补充兵员后编成第九师团第三万人队。所有千夫长、百夫长先降级使用,等战事平静后再检讨罪责,凡协助跟从阿瑟大人逃离浑水滩者都要追究罪责。今天安东诺夫带的人中,除了一个百人队是他的亲卫队外,其他三十多人都是他的亲信,就是跟来准备替换我们这些千夫长、百夫长的。”

他的大脑袋一垂,带着哭腔沮丧地道:“唉!阿瑟大人看来是翻不了身了,今天要不是凤翼见机的快,我们现在恐怕已经被抓了。这回算完了,今后可怎么办呀?”

张凤翼不悦的瞥了恩里克一眼。

勃雷拍案吼道:“死胖子,你才完了呢!要嚎丧滚出去嚎,你他妈再敢哭丧个脸,我现在就拎拳揍你!”

恩里克畏惧地看了勃雷一眼,忍着气没敢回嘴。

张凤翼环视着众人道:“诸位,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本来我想威逼这个安东诺夫向军团骗些粮食的,可据安东诺夫供述,四军团目前根本没有北上的打算。西蒙军团长的计划是让安东诺夫把中下层级军官撤换完后,把部队拉到南面与第九师团会合,这下骗军粮的打算也落空了。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大家都谈谈吧!”

勃雷第一个叫道:“还能怎么办!西蒙这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呀!难道我们还能坐以待毙不成?”

斐迪南瞥了勃雷一眼,不悦地道:“那你想怎么样?发动叛乱吗?四军团现在有三个师团近十万大军,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拿鸡蛋往石头上碰的。”

庞克看着张凤翼的脸色,怯怯地道:“咱们师团本来就是四军团的直属麾下,西蒙军团长是直管咱们的长官,咱们能斗得过军团长大人吗?凤翼,我看这事不能莽撞,还是先找军团长大人解释解释的好。”

恩里克一听这话又活跃起来,摇着脑袋赞同道:“庞克兄弟这话说得在理,咱们是正牌的帝国军,要是同军团长斗起来,那不成了叛乱了吗?这能不撕破脸还是尽量别撕破脸的好。”

对面的索普冷冷地道:“哈,死胖子,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咱们已经把安东诺夫一伙抓起来了,还是你这个军法官亲自审讯关押的,这还叫‘没撕破脸’吗?你要是再不开窍的话,就试试把安东诺夫放了,跟着他一起回九师团去,看看他会怎么收拾你!”

恩里克不说话了,耷拉着大脑袋茫然若失地发起呆来。

毡帐内静了下来,几个人都不说话了。生闷气的生闷气,发愁的发愁,只有妮可笑吟吟的,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

半晌,勃雷不屑地瞅着斐迪南哼道:“说话呀!你不是一向自以为了不起吗?到正事上反倒屁也不敢放了。要是害怕的话坦白说出来,大家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斐迪南叹了一口气道:“凤翼,现在不是我们愿不愿意跟着你硬干的问题,而是我们与军团长翻脸之后还有没有出路的问题?袤远这么荒凉,又集结了这么多敌我军队,我们反叛之后能怎么办?当强盗土匪?还是投靠腾赫烈人?”

“欢迎!”妮可笑咪咪地插嘴道:“只要你们投靠我腾赫烈帝国,你们的前途与出路我都包下了!你们别忘了,我的姓氏中可是有勒卡雷三个字,只要你们把我送回去,封几位万夫长是不成问题的。”

斐迪南看了妮可一眼,正色地道:“小姐,我们斐迪南家族的先祖曾是创立汉拓威帝国的开国元勋,我这个子孙再不肖,也不会做出叛国投敌的行径。”

勃雷勃然大怒,忽地站起身叫道:“兔子哥!你解释清楚,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和凤翼劝你叛国投腾赫烈人了吗?”

斐迪南毫不示弱地瞪着勃雷反驳道:“我可没说这话,我只是在请教你,咱们反叛之后的出路?”

张凤翼责备地看了勃雷一眼,勃雷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来了。

张凤翼看着勃雷坐下,才手指敲着几案不愠不火地道:“斐迪南,我从来没有说咱们一定要怎样。现在咱们处境危险,我找大家来只是想商量出个可行的办法来。如果能不动刀兵地解决这件事,那自然是上上大吉了。只要军团长大人能大量放了阿瑟大人,不解散咱们师团,无论让咱们怎么卑躬屈膝忍辱负重都没关系。斐迪南,你说说看,西蒙军团长会放过咱们吗?”

斐迪南立刻说不出话了,半晌,他低头黯然道:“凤翼,请你原谅,我是开国元勋斐迪南的子孙,十七岁加入帝国军,在袤远戎守了近十年,我可以不皱眉头地战死在沙场上,我也可以放弃所有军职,一文不名当个平民。凤翼,咱们作为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但我绝不能做出辱没家族、辱没祖先、背叛国家的事情来。”

张凤翼撇嘴淡淡地笑道:“斐迪南,你想哪去了,事情没那么严重。谁说和西蒙军团长作对就是叛国了?这两者可不划等号啊!”

斐迪南抬头道:“哦?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张凤翼抿嘴道:“斐迪南,我是这样看的,首先,身为长官,西蒙军团长对咱们不公正是显而易见的。其次,西蒙军团长虽身居高位,但他还做不到一手遮天,在他上头还有战区参军司,咱们有的是机会讨回公道。”

“对呀!”斐迪南一拍脑袋,兴奋地道:“凤翼,那咱们就引军向中路军靠拢,直接找到战区参军司告状好了!”

张凤翼看他如此不开窍,无奈地摇头笑道:“斐迪南,咱们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可阿瑟大人该怎么办?”

斐迪南希冀地道:“阿瑟大人虽然会受些苦,可军团长不敢真的害了他的。只要战区参军司知道了真相,一声令下,西蒙军团长就不敢不放了阿瑟大人。”

庞克马上道:“凤翼,斐迪南说的是个可行的办法,成与不成先试试也好。”

恩里克也忍不住道:“我赞成斐迪南的主张,军团长大人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不是咱们惹得起的,能避免冲突最好避免。”

张凤翼脸上淡淡地笑着,眸子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宫策。

宫策干咳一声,冲帐内诸人微笑道:“诸位,我也来说两句。”

勃雷马上道:“你们都静静,听宫先生的高见!”

宫策待众人注意力集中后,方始开口道:“高见谈不上,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改变咱们现在的困难处境,我只想说说我对这位西蒙军团长的看法。诸位,从阿瑟大人被抓走后我就一直在想,咱们到底是哪儿得罪这位军团长大人了,他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地要置咱们于死地?”

“这事我知道。”张凤翼插嘴道:“出征浑水滩前西蒙曾要咱们师团上缴缴获的多余战马,师团长拖着没有满足他,令他怀恨在心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有句话叫‘肉烂在锅里’,咱们虽然没有上缴战马,可这批战马连同咱们这些人都是属于四军团的。西蒙身为直辖咱们的军团长,只要他想要这批战马,有的是办法,有的是机会,完全用不着使出削番号这步棋。”

宫策摇头不以为然地道:“部队番号代表的是皇帝陛下所认可的帝国军建制。按照帝国军的惯例,一支部队只有军旗被敌方缴获或整队基本被全歼的情况才会撤消番号。一个师团即使损失再严重,只要番号在、军旗在,就会得到帝国枢密院的粮饷配给,可以很容易地补充兵员、恢复实力。相反,如果四军团失去了咱们师团的番号,那就永远地失去了一个师团的建制。西蒙想再向帝国枢密院申请补充建制是要大费周章的。所以说削番号是一把双刃剑,部队番号被削,我们这些负有责任的军官们固然被打上了‘败军之将’的标签,要蒙受终生的耻辱,但对于西蒙而言也是得不偿失,所承受的损失要远比几匹战马巨大多了。”

“既然如此,那西蒙军团长为什么还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斐迪南皱眉不解问道。

宫策的话成功地吸引住了大家,帐内所有人都表情凝重地倾听着他的谈话。

宫策意态自若地侃侃地谈:“斐迪南问得好,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想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无论从各方面说,咱们师团都没有让西蒙怨恨到要‘引刀自宫’的地步。问题根本没出在咱们身上,问题在西蒙那边。”

“大家这几天光顾着急行军躲避腾赫烈人了,各位可能都没好好想过目前的局势。”宫策说着在桌案上摊开了地图,指着腾赫烈军的进军方向道:“其实自从西蒙大人知道了腾赫烈主力渡过扎不罕河西进消息后,就做了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决定,他下令东路军停止前进,把中路军的侧翼完全暴露给了西进的腾赫烈军主力。”

“可以想见,决定胜负的一役将在中路军与西进的腾赫烈军主力之间展开。中路军虽说有两个军团又两个师团,可缺少了十军团与四军团的翼助,面对腾赫烈主力,无论是战力或是人数上都不占优,如果再仓促应战,各部没有充分摆开,那结局一定不会乐观。”

“大家只要这么一想,就会明白西蒙的处境了,四军团本该横在中路军的右翼挡住腾赫烈主力西进的,现在却临阵引避,把灾祸留给了一军团与五十六军团。将来如果一军团与五十六军团吃了败仗,托斯卡纳亲王与费德洛夫军团长肯定不会与西蒙善罢甘休的。”

勃雷恍然醒悟道:“这个西蒙也太不是东西了,既然他已经得罪了参军司,那早晚是要倒霉的,咱们也不用对他太客气!只管对着干就是了。”

斐迪南若有所思地道:“宫先生这么一说,我也好像明白些了,西蒙是想拿咱们当替罪羊呀!咱们师团虽然势微言轻,可参军司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就是再作文章,恐怕也掩盖不住整个四军团退缩避战的罪责吧!”

“斐迪南,你还不了解这件事的本质。”宫策解释道:“西蒙要的只是一个死无对证的藉口,他是储君迪斯丁王子安插在军方的亲信,有储君在背后坐镇,他才不怕打嘴仗呢!纠缠到最后拖的时间长了,议罪的事终会不了了之的。他真正害怕的是四军团在战场上被腾赫烈军打残了,这样他就失去了支撑地位的本钱。对此托斯卡纳亲王心中也是十分清楚的,所以把四军团安排在最有可能出现敌情的东面,如果参军司的北进计划大获成功,功劳最大、获利最丰的当然是中路军与东路军,而即使误判了敌情,也有四军团在东面替他们挡住腾赫烈军,既可让二王子一系的部队从容撤退,又利用腾赫烈人削弱了‘异己’的实力。”

庞克突然闷声道:“宫先生,照你所说,四军团被安排在东面就已是参军司有心陷害了,那参军司命令咱们几千人死守扎不罕河渡口岂不更是要置咱们于死地吗?!”

这句话一出,除了张凤翼与宫策,所有人脸上齐齐变色。

勃雷怒气上涌,握拳一砸桌面质问道:“宫先生,庞克说的是真的吗?真相是这样的吗?”

宫策没立即回答,他拈着胡须沉吟片刻,终于缓声道:“显而易见参军司对咱们师团是抱有成见的。如果大家不抱成团儿,利用高层之间的派系之争做些自救,那这个团体早晚是会星散的。”